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蘭,在雲氏發現的第一個不同於夏侯氏之處,就在於家裡的氣氛。
她親眼看到雲氏的少君身邊一個丫鬟都沒有,卻跟一群婆子們靠在牆根下曬太陽,說著閑話,相互傳遞著小吃食,欣賞各自的首飾。
她親眼看見,雲氏的丫鬟在追殺幾個壯的跟牛犢子一樣的小小子,哪怕童仆一頭撞進家主懷裡,差點把家主撞一個跟頭,家主也只是惱怒的抓住童仆,在腦門上敲兩下,然後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她親眼看見雲氏金貴的大公子被幾個童仆輪流背著在場子上追一個皮膽子。
夏侯蘭喜歡這樣的場面。
有時候照鏡子,她也會仔細的欣賞自己美麗的容顏,只是,越看就越是悲傷,如果沒有這副好皮囊,她想過自己想過的號子恐怕更加容易一些。
就因為有這一副好皮囊,想要離開夏侯氏,誠心誠意的為自己活就變得極為艱難。
十六歲的少女,在下定決心之後就認為,只有毀掉這副皮囊,自己才會有一條生路。
用刀子把臉弄破,太疼……於是,就便宜了梁讚!
夏侯靜一介心高氣傲的大儒,對於家事自然是不屑理會的,所有家事都托付給了夏侯衍。
夏侯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沒有生出一個有胸懷的兒子,而是生出了一個愛財如命的兒子。
愛財者必不願意散財……只是一味地奪取,從不付出的家主,在族人心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梁讚的職位發生了改變,一夜之間成了渭南郡的督郵,這樣的官職,對於還要依靠土地求生的夏侯氏族人來說有著絕對性的影響力。
再加上,梁讚這人從不在乎什麽錢財,在他看來,只要錢財能讓夏侯氏族人對他充滿好感,花多少錢都是值當的。
恰好,夏侯蘭也不是一個很在乎錢財的人,不論是夏侯蘭昔日積攢的私財,還是糕餅店鋪帶來的收益,除過必須的儲存之外,其余的都散給了衣食無著的族人。
主家吝嗇,族人生活艱苦,夏侯靜又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常山王的身上,於是,給了梁讚,夏侯蘭很好地籠絡人心的機會,而夏侯衍這個蠢貨居然覺得最近輕松了很多,再也沒有面有菜色的族人登門求告了。
夏侯靜眼睜睜的看著分支族人追隨夏侯蘭跟梁讚走了,此時此刻,他才知曉自己錯的有多麽的厲害。
夏侯衍卻喜不自勝,跟隨夏侯蘭走掉的窮鬼族人早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他甚至認為這些族人不能給家裡帶來財富,只是一個大家的累贅,如今,全跑了,他甚為欣慰。
“耶耶,這些人現在走了,將來一定還有求告到我們面前的時候,那時候再狠狠地收拾他們。”
夏侯靜看了一眼愚蠢的兒子,喟歎一聲道“我們家已經落魄到了連一個督郵都無法對付的地步了。”
夏侯衍道“等常山王上位,我們父子一起進入東宮為官之後,小小的一個督郵還不是手到擒來?”
夏侯靜苦澀的搖搖頭道“兒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梁讚原本就是我們家中最有前途的弟子,就因為他的才乾,為父才會不顧他出身低微這個現實,將他收歸門下。
我從不懷疑他的才乾,所以,那些族人跟著他走會有好日子過的,而一個十七歲的督郵,督郵這個位置絕對不是他的終點。
再加上有兒寬老兒照拂他,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父子就越是不利。
為父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他想娶小蘭兒,為父其實也同意了這門婚事,如果,太子殿下不看重小蘭兒,為父還是會把小蘭兒嫁給梁讚的。
我想,這一點,梁讚是清楚的,小蘭兒也是清楚的,而太子忘記小蘭兒的可能性很大,他們完全可以再等等,沒想到他們卻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先發製人。
造成了現在這種兩敗俱傷的局面。
看來,梁讚真的不喜歡我們家投靠太子殿下……”
夏侯衍咬牙道“不如我們在常山王面前將梁讚偷走他心愛女人的事情告訴他,讓太子去對付那個小小的督郵。”
夏侯靜強忍著要抽兒子一個大嘴巴的衝動沉聲道“現在,是我們全心全意幫助常山王成為太子的時候,不是我們借助常山王力量的時候。
一個對常山王沒有任何幫助,只有拖累的人,常山王不會看中的,此事就此作罷,等我們真正有了力量之後,再跟梁讚談論此事不遲。”
梁讚站在馬車下邊,見夏侯蘭掀開馬車簾子久久的注視著夏侯氏的大門,就很有耐心的在一邊等候。
此時,後背上的鞭傷火辣辣的痛,夏侯衍下手狠,沒有一鞭子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夏侯蘭見梁讚的身體有些發抖,就低聲道“夫君受的傷重麽?”
梁讚笑道“無妨,我受的不過是皮肉之傷,不出十日就會複原,倒是你,落下來一個不好的名聲,以後有你受的。”
夏侯蘭笑著搖搖頭道“一個女子要是太在乎名聲,那就什麽都不要做了。
夫君,我不想白白來人世走一遭。”
梁讚笑眯眯的握住夏侯蘭的手道“在我們家,你盡可大展身手,我本來就是一個沒名堂的人,家也是一個沒名堂的家,如果你能為我梁氏立下家規,我很樂意見到。
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孕,想要大展身手,還是等孩子出生之後再說吧。
你不是喜歡雲氏嗎,可以住到我母親那裡去。”
夏侯蘭看著梁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的梁讚有些莫名其妙,好在他也是一個心思機敏之輩,馬上改口道“你喜歡在那一天辦婚禮?剩下的我去準備,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入我梁氏家門。”
夏侯蘭笑著搖頭道“你哪來的自信,我們在春風一度之後,你就能讓我受孕?”
梁讚驚訝的看著夏侯蘭道“曹氏家主曾經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說罷,也不管夏侯蘭如何想,吆喝一聲,就在夏侯氏族人的簇擁下直奔糕餅店,在他們居住的地方沒有收拾出來之前,他們全部都居住在店鋪院子裡。
兩天時間過去了,原本等著梁讚的事情發酵然後瘋傳的雲琅驚訝的發現,市面上依舊流言紛紛,卻沒有一件事跟梁讚有關。
卓姬給丈夫倒了一杯茶道“您當年可沒有這個本事哦。”
雲琅怒道“當年向外擴散我們關系的人是你,還拿出我們的詩四處宣揚做注腳,我還能怎麽辦?”
卓姬笑道“你本來就是一個壞種,我如果不把身子給了你,天知道你還會對卓氏下什麽黑手呢。
妾身委身於您,就是求您放卓氏一馬,有什麽不滿都發泄在妾身身上,卓氏才剛剛有點起色,經不起您這位大老爺折騰。“
雲琅歎口氣道“我當初沒想把你卓氏怎麽樣啊, 我已經拿到了我要的東西,誰會去對付你。”
卓姬撒嬌般的靠進雲琅懷裡道“這世道誰敢相信誰呢?當初妾身可是害怕極了。
眼看著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兔子,忽然變成了斑斕猛虎,還躍躍欲試的做出一副吃人的模樣,妾身隻好把您欺負妾身的事情告知於眾,讓您在乎名聲,莫要來佔卓氏。
那可是妾身安身立命的資本!”
“那也沒必要連床榻上的事情都說的那麽仔細吧?
你去聽聽,至今市面上流傳我跟你在床上新開辟的花樣呢。”
卓姬笑嘻嘻的道“怎麽個花樣?要不,您教教妾身?”
“滾!”
雲琅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