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這種士大夫的身體,與那些死去的羌人別無二致。
當然,如果說一定要找到一些差別還是有的,比如,任安的皮下脂肪比那些羌人厚實的多。
蘇稚如今對人體熟悉的程度堪比庖丁對牛身體的認知。
所以,他在切開任安的身體之後很容易就找到了出岔子的地方,將跑偏的身體部位複原之後,她就迅速的縫合了傷口,也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引流口子。
一根被開水煮過的蘆葦杆子插進去之後,治療就完畢了。
在傷口複原的過程中,任安是不能動彈的,吃喝拉撒只能在床榻上,由那些羌人看護婦伺候。
蘇稚抽掉插在任安頸椎上的銀針之後,任安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神志還沒有清醒,腹股溝處傳來的疼痛就讓他忍不住大聲嚎叫起來。
想要動一下身體,才發現自己被牢牢地束縛在一張奇怪的床榻上。
在他的身邊的一張石床上,也躺著一個**的男子,只不過,這個男子的身體跟任安的身體不一樣,他胸口直到小腹的皮膚肌肉都被剝離了,五髒六腑就暴露在空氣中,面容卻非常的平靜,似乎睡得非常安詳。
被任安一叫喚,蘇稚緩緩轉過身瞅了任安一眼道:“很痛嗎?”
任安被巨大的恐懼包圍住了,他似乎忘記了疼痛,聽蘇稚在跟他說話,就木然的點點頭。
“腸胃通氣之前不得進水米。”
蘇稚吩咐之後,一個看護婦就趕緊應承下來,幾人合力將任安被綁縛的身體松開,從石床上抬下來放在擔架上,抬著出了手術室。
蘇稚繼續瞅著眼前的這具屍體,用手比量一下屍體上心髒的大小,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夕陽西下,天空正在逐漸變黑,任安躺在擔架上,瞅著天邊的晚霞,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咦,半柱香的時間就醫治完畢了?”
任安腦門上黃豆大小的汗珠子正匯集成小溪,從腦袋上往下滑落。
“很痛嗎?”
任安點點頭,並且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司馬遷問看護婦:“醫治的過程順利嗎?”
看護婦連忙道:“很順利,我家夫人已經下了醫囑,只要這位病人這幾天不要亂動,傷口莫要化膿,七天之後就會好起來的。”
任安艱難的抬起手指著自己被綁起來的雙腿,以及裸露的下體,艱難的對司馬遷道:“生不如死……”
司馬遷卻笑眯眯的對看護婦道:“看護好他,某家明日再來。”
他知道任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尷尬場面,沒有多留,徑直走了。
任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見看護婦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下體,就揮揮手道:“走吧。”
陽關外,再一次聚集了大量的西域人,這一次,護羌校尉聶壹沒有阻攔他們進關。
經過一年的驗證,西域人在進入了中原之後很老實。
哪怕是來自大秦國的武士,進入關中,也不過是想要去長安的鬥獸場去碰碰運氣。
如果成功了,他們就能帶著大量的金銀或者絲綢回到羅馬,成就自己的富裕夢想。
如果失敗了,無非是戰死在鬥獸場而已。
長安城裡的貴人們的愛好是多變的。
從最早的羌人奴隸,到匈奴奴隸,再到如今的西域女奴,他們來者不拒。
尤其是西域女奴,她們是最忍辱負重,吃苦耐勞的一群人,進入主人家之後,她們付出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勞力,還有身體。
這在西域本來是最普通不過的事情,卻讓長安的貴人們各個欣喜若狂。
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用的奴隸,這讓他們對不好用的漢人仆役非常的不滿。
盡管不滿,卻不敢過於苛待,自從皇帝陛下驅逐走了匈奴人,平複了嶺南,將大漢國周邊的所有勢力狠狠地毆打了一頓之後,他的視線就放在百姓身上。
他覺得在自己青黃不接又要跟匈奴人作戰的時候,他的百姓們沒有大規模的造反,而是選擇了跟他一起咬牙堅持。
到了現在,就該這百姓們享受自己的庇護。
當勳貴們的男女仆役們也有在中尉府,廷尉府敲鼓鳴冤的權力之後,勳貴們對自家的仆役們頓時就多關心了幾分。
即便是如此,漢人仆役人數也在急劇的減少,官府登記的平民戶籍數量在急劇的增加。
龐大的仆役缺口將由這些聽話的西域奴隸們補上。
聶壹自己在陽關的府邸裡就蓄養了百十個千嬌百媚的西域女奴。
與大長秋當好朋友多年,他對女色的興趣並不是很大,當年如果不是過不了子嗣關,他絕對會成為大長秋一類的角色。
漢人與漢家女子成婚,生下來的孩子才是家裡的主心骨,與西域女奴所生的孩子,自然會被別人笑話。
所以,聶壹在陽關三年,並沒有留下什麽後代,相反,留在馬邑的老妻帶著妾室不辭萬裡來到了陽關全家團圓。
陽關並不適合安家立業,而敦煌這個地方又是苦寒之地,所以,聶壹退而求其次,將家眷安置在了酒泉。
皇帝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有時候聶壹悲哀的想著,自己可能要老死陽關了。
蘇稚到了酒泉,司馬遷也到了酒泉,他一方面要陪伴自己的老友任安看病,另一方面,他還要去陽關跟敦煌,說服聶壹跟敦煌校尉馬老六將家眷遷徙去獨石城。
任安的病情穩定了,總算是可以穿上褲子,再也不用把自己下體暴露在外邊,任由那些看護婦們參觀,司馬遷也就離開了酒泉,直奔敦煌,陽關。
陽關無戰事,玉門關無戰事,所以,敦煌就成了平安的內地。
馬老六雖然娶妻生子了,人卻變得更加奇怪。
他喜歡作畫,非常的癡迷,他甚至在砂岩上開鑿出一個個洞窟,用顏料作畫,癡迷的幾乎快要荒廢公務了。
馬老六並非是一個好的畫師,除過簡筆畫之外,他的作品在敦煌,陽關並沒有什麽口碑。
所以,司馬遷見到馬老六的時候,這個昔日的悍將,如今,正專心致志的在砂岩洞裡作畫,手上抓著幾隻筆,口裡還叼著一枝,一筆一劃,描繪的非常認真。
好在,他筆下的圖畫人物都穿著衣衫,只是那些飄飛在空中作飛天狀的美女,依舊各個搖曳生姿,引人遐想。
“這個撅臀放屁,並且能噴出三道方向不同的火龍的猛士是何人?”
司馬遷在欣賞了一陣馬老六的畫作之後,小心的問道。
馬老六吐掉嘴裡的畫筆,一個鷂子翻身從架子上翻下來,指著一個屁股朝天噴出三條火龍的壁畫解釋道:“此人為匈奴國來的托缽僧,為了籌集路費,當著耶耶的面居然點燃了自己的屁,一股火朝上,然後又表演了兩次,一次向左,一次向右……耶耶怕麻煩,就用一幅畫表現出來了。(這幅畫真的存在於敦煌壁畫中,還是他娘的文物,千萬莫要懷疑,我這幾天專程去看了。)
司馬遷認真看了圖畫之後道:“這三道火裡的龍你怎麽說?”
馬老六得意的道:“我覺得不夠威猛, 添加的。”
砂岩洞裡暗的厲害,一日之中最多能有上午的兩個時辰可以作畫。
司馬遷掃視了馬老六的的畫作之後就沒了再看的心思。
與馬老六一起走出洞窟,慢慢的道:“君侯希望你能把家眷送去獨石城!”
馬老六低著頭道:“某家答應幕煙將軍,將來會回到長安去,與兄弟們一起過好日子。”
司馬遷點點頭道:“你莫要誤會,君侯沒有拿你家人當人質的想法。”
馬老六搖頭道:“沒有誤會,君侯不是這樣的人,我只是離不開這片沙地。”
司馬遷大笑道:“作畫?”
馬老六羞澀的笑了,搓著一雙沾滿油彩的手道:“畫的不好,某家隻想讓後來人知道,有一群人,在這片荒漠上,活過,廝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