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何師傅出氣成了雲音最近的大煩惱。
一個走路顫巍巍隨時就有一口氣上不來的老人家,拉著雲音的手,要求她幫自己找回一個公道,僅僅是渾濁的眼睛,無力地雙手,就讓雲音的心都要碎了。
“唉,你幫不了我,你也不是霍光那個孽徒的對手,可恨啊,老夫如今年邁,卻遭此羞辱,真是報應啊!”
雲音幫老家夥擦拭一下眼角的眼屎,為難的道:“霍光也是在幫您啊,您就不要生氣了。”
“幫?那個要他幫了?老夫無兒無女,活著還有個什麽勁?就你一個就你一個貼心的孩子,卻不是那個孽徒的對手。”
說著話,何愁有又無奈的朝窗外的那顆春樹看了一眼,偷偷看了雲音一眼,絕望的哀歎一聲。
梧桐樹上長著金絲皇菊,怎麽看怎麽像是在諷刺他,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雲音揉捏著裙子為難的道:“我真的打不過小光。”
何愁有擠出一絲笑容道:“傻孩子,擊敗一個人的手段多得是,不一定要靠武力,如果武力才是決定勝負的先決條件,傻孩子,項羽早就奪得天下了。”
“可是,我沒有小光聰明!”
“這不要緊,問題是他喜歡你對吧?”
“嗯。”雲音羞臊的低下了頭,一張俏臉一瞬間就成了大紅布。
“嘿嘿嘿……這就足夠了,我聽說你二娘手頭有一種藥……”
雲音來到蘇稚藥房的時候,一瞬間她就迷糊了,二娘的藥房非常的大,裝藥的架子直抵屋頂,蜂巢一般的架子上,裝滿了各色藥物,濃鬱的藥味,幾乎讓雲音窒息。
家裡都是醫者,雲音卻一點都不喜歡藥味,取出手帕綁住口鼻按照何公公說的藥名一格格的找。
找了一柱香的功夫,雲音就想放棄了,這裡的藥材實在是太多,如果一格格的找,估計要找到天亮才成。
門外傳來二娘尖利的聲音,雲音連忙找了一個角落藏了起來。
雲氏的藥房就是她的禁足之地,很久以前,耶耶就說過,在她們學會配藥之前,不允許踏進此地一步。
“一個個都是豬腦子,藥方的配伍講究四平八正,湯頭歌沒有背過麽?
大寒之物配伍發物,你們跟那個病患有仇是不是?
毒死他還用不著這些珍貴藥材,一丁點夾竹桃汁液就能達到目的!”
蘇稚叫嚷著從門外走進來,隨意的掃了一遍藥架就皺起了眉頭。
回頭對跟隨她進來的學徒怒道:“今天是誰整理的藥房?”
一個眉目青澀的少年戰戰兢兢的站出來道:“是弟子整理的。”
蘇稚從地上撿起一塊黃連塞進少年的嘴裡,惱怒的道:“慢慢含化它,雲氏的每一片藥材都是真材實料的,容不得浪費!”
嘴裡含著黃連,少年的眼睛都要凸出來了,其余,有志於醫者的少年少女們頓時噤若寒蟬。
雲氏的細君平日裡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可是,當她從雲氏細君變身太常治下的禦醫之後,整個人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些被太常府派遣來學習醫道的少年人,最害怕跟在蘇稚身邊學習,她比別的男禦醫更加的難以伺候。
蘇稚看了一眼被黃連苦的臉都變形的少年道:“吐出來吧,黃連有微毒,自己去拿兩條甘草含服,中和一下。
你們哪,別覺得本官苛刻,要知道你們將來都會成為禦醫,而禦醫這個活計並不好做。
侍直、進禦、扈從、奉差、儲藥、祭先醫、診視獄囚、施藥這八項就是禦醫的全部職責。
那有一個是可以松懈的,事關皇家安危,莫要說出錯,一旦有了失誤,掉腦袋毫不稀奇。
本官辛辛苦苦的將醫術教授於你們,沒打算讓你們年紀輕輕就丟掉性命,還指望你們能將我璿璣城醫術發揚光大,懸壺濟世呢。
一個個都是家裡有門道才能進入太醫署的,別覺得進入了太醫署就有可能成為天子近臣。
這裡面的門道你們應該很清楚,無論如何莫要出錯!
我們出不起錯!”
一乾弟子紛紛拱手領命,搬出梯子按照蘇稚喊出的藥物名稱,迅速的抓藥稱量,一時間亂糟糟的。
雲音小心的把身子藏好,不過,她總覺得二娘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因為,二娘不止一次的衝著她藏身的地方冷笑了幾聲。
雲音自覺藏得還算是安穩,不明白二娘這個從未練過武的人是如何發現她的。
雲氏的人很聰明,所以,雲音覺得二娘是在詐她,就越發的小心了,甚至屏住了呼吸。
蘇稚檢查過學徒們抓的藥,又訓斥了兩個抓錯藥的家夥,直到他們完全掌握了這道藥方的配伍,才準許他們離開。
瞅著學生們如蒙大赦一般的離開,蘇稚就笑著朝雲音藏身的地方道:“出來吧,怎麽想起到藥房來玩,被你耶耶抓住,一頓家法是免不了的。”
雲音不情願的從藥架上面跳下來,鼓著嘴巴挽著蘇稚的手臂道:“您是怎麽發現我的?”
蘇稚抱著雲音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後寵溺的在雲音的額頭上點了一下道:“你母親恨不得把你每天泡在香料裡,配方又是二娘我給的,一個香噴噴的女子出現在藥房裡,你二娘我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說吧,來藥房找什麽?”
“毛辣子。”
“什麽?你要這東西做什麽?準備害誰?”
“啊?害誰?”
“對啊,毛辣子是一種綠色的毛毛蟲,絨毛沾在人體上就會痛癢難當,傷口處如同火灼傷一般。
這東西以前沒人在意,是你父親跟何公公打賭的時候弄來的,你武功蓋世的何公公,就沾了一下,兩天一夜之後疼痛才稍有減少,是你耶耶準備拿來坑人的,你要它做什麽?”
雲音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道:“何公公要。”
蘇稚腦子稍微一轉,就知道何愁有想要幹什麽了,想起丈夫最近為霍光發愁的事情。
就嘿嘿笑著從藥架左邊高處抽出來一個藥匣子,小心的從藥匣子裡取出一個不大的玉盒,放在雲音面前。
僅僅看了一眼這東西,雲音渾身就起了雞皮疙瘩,抱著雙臂移開視線道:“好惡心啊。”
“毛毛蟲啊,怎麽會不惡心?還好,這是乾品,如果是活的,更加惡心,你耶耶總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雲音連忙問道:“您說這東西觸碰了皮膚之後會發癢?”
蘇稚笑道:“絕對的,會癢好幾天,不過呢,癢過之後就會複原,什麽後遺症都沒有。”
雲琅狐疑的瞅著蘇稚道:“真的?”
蘇稚笑嘻嘻的道:“絕對是真的。”
雲音拿著玉盒走了,蘇稚就一個人留在藥房裡用木膠配藥,她覺得一會霍光可能會用的上。
“這東西沾在身上會癢,還會痛?”
霍光跟雲音兩個沾在桌案前邊,仔細的端詳著裡面那些小小的動物屍體。
“二娘說的,就該是真的。”
“何師傅真的準備讓你把這東西倒進我的脖領子裡?”
“是啊, 還讓我多放幾條。”
“老家夥好狠的心……”
“嘻嘻嘻……”
“這東西我留著,是個好東西,不過呢,先在金日磾身上試驗一下,看看效果。”
“不成的,你不能拿這東西去害人,還是丟火盆裡燒掉比較好。”
“放心,二師娘既然敢把這東西交給你來害我,就說明這東西害不死人的,等我看過效果之後,再看能不能利用一下。
對了,你趕緊去何師傅那裡,我總覺得師傅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對,毛病很可能就出在我們兩個太親密上。
也不知道師傅是怎麽想的,把我看得跟梁讚那個無恥之徒一樣!”
雲音從小就拿霍光一點辦法都沒有,見霍光堅持這樣做,再三囑咐霍光不要拿去害人,卻被霍光推出房間,一個人待在裡面不知道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