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知道淮南王劉安遲早就是一個悲劇!
知道的事情如今被別人提起,心裡就踏實了。
當初看野史的時候發現劉陵是被放在鐵床上活活的給烤死的,這一次看來沒有什麽機會了,畢竟人家成了匈奴的大閼氏,就是不知道伊秩斜鉛中毒的症狀加深了沒有。
霍去病正在醞釀他著名的河西之戰,衛青再一次出了右北平屯兵盧龍塞窺伺塞外草原,路博德正在一點點的蠶食南越國,山東那片地方去年遭了蝗災,今年還會發大水,然後山東百姓就會西遷,最終東部的文化就會向西北滲透,最終儒家會完成文化的大一統。
曹襄,周鴻,薛亮等一群紈絝結伴去了長沙王的行宮,就連瘸腿的張連也很想見識一下雲夢澤的妖精。
雲琅沒去,家裡的還有一個屁股爛糟糟的小妾要照顧呢,沒空乾別的。
蘇稚挨了打,一副佔盡了便宜的模樣,上藥需要夫君親自動手,穿衣也需要夫君上手,哪怕是晚上睡覺,也要夫君跟她一起趴著睡才成,如果夫君仰面躺著睡,那就是一點都不憐惜她的表現。
所以,雲琅這些天胸悶氣短的厲害。
春日裡風和日麗,雲音跟霍光又去了長公主家,不用擔心,宋喬這些天夜以繼日的治療剩余的十九個腸癰患者,每天早出晚歸的,因此,雲琅就把蘇稚放在錦榻上,兩人坐在平台上享受春風的吹拂。
“夫君——癢!”
蘇稚軟綿綿的叫一聲,雲琅就放下手裡剛剛抄錄好的書本,掀開毯子小心的避開結痂的地方,幫她撓撓屁股,傷口正結痂呢,不癢才是怪事請,想當初雲琅剛剛來大漢的時候全身都是痂子,很理解蘇稚現在的感受。
撓完癢癢,又發現蘇稚的乾果盤子空了,又砸了七八個從西域弄來的核桃放在乾果盤子裡供蘇稚磨牙。
雲氏書房抄錄的第一本書就是淮南王劉安編篡的《淮南鴻烈》也就是後世人常讀的《淮南子》。
抄錄成書之後,雲琅親自主持了裝訂,他本來想要弄成橫版的書,可是那些抄書的窮書生們,已經習慣了竹簡木牘的閱讀方式,到底還是弄成了豎版的。
其中一位居然說,橫版書讀起來其實就是在不斷地搖頭,是在否決先賢文章,豎版書讀起來就是一個點頭承認的過程,在表達對先賢的敬意。
而司馬遷對於雲琅要求橫版抄寫的要求嗤之以鼻,認為是雲琅智力低下的具體表現,因此,雲氏抄錄的十幾本書,全部都是豎版!
“晚世之時,七國異族,諸侯製法,各殊習俗,縱橫間之,舉兵而相角,攻城濫殺,覆高危安,掘墳墓,揚人骸,大衝車,高重京,除戰道,便死路,犯嚴敵,殘不義,百往一反,名聲苟盛也……故世至於枕人頭,食人肉,菹人肝,飲人血,甘之於芻豢故。”
讀到這裡雲琅放下書本,瞅著淮南方向歎息一聲道:“學問人就該專心做學問,一邊想著學問,一邊又想著那個皇位,一心二用,豈能不死!
明明知道戰爭是殘暴的,卻還要挑起戰爭,真說不清你到底是智者還是愚者。”
正在貪婪的吃核桃的蘇稚沒有聽清雲琅的自言自語,丟掉核桃殼問道:“誰要死了?”
“淮南王劉安,他要造反。”
“哦,死就死吧,反正不關我家的事情,夫君,曹襄沒有把那個女婢給活埋吧?”
“沒有,怎麽了,你想要她死?”
“才不是呢,我希望那個女婢能活著,好好地活著,最好長命百歲,如此,才能證明我的做法是對的。”
雲琅給了蘇稚一個燦爛的笑臉道:“我就知道我家蘇稚是一個善良的好女子。”
蘇稚撇撇嘴道:“與其關心一個別人家女婢的死活,我更關心咱家地裡的葡萄,核桃,無花果,今年會不會結果。
這核桃很好吃,比什麽都好吃,要是多點就好了,夫君,你幫我把師姐的那份偷來,我還想吃。
皇帝也真是的,賞賜侯爵,就給這麽一點,夠誰吃的!”
雲琅笑道:“侯爵家百二枚,這是定數,以前也有胡商從西域運核桃來長安,只是數量太少,且價比黃金,我家能有一百二十個核桃已經不錯了,你要想吃,我去長門宮要!
你師姐的就留給她,不是一點核桃的事情,一家人總要相互愛護的。”
“那就不吃了,一點核桃還不值得我夫君去跟別人彎腰,夫君,我渴了。”
看著蘇稚用嘴叼著茶壺嘴喝水的可愛樣子,雲琅忍不住笑了,在他的那個時代,十八歲的閨女還只是一個上學的孩子,她卻要面對戰爭,疾病以及理念帶來的衝突……嗯,還有家法!
“你睡一會,我去一趟長門宮,淮南王的事情牽涉太多,咱們家有淮南王昔日的部下,我去問問這些人會不會受到牽連,如果有,也好早些跟張湯打招呼,看看能不能把他們排除在外。”
雲琅把毯子給蘇稚掖一下,喊來紅袖在一邊照看,就準備下樓。
“夫君!”蘇稚揚起上身喊住雲琅。
“怎麽了?”
“如果夫君一定要去長門宮,順便帶些核桃回來……”
蘇稚說完這些話,羞愧的厲害,連忙用毯子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
雲琅莞爾一笑,答應一聲就下了樓。
阿嬌家的蓮花池子裡已經有荷葉漂浮上來,只有手掌大小,卻綠中帶紅生長的旺盛,再過一段時間,這裡又將是荷花滿塘的盛景。
雲琅站在蓮花池子邊上欣賞了一會,就見大長秋從主樓裡走了出來。
“貴人召見!”
“其實沒必要打攪貴人,這些事問您也是一樣的,雲氏當初在臥虎地大戰的時候收留了一些淮南國傷兵,如今這些傷兵的戶籍都在雲氏,就問有沒有什麽瓜葛?”
大長秋走近了一點站在雲琅身邊道:“淮南王劉安,王后荼,王太子劉遷,王子劉建這些人都需要陛下親自處置,任何人說情可能都不得好下場。
至於淮南八駿中的左吳、蘇飛、李尚、晉昌這四文士,雷被、伍被、毛被、田由四個武將該如何處置要看廷尉府如何斷決,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過問的好。
你本來就不得皇太后喜愛,加上淮南王太子劉遷原本娶了皇太后親生女修成君的女兒,卻以各種理由搪塞不肯同房,最終逼迫修成君接回女兒,被皇太后引為奇恥大辱。
這時候你如果想要替淮南王說項,恐怕不妙。”
雲琅笑道:“剛才我與蘇稚在平台閑聊,說起淮南王的事故,蘇稚說——關我家何事,我以為她說的很對。
因此呢,我剛才說的話,你直接理解為字面意思就好,我說的是我家收留的那些傷兵,那就一定是傷兵的事,不牽涉任何人。
我也不會在您面前繞著圈子說話。”
雲琅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總算讓大長秋臉上有了一絲笑意。把雙手插進袖子裡笑道:“如果只是臥虎地傷兵的事情,如果無人問起,自然就沒事,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我長門宮收留的,讓他們來問老夫。
好了,既然沒事,那就進去探望一下阿嬌貴人也好,貴人正好無聊,說說你家送來的幾本書也好解悶。”
“蘇稚頗喜吃核桃……”
“沒出息的,你婆娘嘴饞,你堂堂永安侯就來討要?看來你正妻的那一頓板子還沒把你小妾的驕嬌二氣給消磨掉。”
“她年紀還小……”
“哼!”
在大長秋鄙夷目光下,雲琅進了長門宮,在這座巨大的木質宮殿裡轉悠了好久才來到阿嬌的書房。
阿嬌今天穿的很整齊,跟她以往的慵懶風有了很大的不同,正襟危坐在矮幾前,提著毛筆正在抄書,見雲琅進來了,就放下毛筆,擦擦手道:“過來看看,我的字怎麽樣。”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您在抄錄《道德經》?您不是不喜歡黃老之術嗎?”
“我什麽時候說我不喜歡了?
只是陛下不喜歡罷了。
當初竇太后喜歡,為了討竇太后喜歡,他也學了不少,不過呢,這種淡泊無為的法門畢竟跟他的性子不合,學這些東西讓他痛苦至極,卻又不得不學。
他不喜歡, 我也就離得遠一些。
這幾年在長門宮幽居,倒是對這個法門有了很大的興趣,慢慢的感悟到了其中的精髓。
這門學問其實呢,就不適合男子學,但凡是有一些雄心壯志的男子都不該讀,讀的上進心思都淡薄了,對國朝不是好事,畢竟,陛下就靠高官厚祿來吸引天下人為他效力呢。”
雲琅連連點頭,阿嬌口中的劉徹才是最真實的劉徹,兩人從總角之年糾纏到現在,沒人比她更能了解劉徹了。
阿嬌的字跡娟秀,中規中矩的隸書在她的筆下多了一絲嫵媚,以前寫在竹簡上還看不出來,如今落在紙上,就黑白分明的厲害,讓人一看就忘不掉。
“抄書太累了,我用了六個時辰才堪堪把這《道德經》五千言抄錄完畢,你不是說有別的法子代替抄書嗎?
現在就拿出來吧,這天下的書籍都該是這個模樣才對!”阿嬌深情的撫摸著她剛剛抄錄的《道德經》對雲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