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帚自珍是所有人的通病。
就像乞丐很擔心別人覬覦他的殘羹剩飯一般。
雲琅當然知道這種心理的存在,因此,為了拔高這種錯覺,他今天穿的非常華麗。
貂裘帽子,黑色的狐裘,小牛皮製作的軟靴子,除過在帽子上鑲嵌了兩顆巨大的珍珠之外,什麽裝飾都沒有。
即便是這樣,當他出現在院子裡的時候,那些原本擔心會被劫色的婦人們就不是很擔心了。
尤其是雲琅那張比她們要細膩白皙好多倍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和笑意的時候,好多羌人婦人覺得來軍營並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所有的漢人都是雲琅這個模樣!
嚴酷的自然環境讓羌人基本上沒有什麽貞操觀念,極端的時候,寂寞的旅人遇到孤獨的羌人,為了不至於近親繁衍,他們就會非常自然的在一起。
然後旅人離開,留下孩子,辛勤的羌人會把孩子當做自己的兒子照料大。
沒人會說這個羌人丟失了什麽顏面,只會覺得有一個健康孩子的羌人是一個幸運的人。
婦人進軍營,那些男子們認為這是傷害到了他們的權力,這個權力在他們願意的情況下可以分享,卻不能用武力奪走,所以才會鼓噪不休。
一個貴公子坐在陽光底下,雙手靈活的編織著毛衣,身邊一大群婦人在圍觀,怎麽看都是一個非常美麗的畫面。
雲琅卻要忍耐這些人身上濃重的羊膻味,臉上還要繼續微笑,這對他來說是一種酷刑。
眼光凌厲的何愁有如何會看不出雲琅早就不耐煩了,在房頂肚皮都快要笑破了。
對這麽一大群羌人婦人使用男色來增加信譽的可信度,也就雲琅這種卑鄙的小人能乾的出來。
不過啊,效果似乎很好……
老嫗出去一趟之後,用石頭砸的那些無聊的男人們頭破血流,然後,男人們就覺得很無聊,也就一一散去了,只有一些老婆女兒比較漂亮的羌人依舊堅定的守著。
“就是這樣!”
雲琅笑著把手裡剛剛開了一個頭的毛衣遞給了老嫗,這樣開了頭的毛衣他已經送出去十余件了。
“大家一會呢,吃碗面,然後就回去,練習編織,等到大家手裡的毛衣該收口,分片的時候再來找我,我繼續教大家。
以後啊,這些毛衣我們都是要賣給西邊的駝隊,商賈,算是一個不算小的買賣,只要大家都學會了,總能賺到錢,賺到糧食的,以後也就不用辛苦的去草原上放牧。
畢竟啊,放牧太危險,咱們受降城周圍的狼太多了,昨日還聽說有冒險放牧的姐妹們被狼給叼走了,找到的時候,就剩下幾塊骨頭……
婦人就該留在家裡照顧孩子,現在能靠織毛衣賺到錢糧,以後就少去放牧,哪怕去種田,也比放牧安全。
每次聽到有姐妹被狼叼走了,我的心啊,就跟針扎一樣。
大家努力,爭取早日學會編織,我們以後說不定會雇傭組織一個大大的駝隊,把我們的貨物賣到遙遠的西域,聽說,那裡的人連衣服都沒得穿,可憐啊……”
雲琅的話,讓很多深受餓狼侵擾的婦人珠淚漣漣,很多人對餓狼的恐懼是從娘胎裡就有的。
這些話也是她們聽到的唯一一次,有男人站在她們的立場上說的很有道理的話。
一碗碗熱氣騰騰的羊肉臊子面分發給了這裡的婦人,婦人們就開始吃,當然也有舍不得吃的,在雲琅再三勸誡下,才開始大口大口的開吃。
雲琅也在吃,一邊吃一邊笑吟吟的跟婦人們解說羊肉臊子面的做法,還保證只要大家努力的編織毛衣,以後頓頓吃這樣的羊肉臊子面都不是什麽夢想。
當婦人們拿著雲琅分發給她們的一套毛衣針在軍營門口依依惜別的時候,蹲在房頂的何愁有愣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婦人走進軍營的時候,心中還有足以焚化天地的怒火,等到她們離開的時候,雲琅已經成了她們最好的朋友,或許還他娘的是最值得愛戀的戀人。
“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賺錢?”何愁有在雲琅洗手的時候出現在他的窗外。
雲琅用手帕擦乾手上的水漬搖頭道:“賺不到多少錢,卻能讓婦人們多一種選擇。”
“你是這樣的好人麽?”
“當然是,人人都說男子才是這天下的主宰,殊不知是婦人們把這天下揉捏成一團的,沒有婦人構建成的家,天下終歸是一盤散沙。
改變婦人,就等於在改變羌人,這個過程可能會緩慢一些,可是每一步都將堅實無比,一旦讓羌人形成男耕女織的大漢模式,這個模式將永遠被堅持下去,雖經歷戰火,權力更迭,巨大的災難,只要婦人不死,羌人就會遵循男耕女織這個模式,而羌人這個種群在大漢族的召喚下將不久於人世。
我們不得不驕傲的說,大漢的模式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生活模式。
我們的祖先用了上萬年才形成了如今的大漢,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知道同化了多少蠻族。
同化,是我們最拿手的本事,以前的時候,我們大多數是在最虛弱的時候被動的同化。
如今啊,我大漢如初升的驕陽光芒萬丈,為什麽不在這個時候更多的同化那些卑微的種族呢?
只要同化掉一個種族,我們大漢將來就會少一個敵人,這是萬世偉業。”
“嘶……你的目的是要把羌人連皮帶骨的吞下去,而不是零敲碎打的切割?”
何愁有吸了一口涼氣道。
雲琅獰笑道:“陛下胸懷萬裡,我大漢該有這樣的好胃口!”
何愁有舔舔有些發乾的嘴唇挑挑大拇指道:“老夫再也不敢輕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對了,匈奴人你也打算這麽乾?”
雲琅搖頭道:“匈奴人已經有了大國的自覺,這樣人即便一時被馴服,也會有雄才在某一天夢想著恢復祖先的榮光,品嘗過人肉味道的餓狼,還是殺乾淨比較好。”
“好,老夫就靜觀其變,只要你能完成你的計劃,老夫就以先師之名為你們在陛下面前作保,求陛下給你們大展宏圖的機會!”
何愁有第一次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臉正色道。
雲琅笑了,笑的很燦爛,看著何愁有道:“不用你背書,陛下會看到的,因為我們的雄心壯志與陛下的期望是一個方向!”
何愁有退著離開,哈哈大笑道:“且看你如何施為!”
蛋頭剛剛離開,雲琅就頹然倒在床鋪上,長時間的裝模作樣,是對一個人心智堅定與否的嚴重考驗。
仔細說起來,今天的這一幕不過是一場戲而已,一場在雲琅預料之中的大戲。
觀眾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何愁有!
至於依靠編織能不能把羌人婦人弄進家裡相夫教子,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好在,剛才說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估計何愁有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把一個欺騙到臨死都堅信不疑,該是一個非常美好的騙局,這樣美好的騙局,也就不能稱其為騙局了,應該是一個美好的理想。
既然都是理想了,成功了是偶然,失敗才是必然!
何愁有對雲琅的威脅太大了,尤其是聽說他是商山四皓的門徒之後,心中的憂慮時時刻刻都在增加。
始皇帝的七十學士,屬於大秦帝國最高階層的官員,沒道理會不知道始皇陵的真實位置……(寫到這裡不由得歎息一聲,也不知道讀者大人們到底讀了多少書……僅僅一個商山四皓的出場,就讓大能聯系到了始皇陵)
畢竟,始皇帝下葬的時候,他們一定會觀禮的……
雲琅從未像現在這般渴望完全掌控一個人,如果在大軍回到長安之前,還不能跟何愁有推心置腹,雲琅已經準備好了謀殺何愁有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