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衝進羊盤之後,梟盡就看到身後的火光了。
他沒有停下腳步,用長刀挑開一頂帳篷,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之後,就把帳篷丟在依舊燃燒的油燈上,不一會,帳篷就跟著燃燒起來。
燃燒起來的帳篷如同火炬一般照亮了空地,他特意亮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黑纛,這是一柄用黑色犛牛毛編織成的大纛,經過上百年的精心呵護,即便是在黑夜中。黑色的大纛也被火光照耀的閃閃發光。
“漢家子,出來,與某家一戰!”
梟盡丟掉身上作為掩護的黑羊皮,露出一身雪白的皮甲,衝著面前無盡的黑暗大吼大叫。
他知道自己中埋伏了,卻不是很驚慌,這一戰遲早會到來,現在開始跟明日開始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此時,月亮已經下山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他希望能在黑暗中與漢軍作戰。
趙破奴的大弓已經拉開了,瞄準的對象正好就是這個梟盡,距離雖然遠了一些,趙破奴認為在黑夜的幫助下,自己還是有八成的可能射中這個把自己弄得如同火炬一般光明的匈奴小王。
霍去病抬手按下了趙破奴將要發射的羽箭,頗為玩味的指著場子裡的梟盡道:“難得啊,終於見到一個像點樣子的匈奴貴族了。”
聶壹見匈奴人正在迅速地向那個黑色大纛底下匯集,軍陣就要成型,就連忙向霍去病建議道:“不可讓他們結陣。”
霍去病歎口氣看了聶壹一眼道:“不光是匈奴人快要沒了英雄,我們大漢國也快沒有英雄了。”
趙破奴立即抱拳道:“待末將親自領兵破開匈奴軍陣!”
霍去病冷冷的看著趙破奴道:“你在匈奴流浪的那幾年,是不是流浪成了傻子?”
趙破奴呐呐無言,不知道該怎麽接霍去病的話。
聶壹急躁的道:“那麽,射聲營總該發動吧?匈奴人軍陣已經結好,你看,他們衝過來了。”
霍去病不好訓斥軍中長史,繼續安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眼看著匈奴人以五六百名騎兵為鋒矢,步卒隨後跟上,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聶壹怪叫一聲,抽出腰間的寶劍,就向前衝出十余丈,站在第一排長槍兵的後面,準備親自督戰。
霍去病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繼續盯著那個癲狂的匈奴小王。
馬蹄如雷,卻這掩不住天邊傳來的陣陣沉悶的雷聲,聽到雷聲之後,霍去病就忍不住笑了,對傳令兵揮揮手,早就把全部心神放在霍去病身上的傳令兵,終於吹響了號角。
“嗚嘟嘟嘟……”
原本站立在長槍兵左右兩側的騎兵就猛地向左右方向狂奔,原本正在全力狂奔的匈奴騎兵似乎猛地停頓了一下,然後黑暗中就響起血液從血管中急速噴湧出來的聲響。
同時發出的還有一些咻咻的琴弦斷裂的聲響。
然後,那些匈奴騎兵的身體就從中折斷,有的是腦袋掉了下來,有的是手臂掉了下來,有些戰馬的腦袋也從中折斷,半空中仿佛出現了一柄巨大的鋒利的戰刀。
有些匈奴人的身體就那麽掛在半空,手舞足蹈的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後面的匈奴騎兵見前方似乎有詭異的陷阱,就想避開正面的陷阱,分成兩股,從兩側繞了過來。
霍去病看著焦灼的梟盡,搖搖頭道:“正面有鋼絲,難道側面就會沒有?
一刀就能斬斷的東西,卻因為無知就想著避開,戰場上,哪有那麽多的便宜讓你佔?”
果然,同樣的事情又發生在兩側,匈奴騎兵不知道自己遇見了什麽,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在霍去病的軍陣前邊擠成了一疙瘩,然後,射聲營的校尉不用將軍下令,鋪天蓋地的弩箭就覆蓋了過去。
聶壹的眼皮子不斷地跳動,期待中的遭遇戰並沒有發生,匈奴人正在被屠殺,每看到一個匈奴騎兵從戰馬上掉下裡,他就吞咽一口唾沫,不大功夫,也不知道吞咽了多少口水,即便如此,他依舊有些口乾舌燥。
一個雄壯的匈奴軍官舉著皮盾帶著一隊步卒蠻橫的衝撞過來,他的身體是如此的沉重,撞擊在第一道鋼絲上,居然將鋼絲生生的撞斷,斷裂的鋼絲咻的一聲從他臉旁掠過,也帶走了他的一隻耳朵。
這個匈奴軍官不但不怕,反而失聲大叫道:“繩子……”
就這一聲,堪堪穩住了將要混亂的匈奴軍隊,一隊隊的匈奴步卒舉著皮盾奮不顧身的向前衝。
當神秘感消除之後,匈奴人的戰鬥力被完全發揮了出來,即便是漢軍強大的弩箭覆蓋,對這些已經學會用皮盾護身的匈奴人並不能造成完全的殺傷。
於是,漢軍,緩緩後退,並不給匈奴人貼身作戰的機會。
梟盡沒有給自己留退路,今日,他就想跟漢軍痛快的拚殺一場,過了今夜,四十裡外的匈奴牧人將無處逃遁。
羊盤上一旦開始著火,就很難熄滅,破壞羊盤對匈奴牧人來說就是在破壞他們的城池。
羊盤的三面都開始著火了,火焰在緩慢的向中心蔓延,被乾冷的春風吹拂了一個月的羊盤,早就變得乾燥且適合燃燒。
梟盡希望用這種背火一戰的方式,將匈奴戰士身體裡最後一絲勇氣都壓榨出來,投入到戰鬥之中。
這場戰鬥不是什麽部族戰爭,不是什麽劫掠戰爭,而是部族的能否生存的戰爭,每個人都沒有什麽退路可言。
兩軍終於接戰了……
長槍刺進肉體的聲音,狼牙棒砸在鎧甲上的聲音,刀劍相撞發出的錚鳴聲,戰馬受傷之後的哀鳴聲,人臨死前的慘叫聲,混合在一起,將原本安靜的草原變得喧鬧無比。
月亮下山了,大地上一片黑暗,剛開始作戰的時候,匈奴人背後的明暗不定的火光,還能讓漢軍佔據不少便宜,很快,當兩軍廝殺在一起的時候,就很難分得清誰是誰了。
當漢軍長史聶壹發現自己已經找不到自家將軍的時候,他覺得事情可能大條了。
煩躁的將一個面目猙獰的匈奴人屍體從長劍上踹出去,一把捉住身邊的衛士吼叫道:“將軍在那裡?”
衛士左右看看,一邊抵擋著一個匈奴人的進攻,一邊匆忙道:“不知道啊。”
聶壹絕望的大叫一聲,此時此刻,唯有努力作戰,弄死身邊所有的匈奴人,才能知曉最後的結果。
此時的霍去病,在護衛的陪同下,在黑暗的戰場上漫步,一邊走一邊喝著涼開水,如同一個浪漫的詩人。
他看到匈奴人粗陋的刀劍砍在自家將士的鎧甲上蹦起一溜火星,而那個幾乎武裝到了牙齒的大漢將士,輕易地把短矛刺進了匈奴人的身體。
他看到匈奴人的狼牙箭射在大漢將士精良的鎧甲上,白色的狼牙變成粉末,箭杆帶著白羽無力地掉在地上。
他探手捉住一枝正在飛行的箭矢,就像從樹上摘下一顆成熟的果子,放在眼前端詳片刻,就隨手拗斷,繼續他的遊行。
之所以這樣做,他就是在審驗這支軍隊的裝備到底能對匈奴人產生多麽大的優勢。
梟盡的長刀閃電的劈砍在一個漢軍的手臂上,漢軍慘叫一聲,半截臂膀就跌落在地上,他手裡的長刀在黑暗中也閃閃發光,左右劈殺勢不可擋。
就在他準備再來一刀將倒在上的傷兵砍死的時候,一條黑暗的手臂從旁邊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霍去病!”
當霍去病高大的身形從黑暗中完全顯露出來,梟盡大叫一聲,另一隻手裡的尖刺就無聲的刺向霍去病的胸腹。
霍去病揮動右拳砸開了尖刺,鐵質護手與尖刺相撞後,就趁勢砸在梟盡的鼻子上。
梟盡連連後退,想要脫離霍去病的控制,霍去病卻沒有松開左手的打算,無論梟盡如何退縮,他總是一拳一拳的砸過去,剛開始的時候,梟盡還能勉強應付,片刻之後,他發現霍去病的拳頭越來越沉重,等他無力抵擋的時候,霍去病的拳頭就開始肆無忌憚的虐待他的頭,他的臉,以及霍去病想要打擊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