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可怕就可怕在他有一言斷人生死的權力。
皇權在以前的時候,對雲琅一乾天之驕子來說就是最好的臥談笑話,跟閻王爺一樣都是虛無的,直到他來到了大漢朝之後,才對皇權有了切實的認知。
諾大的天下都需要隨著他的心思運轉……從生到死。
閻王爺決定人生的生死只是一個傳說,而劉徹真的可以決定!
這時候再將什麽個人尊嚴真的就是跟自己的生命過意不去了,來到大漢之後,雲琅看的死人實在是太多了。
一個人哪怕滿腹錦繡,有著天人一樣的資質,腦袋被切下來之後,就是一具臭皮囊罷了。
陳銅的傷很重,他卻沒有半點抱怨的意思,反而一個人時不時地偷笑一聲,看樣子,罵了皇帝還能活著這件事,能讓他吹一輩子。
他甚至都沒有想過,皇帝到底該不該這樣對他。
被嚇尿的那個弟子瘋了……皇帝到來的那一刻強大的氣場徹底的摧毀了他的靈智。
蘇稚在看了陳銅跟那個已經嚇瘋掉的學徒的模樣,終於不再抱怨別人毫無理由的用錢羞辱她的事情了。
其余幾個學徒很想用嚇唬的方式來治療那個只知道流口水的兄弟,可惜,不論他們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他們的兄弟已經瘋掉的事實。
陳銅對他的徒弟瘋掉的事情不是很在意,他甚至認為能被皇帝嚇傻是一種福氣,這是很難理解的古人思維。
在雲琅臨走的時候,他還拍著胸脯說,只要他能下地了,就可以繼續研究墨,看看給裡面添加點什麽東西,才能讓墨真正成為印刷利器。
人就是這樣,只要別人過的比自己慘,就很容易滿足,比如蘇稚早不悲痛了,坐在馬車裡面倒騰她剛剛獲得的幾樣漂亮的首飾。
雲琅瞅著她傻笑著數錢的模樣,就暗自歎息一聲,就她這個孩子心態,很難讓別人把她當大人對待。
田野裡的麥子已經一尺多高了,麥穗已經吐出來了,正在揚花,一望無垠的麥田被晚風吹拂過後,就會形成極為壯觀的麥浪。
而水流平緩的渭水上飄滿了水鴨子,隨手丟一塊石頭出去,就撲棱棱的飛起一大群。
藍田,麥浪,野鴨子構成了一張美麗的圖畫,而這樣的圖畫雲琅百看不厭。
人來到這個世上,有兩種享受少不得,一個是肉體上的享受,另一種就是精神上的享受,如果能滿足其一,就不枉來人世走一遭,如果能兩者都獲得大圓滿,那麽,這樣的一生,就算是賺到了。
看不到赤身裸體野獸一般在農田裡勞作的百姓身影,雲琅就非常的滿足,這樣的時刻,他寧願一步步的走過這一道道美景。
穿過麥田就看到了雲氏的桑田,此時,桑樹上的桑葚已經變紫了,正是吃它的好時候。
小桑樹上的桑葚不是很好吃,雖然有些酸澀,雲琅跟蘇稚兩個也吃了很多,回家的時候還采摘了一籃子。
這算是一個小小的驚喜。
回到家之後發現,宋喬還在打她的社交麻將,派人把清洗乾淨的桑葚送了一些過去,雲琅卻是不方便去的,桑葚這東西吃起來可口,隻過之後,那張嘴就有些慘不忍睹。
蘇稚的嘴皮牙齒到現在都是紫色的,雲琅也沒有好到那裡去,雲音跟霍光更是吃的一塌糊塗。
老虎是不吃桑葚的,不論雲音怎麽往他的嘴巴裡填,他只會把桑葚在嘴巴裡轉一圈,然後吐掉。
雲音當然也沒有硬要他吃桑葚,小丫頭只是對一家人的整齊劃一程度要求很高,別人都是一嘴的紫牙,老虎一嘴的大白牙就很不正確,既然,老虎粗大的牙齒已經染成了紫色,雲音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宋喬的牌局結束了,在另外一座大廳裡招呼那些貴婦們吃飯,雲琅一樣不合適進去。
於是就帶著老虎去了後面的陵衛大營。
何愁有的身影出現在雲氏,卻沒有來見他,雲琅就隻好抱著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的想法去了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地方。
炎熱的天氣裡,這裡依舊陰冷,出乎雲琅的預料之外,站立著的泥俑遠比雲琅預料的多。
這些新的泥俑都是出自何愁有之手。
活乾的明顯比雲琅細發,哪怕是澆築口上多余的泥漿,何愁有都會細心地刮掉,並且補上損壞的鎧甲花紋。
就在雲琅準備繼續乾活的時候,陵衛大營的山壁再一次滑開了,何愁有看了雲琅一眼,就挽起袖子跟他一起乾活。
直到活好的泥漿全部用完,兩人才開始就這山洞裡的泉水洗手,洗臉。
“以後不要胡亂給別人出主意,出了主意就要完成,很可能會是你自己去完成,老夫以為,你還沒有為國粉身碎骨的準備吧?”
雲琅搖搖頭道:“沒有!”
“有這種心思的人不多,但凡是發現一個,我們就會他把送去最危險的地方,這叫人盡其才!”
“這就是這種人不多的原因吧?”
“可能是,這一次派去龍城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我對你們繡衣使者一無所知。”
“是一個許良的家夥,外號叫做狗子,是一個我很看好的少年,機靈,還有那麽幾分睿智的意思,最妙的是這個少年人跟你很像,嘴上說著仁慈的話,掏刀子下手的時候卻半點都不含糊。”
聽到狗子的名字,雲琅的心咯噔一下,不過他依舊表現的如無其事,將手放在冰涼的泉水裡道:“誰會信任一個剛去匈奴的漢人呢。”
“他當然有伴手禮,淮南八駿的左吳就是他的伴手禮。”
“左吳?可惜了。”
“有什麽可惜的,人才就是拿來用的,左吳?不過是廢物再利用而已!”
何愁有的一番話讓雲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站在他的角度看問題就是這樣的,人隻分能用或者不能用的,是標準的掌權者心態。
對他們來說,人才就像荒原上的野樹,總會自己長起來的,眼看著成材了,該做棟梁的做棟梁,該做椽子的做椽子,砍掉一批,後面還有無數新生長起來的樹木供他們使用。
“不要仗著有一點才學就為所欲為,以為全天下人都離不開你,古聖人去世的時候,人們以為將是萬古長夜的開始,結果如何呢?
第二天,太陽依舊從東方升起,跟以往沒有任何的差別,誰死了對這個世界來說都不重要。
你要把我的話記在心底,恃才而驕,跟恃寵而驕是一樣的,陛下沒有別人想的那麽喜愛詩歌辭賦,如果需要,陛下可以當這些東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我哪裡是恃才而驕啊,我那是保命好不好,陛下眼看著已經把我捆起來了,就差動刀子了,那時候我要是再不表現的比別人強一點,這時候你就該在大牢裡見我了。”
“愚蠢!你要是快沒命了,難道老夫會袖手旁觀不成,就算不能阻止陛下殺你,也能通過其余的法子讓你離開。
別看你現在毫發無傷, 可是,在陛下的心中,你已經成了一個需要提防的人物。
這些年來老夫看的清楚明白,凡是被陛下提防的人,很難再登高位。”
雲琅揮揮手道:“我沒有想當宰相!”
“陛下可不這樣認為,他認為你現在之所以在他面前賣力的顯擺才學,就是為了當宰相!
先是各種發明製造,後來又在軍陣一道上表現的不凡,回來之後又一心潛心農事,而造紙作坊一出來更是坐實了你想更進一步的想法。
而,最讓陛下意外的,卻是你的那個印刷作坊,按照陛下的原話來說,就一個印刷作坊就能看出你的七竅玲瓏心肝,磨勘幾年,未必不能就任我大漢的宰相!”
聽何愁有這樣說,雲琅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天啊,劉徹的宰相是人可以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