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越的夢想很是遠大,膽子卻小的可憐……
跟著雲琅剛剛練出來一點膽量,在東方朔跟司馬遷的恐嚇下,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
心中不再有什麽義薄雲天的想法,整日裡哪裡都不去,就眼巴巴的跟著雲琅,哪怕是雲琅出恭,他也要守在外邊。
跟司馬遷一樣,他也有一個小本子跟一枝炭筆,雲琅看過他的小本子,上面林林總總的記錄著他每天的日常。
這家夥甚至要求住進雲琅的大帳裡,還厚顏無恥的告訴雲琅,他是宦官,哪怕雲琅跟蘇稚歡好的時候也不用避諱他。
這樣的要求自然被雲琅駁回了。
自從進入寒冬,陽關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當有一天雲琅發現懸掛在旗杆上的旗子都被冰雪凍住的時候,他終於下令,停止一切野外活動,包括修築長城。
“往年沒有這麽冷啊。”
當玉門關斥候從野外帶回來一個凍成雕塑的匈奴人呈現在雲琅面前的時候,雲琅心中很是憂慮。
“旱獺灘發現的。”
臉上的凍傷遇熱之後,就會滲出黃水,這讓馬老六的模樣根本就沒法子看。
“旱獺灘?瀚海這邊?”
“是的,距離我陽關不到三百裡。”
“發現了多少匈奴人?”
“二十六個,這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末將就把他給扛回來了,看衣著打扮,應該是斥候。”
馬老六不斷地用他肮髒的汗巾子擦拭臉上的黃水。
雲琅低頭看著地圖,找到旱獺灘之後就陷入了沉思,過了片刻,見馬老六依舊守在他身邊,就隨口道:“去軍醫營看看看凍傷。”
馬老六將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
“這點輕傷不用去,結痂之後就好了。”
雲琅皺眉道:“軍醫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記得以前你們不受傷都喜歡往軍醫營跑。”
馬老六打了一個冷顫道:“將軍啊,不敢去啊,以前看病那些婦人一個比一個輕柔,現在去看病,先要疼個半死之後,才能治病。”
雲琅眉頭輕皺,揮揮手道:“你見到醫官就告訴她,不得無故折磨將士,違者嚴懲不怠!”
馬老六聽雲琅這樣說,立刻喜滋滋的去了軍醫營。
蘇稚的脾氣不好,又把那些看護婦看的太重,軍卒與看護婦之間有些磕磕絆絆是正常的,如果矯枉過正,反倒會讓軍中的漢家子弟對羌婦有看法,長此以往,絕非那些羌婦之福。
事情解決了,雲琅就重新把目光放在地圖上,現在,他很想知道謝寧在幹什麽。
天氣極寒的時候,晴朗的天空就會落雪,西北的空氣本就乾燥,空氣中最後的一點水分也被凝結成冰霜,這讓暴露在外邊的人,每呼吸一口,肺部就火辣辣的疼。
天空看不見任何飛鳥,哪怕是兀鷲在這樣的天氣裡也沒有出來飛翔的勇氣。
匈奴人在這樣的天氣裡吃的很少,謝寧看到很多匈奴人在吞咽乾掉的苔蘚跟羊毛……
吃這兩樣東西非常的講究,先用苔蘚把羊毛包裹起來,然後就放在火上烤。
苔蘚比羊毛耐烤一些,當羊毛逐漸變得焦黃發脆了,就要趁熱一口吞下去。
在這樣的環境裡,謝寧驚訝的發現,雲琅預料中的匈奴人大批死去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營地裡甚至沒有一具屍體。
他們一天隻吃很少的東西,有時候乾脆就不吃,整天躺在窩棚裡裹著老羊皮呼呼大睡,似乎他們只需要睡覺,根本就不需要進食。
不過呢,這畢竟是一種表象,每當謝寧三兄弟開始吃飯的時候,他都能感受到那些匈奴人投注在他們身上的焦灼的目光。
這說明,他們是饑餓的。
當謝寧轉過頭再看他們的時候,匈奴人又會若無其事的繼續吃自己的苔蘚跟羊毛。
每當謝寧開始吃飯的時候,一個叫做叫做江充的漢人就會來到他們居住的窩棚裡,談天論地。
這也是一個饑餓的人,所以,謝寧偶爾也會給他一點食物。
不是不願意每次都給,而是因為謝寧他們的食物也僅僅可以充饑。
自從上一次見過劉陵之後,謝寧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匈奴大閼氏,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謝寧的存在。
江充的都來,極大的豐富了謝寧無聊的臥底生活,此人學識極為駁雜,不論是什麽話題他都能順手拈來,並且從中闡釋一番,不管有沒有到底,都會給人一種很有道理的樣子。
謝寧似乎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仔細回憶之後才想起來,這個家夥到底是誰。
一想到這家夥是雲琅寧可冒犯劉徹也要斬殺的人,謝寧就對這個家夥非常的警惕。
更不要說,這家夥能在雲琅的追殺下活到現在,算是一個真正有本事的人。
謝寧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就是霍去病,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就是雲琅。
很多時候,雲琅要比霍去病可怕的多。
得罪霍去病的人,只要不被他打死,就算是逃過一劫,得罪雲琅的人,直到現在,還能愉快活著的就只有江充一個。
“如果不是實在是無路可走,某家也不會投靠匈奴,我想,謝兄應該也是同樣的遭遇才對。
在這支隊伍的後面,有衛青,李息的大軍在緊緊追趕,在前面又有霍去病,雲琅的大軍在堵截。
如果不是大閼氏提前兩個月舍棄了北海的草場,拉開了與衛青,李息之間的距離,我想,此時此刻,我們想要喝一口熱湯都是奢望。”
謝寧道:“百萬之眾,面對五萬漢軍,我們總能一路向西殺出一條活路來的。”
江充放下手裡的木碗,用手指蘸水在石板上上畫出一幅圖來,指著已經結冰的白色地圖道:“漢使張騫已經聯通了西域諸國,我們即便是衝開了霍去病與雲琅的布防,以後恐怕要走一路戰鬥一路了。
舉世皆敵說的就是現在的大匈奴人。
與漢軍交戰多年,匈奴王庭能夠收攏的人手只有這百二十萬了,如果此路不通,匈奴人將從此消失在人間。”
謝寧道:“不管在大漢國,還是在匈奴地,我都不過是人家的馬前卒,不會想的那麽深遠,眼下之計,活一天,算一天,聽天由命就好。
什麽大漢,什麽匈奴,對我們來說都不過是一個安身的地方罷了。”
江充烤熱了雙手在臉上摩擦片刻,吐一口氣道:“眼下能吃飽肚子就算是萬幸了。”
謝寧沉吟了一下道:“我很奇怪,按道理說,你與雲琅應該沒有什麽交集,為何雲琅會追殺你追殺的如此迫切,寧願冒犯犬台宮,也要致你於死地?”
江充抬頭看著天思索良久之後道:“我也莫名其妙啊,我與雲琅的交集不過是把舍妹送去了雲氏醫館,舍妹病重,最終死在雲氏醫館。
舍妹之死,無論如何也怪罪不到雲氏頭上,我也從未想過要對雲氏做什麽。‘
偏偏雲琅在聽到我的名字之後,就像瘋了一般追殺我,若不是我躲在暗處看到了雲琅的做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雲琅會對我下毒手。
難道說,雲琅與害死我妹子的趙太子丹有關系?”
謝寧搖頭道:“雲琅也是皇族,此人自視頗高,就太子丹這樣的混帳,他還沒有放在眼裡,更不要說替趙太子丹出頭了。
此人思慮深遠,不會無的放矢!”
江充苦笑道:“某家實在是一無所知,想要知道此時的究竟, 還需問雲琅才知曉,某家到底如何得罪他了。”
人的肚子吃不飽,幹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話說多了也累,謝寧與江充靠著火堆,瞅著天空慢慢的等待春天的到來。
一個枯瘦的剩下一把骨頭的老匈奴人踉踉蹌蹌的從一棵松樹後面走出來,他幾乎是的,穿過匈奴人的營帳,窩棚,乃至人群,路過火堆也不知道休息一下,在所有匈奴人的注視下,他不管不顧的走到懸崖邊上,一聲不吭的一頭栽下懸崖,中間,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
直到此時,謝寧才明白匈奴人營地中為何不見一具死屍的原因了。
江充自草叢中找到一顆松果,仔細的敲打之後從裡面找出來幾粒松子,放在滾燙的石板上仔細的煨熟,分給了謝寧兩粒,把屬於自己的兩粒含在嘴裡道:“現在是老匈奴人自殺,說明糧食還夠大家熬一陣子,再過一陣子就該有病,有傷殘的匈奴人跳崖了。
等到你發現匈奴婦人開始跳崖的時候,說明匈奴人快要被滅族了,等到匈奴孩童被餓死的事情發生之後,匈奴人就成野獸了,為了能夠活下去,他們能乾出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來。
我之所以忍饑挨餓也要留在匈奴,就等著看匈奴人變成野獸的那一刻,那時候的匈奴人,才是無敵的。
哈哈哈哈……”
謝寧鬱悶的瞅著江充,他忽然發現,雲琅無理由的追殺江充,很可能是非常正確的做法。
如果江充說的是真的,一群絕望的匈奴人很可能會爆發出讓人難以置信的力量。
在這股力量面前,即便是霍去病跟雲琅,也難有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