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馬上補種糜子跟谷子?”
“是啊,你也看見了,仆役們正在選種,小家夥們正在準備耕犁,麥子收獲之後,會把麥秸燒掉還田,然後翻耕土地,繼續播種!”
張湯皺眉道:“大漢也有四耕五作之說,不過,指的可不是關中一帶。”
雲琅笑道:“不試驗一下怎麽知道成不成?失敗了,最多損失一些人力跟種子,如果成功了,收獲可就大了。”
張湯搖頭道:“有人已經這樣做了,也成功了,只是地力有窮時,不給土地修養的機會,一連兩三年都休想有好收成,得不償失啊。”
雲琅笑道:“地力其實是可以增強或者彌補的,牲畜的糞便,樹林裡的落葉,麥子收割之後殘留的麥秸都是增補地力的好東西,哪怕是池塘裡的淤泥也能達到這個效果。”
張湯笑著指指雲琅道:“該信的時候就信,不該信的時候總該看看結果再做論斷。等你收獲了下一茬莊稼之後我們再說吧。
聽說你徹底治愈了平陽侯的怪病?”
雲琅歎息一聲道:“這哪裡是什麽怪病啊,淮河以北種植稻米的地方,這種疾病非常的普遍,而且,越是往南,這種罹患這種病症的人就越多。
南人多信神巫,罹患這種病症的人大多都會被當做妖魔鬼怪燒死,大夫有所不知,患病的人被燒死雖然不可取,然而,這卻是減少這種病患發生的最粗暴,最有效地捷徑。
這麽多年以來,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神巫的手中,我的藥方不一定對所有人都有效,無論如何,少死幾個就幾個吧。”
張湯跟著歎口氣道:“南蠻之地,煙瘴橫行,僅僅一個雲夢澤(洞庭湖以及江漢平原的前身)就阻隔了南北要衝之地。
當年秦皇派遣趙佗,任囂攻打南越國,秦末大亂之時,任囂病死,趙佗自立南越國,諾大的一個南越國縱橫萬裡之遙,堪比昔日之楚國,至今猶未歸順,僅僅以諸侯國的身份供奉吾皇陛下,國內依舊以皇帝自居甚是可恨。
你的藥方一旦散布出去,受惠最大的不是我大漢,而是南越國,因此,只能由國朝太醫令掌管,你莫要有什麽想法。”
雲琅怵然一驚,連忙道:“被長平杖斃的醫官……”
張湯笑道:“長平並非嗜殺之人……”
雲琅當然知道趙佗,中國歷史上活了一百多歲的高壽皇帝也就他一位,能在類似原始地區生活,且活到一百多歲,雲琅想記不住都難。
他努力的想讓自己忘記那個可憐的醫官,想想都後怕,雲家莊子裡知道這個藥方的人更多……
張湯的話讓雲琅汗毛都豎起來了,長平對那個醫官下死手,原來是在保護雲家莊子……枉他還鄙視了長平好久……
只要張湯來到雲家,上林苑就沒有好天氣。
今天也不例外,刮著好大的風,不過,這樣的風對於剛剛碾壓脫殼完畢的麥子好處很大,只要舉著木鍁將麥子揚起來,大風自然就會吹走乾癟的麥子,跟麥殼,留下暗黃色的麥粒,堆在地上。
雲琅阻止了家裡的小家夥們想要在這種天氣裡點燃麥秸的衝動,他擔心火燒連營之下,連驪山都保不住。
紅袖在下午的時候回來了,很明顯的哭過,至少紅紅的眼睛把什麽都暴露了。
“你跟大長秋是舊識?”雲琅本來想不問的,後來還是沒忍住。
“長秋公公跟我母親是舊識,我母親以前是長樂宮裡的宮人,被陛下賞賜給了來家……”
雲琅不等紅袖把話說完,就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的**,笑道:“這些話藏在心裡,對誰都不要說。
如果實在想要跟人傾訴,我覺得你帶上一籃子香瓜去你母親的墳上說,現在,那裡很安靜,沒人打擾你。”
紅袖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道怎麽控制自己的情緒,感激的看了雲琅一眼就紅著眼睛出去了,不大工夫,就看見她提著一個小小的籃子,裡面裝滿了果子,向她母親的墳地走去。
小蟲的父母都在,她自然無法理解紅袖的痛苦,本來想跟著紅袖一起去的,被她母親給攔住了。
自從醜庸去了陽陵邑,小蟲的性子就活潑不起來了,雲琅朝小蟲揮揮手,小蟲就愉快的拉著老虎尾巴爬上了樓。
給了小蟲一支蠟刀,跟一些融化的蠟,這孩子就快活的趴在一塊滿是紋飾的麻布上,準備用蠟將麻布上的那些已經勾勒出來的花樣空隙覆蓋住。
這是一種最原始的蠟染,也是雲琅能想到的除過刺繡之外唯一能給單調的麻布上增添花紋的方式。
最晚到明年開春,雲家不但會出產數不盡的絲線,更會有大量的麻布出現。
今年的麻樹長得很好,不但長得高,而且還沒有多少枝杈,那些筆直的麻杆上,能剝出最好,最長的麻皮,經過浸泡捶打之後,就能得到織造麻布所需的所有材料。
生產的準備總要做在前面的,這是雲琅做事的習慣。
總體上來說,雲家是一個農業工廠,雲琅也願意把雲家變成一個農業工廠。
對農業來說,工廠化作業,永遠是效率最高的一種勞作方式,大量的雇傭婦孺來做這些事情,也是雲琅為以後男子大量戰死沙場之後所做的一點準備。
如果僅僅依靠婦孺,就能有大量的農業產出,至少,餓死人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會少一些。
在這個什麽東西都屬於皇帝,什麽事情都要優先於軍事的時代裡,雲琅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挖掘漢民族最後的一點潛力。
天亮之後,雲琅就如約來到了長門宮。
長門宮其實只是阿嬌一個人的囚牢,雖然皇帝沒有明說不許阿嬌亂跑的話,阿嬌卻自覺地守在長門宮,沒有去別的地方。
五六個拉著繩子的護衛被雲琅指揮的團團轉,在得到確實的數據之後,雲琅就在一張絲帛上開始繪製圖樣。
經過測繪雲家莊子之後,他對這一套已經非常的熟悉了,寥寥幾筆,一個碧波蕩漾的水池已經出現在絲帛上,為了突出效果,雲琅甚至在大水池邊上的兩個小水池裡,繪製了滿水塘的荷花。
水池邊特意鋪上綿軟的河沙,一些躺椅模樣的東西被繪製在垂楊柳下,在水池的邊沿處,他甚至繪製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滑道,滑道邊上有一架高大的水車,正將低矮處的水舉到高出,最後落在滑道上,讓水流順著滑道傾瀉而下。
同時,人也可以順著這條滑道滑下來一直衝進水裡。
游泳池被他設計成了一個活水池子,這邊利用滑道進水,那邊利用地溝排水,如此安置下來,這個池子就不會胡亂長什麽水藻,如果在進水口出添加一個溫泉進水處,混合了硫磺溫泉的水池, 將會徹底的殺死最後殘存的水藻。
由於是分解圖,雲琅畫好一幅,大長秋就會拿走一幅交給另外一座樓閣裡的阿嬌看,到了後來,阿嬌自己也來到了雲琅繪製圖形的地方,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的非常入神。
“這裡為什麽會有一個木台?”阿嬌忍不住問道,並且探出一根手指在雲琅繪製的木台上點點,沒想到顏料沒有乾,在她春蔥一般的手指尖上沾染了一點淡黃色的顏料。
雲琅笑道:“游水是一種樂趣,尤其適合女子,聽說,經常游水的女子可以利用水流來塑造身形。
這個木台是用來跳水的,炎炎夏日,從這個木台上縱身一躍,跳進清涼的水池裡,最是舒坦不過了。”
雲琅笑的很溫暖,聲音也變得柔和,阿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看著雲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很有些花枝亂顫的意思。
拍著手掌道:“太好了,快修,快修,我已經等不及要看到這個水池了,阿彘也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