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認為怕死是一種非常正常的情緒。
尤其是見到戰場的殘酷之後,有這種情緒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別說曹襄想要退縮,雲琅自己也認真的想過退縮的問題,只是因為霍去病在歷史上創造的赫赫戰功,讓他對未來還有那麽一絲期望。
都說吹淨黃沙始見金,曹襄跟他一樣都是掩蓋黃金的沙子,曹襄是純粹的沙子,雲琅覺得自己是一個偽裝成沙子的沙子,是附著在黃金身上的最後一粒塵埃。
沒有激情,所以營地中就一片死寂,天黑的時候霍去病李敢跟那群少年人沒有回來。
看來戰事依舊在猛烈的進行著,留在營地裡的都是一些老於世故的長門宮衛,他們對於戰事不感興趣,更不關心誰勝誰負,他們最關心的事情就是今天灌裝的馬血腸會不會有問題。
說騎兵不吃戰馬的人,都是沒真正見過騎兵的人,反正雲琅已經連續弄了七八天的馬肉包子,沒有人能拒絕它的味道,甚至對馬骨頭熬的肉湯讚不絕口。
馬匹留著裹屍體,這是真的,這東西實在是太形象了,一匹戰馬的皮正好可以把一個死去的軍卒包裹的嚴嚴實實。
事實上,小兵是沒有什麽資格用馬皮來包裹屍體最後下葬的,大部分能有一塊麻布包裹著下葬就是很幸運的事情了。
天氣太熱,傷兵們的死亡率很高,每天都有軍卒死於炎症,這是沒法子的事情,柳枝水根本就起不到徹底殺菌的目的。
雲琅以前還指望能從酒裡面提煉出酒精來,他試過了,七八度的酒水裡想要提出酒精純屬做夢。
這一次為軍卒治療傷勢,與上次為羽林少年們治療傷勢完全不同,一個是寒冬,寒冷的天氣裡細菌本來就不容易存活,只要手法得當,救活外傷病人的成功率很高。
現在卻是初夏,蒼蠅蚊子肆虐不說,高溫更是細菌繁衍的好媒介……
雲琅眼睜睜的看著每天都有人死掉,最後被裹上麻布快速的埋掉,心裡很不舒服。
然而,那四個沒毛的大夫卻幸喜若狂,他們覺得軍營裡的傷兵沒有死掉七成以上,就已經是了不得的功勳了。
劉陵窯洞裡面的香料味道濃鬱的已經能讓人窒息了,雲琅卻知道劉陵的傷口應該已經開始腐爛了……
曹襄更加的頹廢,以前還能幫著雲琅在晚上巡營,現在,他每日裡都喝的大醉,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於是,雲琅就更加的忙碌了。
今天的晚飯很不錯,小米粥,糜子飯,配上鹵製的馬肉跟一些山野菜,雲琅吃了很多,即便是頹廢的曹襄也吃了不少。
“今晚我巡營,你好好睡一覺。”
曹襄低聲道。
“怎麽了,不準備繼續頹廢下去了?”雲琅不屑地道。殺戮之鐮
“還以為你會阻止我頹廢,沒想到你不聞不問,這還是兄弟做的事情嗎?”
雲琅歎口氣道:“傻子啊,我阻止你有個屁用,只會讓你更加的頹廢。
你從小就接受的是王霸教育,那一條,那一章允許你頹廢了?
別人活成一灘爛泥最多招來人家的笑話,你要是活成一灘爛泥,跟著你混飯吃的平陽侯府那有活路?
真可憐,連活成爛泥的資格都沒有。”
曹襄笑道:“也只有你整天可憐我這個與國同休的侯爵,也不怕被人笑話。”
雲琅見曹襄重新變得活潑起來了,也就不再理會他了,這幾天總是暗地裡瞅著他,總覺得他好像得了抑鬱症。
說話的功夫,劉陵的侍女已經在雲琅的窯洞外面走了七八趟,雲琅心知肚明,卻不理會,只是一味的跟曹襄瞎扯。
“劉陵翁主夜晚寂寞難耐,邀請你去侍寢,為什麽不去?”曹襄也看見了那個侍女,不由得衝著雲琅挑挑眉毛。
“那個女人的身體都腐爛了,你有心情去招惹嗎?”
“劉陵受傷了,這可是奇聞,這麽說,那個侍女是來求你去幫劉陵看病的?”
“應該是這樣。”
“你去不去?”
“正好我也想問你。”
“去吧,陛下沒有殺掉劉陵,就說明陛下不希望這個女人死掉,劉陵死了,說不定又會影響陛下這次開宗親大會的目的。”
曹襄說的非常認真。
雲琅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去看看那個女人到底傷到了什麽程度。”
雲琅走出窯洞,侍女深深的一禮,卻不說話,只是臉上的惶急之色無法掩蓋。
“翁主睡過去了。”
來到劉陵的窯洞裡,雲琅命侍女挑起門簾,將屋子裡面的香氣散一散。
劉陵躺在床上,面色蠟黃,一頭長發如同蛇一般胡亂纏繞在身上,在他的左腰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鼓包,正在向外流淌著濃水,腥臭撲鼻。
整個人已經昏迷過去了,體溫高的嚇人,雲琅摸了一下估計這女人體溫快有四十度了。
小孩子有這樣的高熱,一般問題不大,大人一旦燒到這個程度就距離死亡不是很遠了。
劉陵身體下的毯子已經被汗水了,在不補充淡鹽水,不用傷口繼續潰爛,她就會電解質紊亂而死。迷失在艾澤拉斯
“先把體溫降下來,再給她灌水,一定要多喝水,只有等他的體溫下去了,咱們再解潰爛處。”
有了雲琅當主心骨,四個侍女立刻飛快的端來了冰涼的泉水,等雲琅出去之後,就用麻布沾水擦拭劉陵的全身。
一份鹽,一份糖,雲琅很快就配置出一份鹽糖水,交給侍女,要她們無論如何也要給劉陵把滿滿一盆鹽糖水給灌下去。
做完這些事,雲琅就跟曹襄回去睡覺了,事情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什麽不忍之心,劉陵能熬過去,就說明她命不該死,如果她不幸死掉了,雲琅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大漢國的老兵經歷了三天的生不如死之後,他就熬過來了,很幸運,他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貫通傷也沒有發炎,塞在傷口裡的麻布不再是濕漉漉的。
據老兵自己說,他已經活過來了。
他的傷口很麻煩,給他換藥的時候,能從傷口的這頭看到傷口的那頭,這個洞估計沒什麽機會痊愈了。
“比那個老狗好……”老兵靠在床頭,指著外面那個少了一條腿的老兵笑呵呵的。
“知道不,我的傷就是那個老狗給捅的,他的腿也是我用刀子給剁掉的……哈哈哈。
說起來這軍中,老漢還沒有佩服過誰,這老狗算一個,不論是身法,機變,應對都是上上之選,還以為老漢的那手拖刀計能瞞得過他,誰知曉偏偏是我中了他的暗算。
混戰中,敢把自己唯一的兵刃丟出去殺敵的家夥,不佩服都不成。”
“就你這傷勢,即便是複原了,也會元氣大傷,軍中不養廢人,你要被大軍趕出軍營了,想好去哪裡了沒有?”雲琅打斷了老兵自吹自擂。
老兵笑呵呵的看著雲琅道:“看樣子司馬已經給老漢安排好去處了?”
“來我家當護衛吧!”
“不去, 與其給人當走狗,不如給陛下當走狗,按照老漢立下的軍功,回到家鄉當一任裡長問題不大。
老漢孤苦一生,沒有娶親,沒有子嗣總覺得對不起祖宗,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怎麽樣也要給我侯家留下一條根才成。”
雲琅吧嗒一下嘴巴道:“我家全是婦孺,你要是來我家當護衛頭子,家裡的婦人還不是任你挑撿?”
老兵見雲琅似乎沒有說笑的意思,遂認真的問道:“聽說司馬爵封少上造,家中十八個護衛乃是官配,聽你的意思,你家中……”
雲琅苦笑道:“別提了,官家是給了我十八個護衛,可是,上次匈奴人進犯上林苑的時候,他們全跑了,丟下我這個家主跟四五百婦孺就跑了。”
老兵想了一下,指著躺在牆根曬太陽的淮南老兵道:“你要是能把他抓來給我當副手,老漢就去你家,去挑選你家的美人兒給老漢當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