入冬之後,農夫們就清閑下來了,大漢國的戰爭動員也就正式開始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雲琅算是真正看到了這個帝國的底氣所在。
募兵令一出,關中二十六州的良家子,就自備武器兵刃,馬匹,向中軍府報備。
報備完畢之後,他們就會自成一軍,臨時聽命於某一位將軍,或者校尉。
短短的二十天,原本空空蕩蕩的中軍府就多了五萬多甲胄齊全的軍隊。
這支軍隊不用繼續操練,只需要根據平日裡的名聲,以及武技的強弱,就能分辨出各級軍官,瞬間成軍。
霍光就是一名標準的良家子!
張安世也是一名良家子!
於是,霍光就成了良家子軍中的一名校尉,而張安世也順利地成了良家子軍中的一名主簿。
他們的主帥就是司馬大將軍衛青!
霍光原來的官職被皇長子廢除了,劉據做的非常巧妙,他認為左右拾遺他已經不需要了。
狄山成了他的參謀副將,至於霍光的職位就這麽暫時被擱置了。
霍光自然明白劉據的意思,於是,他主動上書以才能不夠的名義辭去了皇長子左拾遺的官職。
霍光的官職被廢黜,在很多人眼中,這就預示著皇長子與雲氏已經決裂了。
就在所有人等著雲氏對皇長子反擊的時候,雲氏卻什麽都沒有做,在霍光為了保存最後的顏面辭去了那個沒名堂的官職之後,他就加入了良家子軍中。
很快,這又成了一個非常勵志的故事。
很多人都說這是霍光不甘受辱,為了證明自己的才華,才冒險加入良家子軍中,準備以軍功顯世揚名。
話雖這樣說,雲氏與皇長子之間的裂隙已經到了無法彌合的地步。
此次地方征調,以上林苑為重。
官府一口氣征收了上林苑四年的糧賦,皇帝還以詔令的方式答應上林苑百姓,只要服從此次征調,在從今後的六年內,將不再征收任何賦稅。
這樣的交換,如果在大漢國其余地方,一定會造成民變,可是,在上林苑裡,百姓們卻聞風景從,不惜用錢從市場上高價購買糧食來繳納軍糧。
有了結余的地方才能抓住任何一個增加積累的機會,一次性繳納四年的錢糧,可是,未來的六年內,上林苑中將不再有任何賦稅,包括徭役,勞役,怎麽算都是一筆值得做的好買賣。
有錢糧的人家,自然會全額繳納,沒有錢糧的人家,就會從錢莊裡借出錢糧繳納。
面對這種不合理的橫征暴斂,上林苑的百姓們非常歡迎。
既然是皇帝的詔令,雲氏這個不在繳納賦稅名單上的家族,居然也如數繳納了錢糧,從物質上表示了對皇帝北狩政令的支持。
有了雲氏做例子,其余勳貴人家也自然要紛紛效仿,一時間,從上林苑征調的錢糧總數,遠超官府的預計。
這筆交易對國家來說也是合算的。
如果從全國征調,最大的麻煩就是運輸,僅僅是一路上人吃馬嚼的費用就比征調來的錢糧少不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如此巨大的一場戰事,影響的僅僅是關中人,準確的說,僅僅是上林苑的百姓,這對維持天下安穩有無窮的好處。
想出這個辦法的人就是汲黯。
汲黯已經研究上林苑好久了。
他不是一個看不起新事物的人,相反,這家夥雖然老,卻對新事物有著孩童一般的好奇心。
雖然這兩年皇帝總是給他氣受,希望把他打發到偏遠的地方去做州牧,他總是推脫,寧願把壞脾氣跟臭嘴改變一下,
也不願意被發配出京城。對於長安,汲黯其實沒有多麽的留戀,他本身是一個性格爛漫的人,最是受不得閑氣,如果不是他想搞清楚上林苑的事情,早就離劉徹遠遠地,去做他的封疆大吏去了。
也就是因為這兩年的探查,他比誰都清楚上林苑是一個多麽富庶的地方。
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才能想出用上林苑一地之力來支應大軍北征。
並且很想把這樣的事情著為永例!
雲琅對汲黯的想法其實是不以為然的,他知道那個肥胖的老家夥打的是什麽主意。
無非是想要狠狠地搜刮上林苑一次,然後再用六年的時間讓被吸血的上林苑繼續變得血脈充盈,而後,再來一次……而後再復活……且如此循環。
這樣做還有一個更加深遠的意圖,那就是控制劉徹發動戰爭的次數,每隔五年大征一次,是一個很好地規律。
就算皇帝一不小心把上林苑給弄垮了,大漢國別的地方早就休養的差不多了,可以再選一個地方繼續如此循環。
計策這種東西永遠都沒有完美的時候,有一利必有一弊這是一定的,只要利大於弊就能好好地利用一下。
至於大環境下的倒霉蛋,他是顧不得的。
二十天的時間,良家子軍已經到位,劉徹非常的滿意,同樣的二十天之內,他需要的糧秣也已經全部到位,這讓劉徹非常的得意。
長門宮的庫房根底深不可測,是他最大的儀仗,他喜歡沒事乾就繞著長門宮的庫房遊走一番……雖說需要騎馬走很長時間,他也感受不到勞累,且樂此不疲。
對劉徹來說,長門宮的庫房裡裝的不僅僅是糧食跟物資,更是他執政的信心所在。
跟阿嬌在長門宮平台上下象棋的時候,劉徹抬眼就能看見遠處高大的倉庫,這樣的景致談不到好,卻是劉徹看不夠的一個地方。
“您可是一下子盤剝了上林苑四年的賦稅,如果來年您繼續在上林苑征調,這片地方就算是完蛋了。”
阿嬌毫不客氣的用自己的卒子回頭吃掉了劉徹的一匹馬。
對於阿嬌違規的事情,劉徹就當沒看見,抬車斬殺了阿嬌的一枚炮之後淡淡的說:“朕自登基以來,還從來沒有失信於天下的事情。
你以為百姓們為何會在短短二十天裡就把四年的賦稅全部湊足?還不是因為相信朕!
對於忠心於朕的百姓,朕只會倍加珍惜,如何會失信於他們,你放心就是了。”
“該死的汲黯!”
阿嬌恨恨的將自己的老將挪開。
“怎麽又恨上汲黯了?你前些天還勸說我不要生汲黯的氣,還說汲黯是一位難得臣子。
事情到了你頭上,原來你也受不了!”
阿嬌憤憤的道:“您在裝糊塗,我就不信您會看不出來汲黯的壞主意?”
劉徹微微一笑,覺得一個車殺不死阿嬌的老將,就把一匹馬從後方調了上來。
“汲黯不愧有老成謀國之名,以上林苑一地的紛亂,換來我大漢其余疆土的安寧,這主意其實不錯。
你只看到他在禍害上林苑,卻沒有看到他想用上林苑來挾持朕的行為,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堪比雲琅啊。”
“怎麽又扯到雲琅頭上去了?他最近已經很乖巧了,您橫征暴斂本來與他這個關內侯沒關系,他還是乖乖繳納了賦稅,給其余勳貴開了一個頭,應該算是功臣啊。”
“功臣?嘿嘿,繳納一點錢糧,他的大弟子霍光就成了射聲營的校尉,二弟子張安世就成了軍中糧草主簿。
這可是兩個既能撈到軍功,又能平安無事的兩個軍職,他這個當師傅的對弟子算是嘔心瀝血的好了。”
阿嬌嫣然一笑,隨手把自己必輸的棋局拂亂,給劉徹倒了杯甜茶道:“你的長子不待見他的弟子,還不準他這個師傅再給弟子謀一點前程?
再說了, 張安世進入軍中是個什麽目的您會不清楚?偌大的一個錢莊,可真真是便宜您了。
您現在不把錢莊並入司農寺更待何時?”
劉徹笑道:“不急於一時。”
阿嬌驚訝的道:“您以前不是總說錢莊應該成為國之重器的麽?”
劉徹道:“錢莊有調節天下貨幣的作用,朕已然知曉,朕卻對錢莊到底是一個什麽東西沒有了解清楚。
而雲琅明明可以把張安世放進司農寺,替朕來打理錢莊的,卻把他義無反顧的塞進軍中。
嬌嬌,你來告訴朕,是何道理?”
阿嬌道:“自然是方便您接手。”
劉徹搖搖頭道:“朕可以劫奪,可以創造,唯獨不接受這種含義不明的給予。
朕遍覽史冊發現了一個道理,白給的東西往往是最昂貴的。
石牛糞金的典故你不算陌生吧?
朕如果成了那個愚蠢的蜀王,那就太糟糕了。”
阿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握著劉徹的手道:“您也太小心了,雲琅要是敢對您用秦惠王戲弄蜀王的法子,臣妾就太佩服雲琅的膽量了。”
劉徹皺著眉頭道:“朕若在,雲琅做事歷來講究謀定後動,從不佔眼前的小便宜,他的眼光比較長,所以朕需要慢慢來應對,等朕徹底的將錢莊的事情弄清楚了,再收下不遲!”
阿嬌點頭道:“江山多嬌,祖宗獲得不易,陛下小心些總是對的,現如今,正是對匈奴發起最後一戰的好時候,您真的要把草原變成一片沒有人煙的空地麽?”
劉徹點頭道:“朕的意圖很明顯,除過漢人,朕不允許任何異族人踏足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