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對皇帝的厭煩已經到了極致……他不覺得跟這位昔日的偶像再有什麽話可以平靜的說了。
偶像終究是偶像,隻適合乖乖的坐在高處,一句話都不說,如此,才是一個好的偶像。
才是一個完美的偶像。
很多時候,偶像的榮光不是自己掙來的,而是無數喜歡他的人給他披上了一層又一層金光,每個人都把自己心中最美的人設施加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就成了神。
現如今,劉徹身上所有的榮光都被他親自用血給清洗掉了。
一個滿身汙血,腥臭氣衝天的人是不適合當偶像的,一個已經放開心胸大肆殺戮的人不論說什麽樣的話,都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如此樣的人,相見不如不見。
“你不見陛下也好,不過呢,陛下說要見你只是在通知你,並沒有征求你意見的意思。”
何愁有瞅著被老虎吃光的烤雞,歎了口氣,說真的,他對烤雞的關注,遠超過對皇帝的關注。
“我有傷寒病,此時不宜見任何人。”
何愁有笑道:“也好,這個理由很強大,不過呢,我覺得陛下要來看你,最大的原因是他心中也有很強的不安之意。
他想從你這裡得到支持跟理解,好讓他確定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雲琅沒有聽何愁有的解釋,自顧自的向驪山後山走去,冬天就要過去了,再不去看美麗的‘雪見青’就要等到明年了。
老虎馱著蘇稚緊緊的跟上,何愁有也想跟著去,見雲琅的背影極為蕭瑟,歎口氣就留在了原地,又從背簍裡掏出一隻烤雞,放在火堆上加熱。
這一次,老虎大王沒有過來搶奪,跟食物相比,老虎更願意跟著雲琅去驪山後山,或者更加深遠的山溝裡。
雪見青不在驪山,而是在與驪山相連的秦嶺上,從後山下來,路過一片陡峭的山崖,再翻越過一條溝壑之後,秦嶺便矗立在眼前了。
這裡已經是人跡罕至之地,關中這些年雖然發展的很不錯,人口聚集的多,也沒有可能將關中每一寸土地都利用上。
接連走了將近三十裡的山路,雲琅終於感到疲倦了,習慣性的鑽進左邊的一個山洞裡,取出以前早就準備好的柴火,點燃之後,就與蘇稚對坐在火堆兩側,相對無言。
蘇稚對趴在山洞口的老虎大王道:“你兄弟心情很不好啊。”
老虎抬起頭嗷嗚了一聲,很快,山林裡就傳來好幾聲虎嘯。
當一群老虎將洞口包圍之後,雲琅才對蘇稚道:“就你多事!把他們一家子都招來做什麽?“
蘇稚笑道:“我們出來的時候沒有帶護衛。”
雲琅啞然失笑道:“這是我的地盤。”
說著話,雲琅就從山洞裡走了出去,挨個拍了這些老虎的腦袋後,這些老虎這才滿意的學老虎大王的模樣,趴在地上,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
外邊的老虎都是老虎大王的子孫,都是在雲氏生長到兩歲之後才離開家,自力更生的。
別人家的老虎性子都獨,幾十裡地之內只有一頭老虎能夠生存,可是,這裡不一樣,凡是從雲氏出來的老虎,全部都結伴生活……
為此,雲氏不得不經常將一些羸弱的牲畜驅趕進驪山,供這些老虎捕食。
好在雲氏出來的老虎早就對人肉沒了興致,否則,一旦這些老虎為禍驪山,方圓百余裡的百姓會活的極為艱難。
這些老虎經常被山民們遇見,一次沒有被老虎吃掉,被人們稱之為幸運,兩次,三次遇到老虎之後都沒有遭難,人們就漸漸給這些老虎增添了很多的傳說,其中,虎山君就是最傳奇的一個。
這些年來,老虎大王的孩子足足有三十個以上,只是這家夥對自己的孩子並不關心,一旦小老虎長大了,他就會特意把他們攆出雲氏,算是真正做到了一山不容二虎。
大部分有志氣的小老虎走進秦嶺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只有近幾年放出去的老虎,才會盤踞在驪山周邊。
雲氏家將們存在這座山洞裡的食物,自然是不夠這八頭老虎吃的。
所以,雲琅也就隻好熬點稀粥果腹,老虎對稀粥沒有多少興趣。
吃過飯,蘇稚見丈夫對著秦嶺發呆,就低聲道:“夫君,我們不如進山吧。”
雲琅搖搖頭道:“走不了的。”
“皇帝的人找不到我們。”
“不是皇帝的緣故,是我們自己的緣故,雲氏族人早就習慣了錦衣玉食,如果再跟我回到茹毛飲血的時代,沒人會願意的。
即便是我,也只能在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向往一下閑雲野鶴的生活,如果真的把日子過成那個樣子,第一個受不了的人其實就該是我。
去病當年走的時候,曾經邀請過我,希望跟我一起去為大漢國民守衛邊疆,被我拒絕了,我以為皇帝已經被改變了,他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國家,應該已經很滿意了,不會再做出一些昏聵的舉動,沒想到,因為國家強大了,他個人的野心變得更大了,戕害別人的時候,別人想要還手一下都不可能。
這是我的錯啊……
現在看起來,去病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夫君,您躲在山裡也不行啊,事情遲早要面對的。”
雲琅怔怔的瞅著驪山腳下的那片翠竹林,翠竹林上覆蓋了一些白雪。
不知為何,翠竹上的積雪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幾頭老虎也同時站起身四處張望。
“有人動用了火藥!我就是不想聽見火藥的爆炸聲,才進山的,沒想到,聲音沒有傳過來,震動還是告訴了我,有人動用火藥了,還是大量的火藥。”
“有多少?”蘇稚吃了一驚,火藥一向是雲氏不傳之秘,如果有人動用了火藥,只能是霍光下的命令。
“至少五千斤,甚至更多……”
蘇稚顫抖著道:“叛亂了?”
雲琅瞅著蘇稚無聲的笑了一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道:“我們不叛亂,是郭解,或者說,是太子在發動叛亂。”
“這個時候您不該回到長安嗎?”
雲琅搖搖頭道:“這是劉氏自己的爭鬥,是皇帝想要的其中一個結果。”
“郭解有火藥?”
“有的,只是最初級的火藥,有人幫他換上了威力更大的火藥。”
“誰?”
“曹信!這孩子早就看長安城不滿意了,早就想弄一堆火藥把長安城那個難看的城門樓子炸飛,今天,他的夢想或許已經實現了。 ”
蘇稚艱難的將身體靠近雲琅,最終無力地趴在丈夫懷裡道:“阿光要做什麽?”
雲琅歎口氣道:“皇帝以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光準備讓事情脫離皇帝的掌控,皇帝以為他可以將這一次的風潮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小光不想讓皇帝達成自己的目的,讓事情徹底的離開原來的軌道。
讓此次叛亂的程度出乎皇帝的預料之外,讓皇帝對自己一怒之下發動的事情後悔莫及。
唯有如此,皇帝才能安靜下來,好好地度過自己的余年……”
“他們這是在造孽啊”
蘇稚無力地哀歎一聲。
雲琅將身體靠在石頭上,攤開四肢懶懶的道:“這一切都不關我事……我只是點了一堆火,想要取暖,我沒想把整個森林都點燃……現在看來,不僅僅是森林著火了草原也著火了,所有人的房子都被這一把火給點燃了,不燒個乾乾淨淨,這火頭不會熄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