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所事事,所以,大漢人的酒宴一般會持續很長時間,通宵達旦也只是尋常事。
也是因為張騫的緣故,西域人的歌舞——摩柯兜勒已經傳入了大漢。
據說胡人只要高興,就能連續不斷的演奏摩柯兜勒十二個時辰。
現在,漢人只要高興,也能把樂師改編過的摩柯兜勒演奏十二個時辰。
真正讓雲琅徹夜不眠的不是美酒,更不是美人兒,而是這連續不斷的音樂。
好幾次雲琅聽音樂都能聽得淚流滿面,即便雲琅是地位很高的勳貴,想要聽樂曲也不夠格。
一個只能發出高低音的大型破編鍾,居然需要王的身份!!
曹襄家倒是有,可是,他家的編鍾只在祭祖的時候用錘子敲兩下,據他說,那東西是禮器,連他都不敢偷偷拿出來……
阿嬌那裡倒是很隨意,可是,雲琅不敢留在長門宮聽樂曲……
一個侯爵,不愁吃,不愁穿,仆婢如雲,家將如虎,良田無數,住在堪比後世公園的豪華大宅子裡,卻聽不到這樣好聽的音樂,這種心情真是無法溢於言表。
平日裡哄蘇稚的時候唱個——妹妹你坐床頭,都能被蘇稚驚為天人,很沒意思!
天亮之後,雲琅終於從充滿異域風情的音樂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衛伉這孩子早就倒在地板上睡得不省人事,倒是郭解跟鍾離遠兩人依舊精神奕奕的,一副非常喜歡音樂的樣子。
至於曹襄……他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走的時候還從雲琅的革囊裡拿走了兩片老參。
就著冰涼的井水,痛快的洗了一個臉之後,雲琅終於恢復了精神。
回春樓豬食一樣的早餐,雲琅自然是不吃的,打發走了郭解跟鍾離遠,雲琅跟衛伉就去了長公主府。
原本應該叫一下曹襄的,可是曹襄睡得不省人事,再看看他房間裡兩個的美人,雲琅也就懶得叫他了。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見到長平之後,長平沒看見曹襄,就命她的女官去回春樓找曹襄去了。
衛青不知道去了哪裡,他的行蹤總是非常的神秘,雲琅跟衛伉陪著長平吃了一個安靜的早飯之後,頭髮亂糟糟的曹襄才從外面匆匆的趕過來。
長平只是微笑著握了一下兒子的手,然後就笑道:“吃飯吧!”
然後曹襄就舍棄了平日裡用的很熟練的右手,開始用左手笨拙的吃飯。
“你送過來的蠶絲被很不錯,我試過了,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寢具,開一間專門做這東西的作坊應該很不錯,不過呢,你現在是勳貴,不是商人,蠶絲被這樣的東西還是應該流傳出去,讓百姓收益為好。”
長平的話說的平聲靜氣的,看不出哪裡有什麽不妥,不過,曹襄的一張臉漲的通紅,平日裡碰都不碰的菜頭,死命的往嘴裡刨。
雲琅笑著對長平道:“母親說的對,一點蠅頭小利的事情,雲氏確實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只是孩兒以為,蠶絲被不應該在開放之列,相反,造紙,這樣的東西更應該散播出去,最好每一個讀書人都懂得自己造紙最好。“
“這是為何?你如果缺錢,我這裡可以給你補償,蠶絲被不同毯子,它更加保暖,而蠶絲農家也有,這一點很重要,至於造紙術,應該掌握在國家的手裡,不宜輕傳。”
雲琅苦笑道:“農人用不起蠶絲被,一床蠶絲被至少需要四斤蠶繭才能製作一床。
而四斤蠶繭就是四斤絲線,賣掉這四斤絲線,可以讓一個三口之家吃用兩月。
在百姓沒有解決吃飽肚子的問題之前,蠶絲被是他們不敢想的昂貴之物。
至於用得起蠶絲被的人,孩兒以為多收一些錢也無傷大雅。“
長平苦笑一聲搖頭道:“看來是我想差了,只是你為何一定要造紙術的法門傳揚出去呢?”
“一家造紙,那麽無論造多少年的紙張,我們想要比目前更好的紙張就是一個泡影,只有更多的人參與到造紙過程中來,我們才會使用到越來越好的紙張。
至於朝廷擔憂的那些煩惱,我以為只要掌控印刷術,就能有效的解除朝廷的擔憂。”
長平點點頭道:“原來有這個緣故在裡面,看來不懂的事情,以後最好不要多說話,也就我們是母子,這樣的話才不會見外。
這些天來,我一直想把你的名字記錄到玉牒上去,卻總是被小人從中作祟不能成功。
思量著只要你再立新功,說不定就能達到,只有你的名字上了玉牒,才算是真正的與國同休。”
看的出來,長平把這件事看的極重,可是,雲琅不這樣想,大漢皇族繁衍了快一百年,子嗣之多浩如煙海,只要想想那個該死的中山王劉勝就明白為什麽會這麽多了,這家夥一生除過讓皇帝廢棄了百官告發皇族的事情,就沒乾過別的,一門心思的留在封地裡製造後代,光是兒子,就有一百二十幾個,如果連閨女一起算上,人數超過了兩百,這些人可都是被記錄在玉牒上的,什麽屁用都沒有。
這家夥之所以被後人記住的原因,不是他有多麽的有才德,而是有一個叫做劉備的家夥,堅稱自己是中山靖王的後代。
長平見雲琅有些不以為意,就皺眉道:“別不在意,玉牒看起來不重要,可是,有跟沒有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對一個家族來說尤為重要,等你年紀再大一些就會懂得,哪怕是一個坑,你也必須先跳下去,然後才有資格說他的是非。
好了,看你也疲倦的厲害,就下去休憩吧,年輕人不要總是沉湎在酒色之中,那並非是好事!”
長平說完話就離開了大廳,曹襄眼看母親走遠了,這才伸出雞爪子一般的手給雲琅看。
只見曹襄的手指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腫的厲害……
“喊你的時候,你說不用理睬你……”
“我以為母親對我已經不管了……”
衛伉心有戚戚的道:“我被捏過兩次,自那以後我發誓不再讓大母捏。”
雲琅再瞅瞅曹襄的手指,倒吸一口涼氣道:“如此說來,母親上次捏我,沒用全力?”
曹襄冷笑一聲道:“對我也沒有用全力,凡是被她用全力捏過的人,手骨會全部碎裂的。
據我所知,母親練手練了三十年,一天都未曾荒廢過!”
曹襄的話讓雲琅想起何愁有說長平才是劉氏王朝最後力量的統禦者的話,不由得對長平又有了新的認知。
曹襄的手就是被捏腫了,沒有傷到骨頭,更沒有留下什麽後患,估計兩天之後就會消腫,不過,在消腫之前,他想伶俐的用右手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皇家的規矩就是從來不給別人改過的機會,一旦犯錯,就會立刻懲罰,雲琅想起長平對自己施行過的那些懲罰,現在尤其的憐憫曹襄。
至於雲琅自己,長平的威脅還沒有那麽大,按照曹襄的說法,雲琅是長平繼衛青之後,看中的第二個人。
長平走了,雲琅,曹襄跟衛伉回到了他居住的地方,雲琅看了一眼衛伉的兩個傻弟弟,搖搖頭,覺得人的際遇很難說清楚,衛伉當年腦子發熱去幹了一件與自己能力不相稱的事情,然而,事情卻沒有乾錯!
男子漢確實是需要腦子發熱一次的,不論是為了權勢,為了金錢,還是為了美女,只要發熱過一次,一生都會收益,且永不會後悔。
昔日的衛伉隻想著如何繼承父親的爵位,現在,他隻想通過自己的手經營自己的爵位。
人的變化是會落在有心人視線裡的,越是這樣,越會有重擔讓你去承擔。
“鍾離遠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要把他介紹給何愁有嗎?”
曹襄把紅腫的手塞進冰水裡問雲琅。
“是啊,黃氏把持著染色秘方,形成了事實上的壟斷,這對整個行業是不利的,我只是想把這道束縛給解開。”
“這對黃氏很不公平啊。”
“黃氏對我這樣有志於開染坊的蠶農也很不公平,他能對我下毒手,我為何就不能還擊呢?
有時候一個人不能太好說話了, 所謂打出一拳去,免得百拳來,鍾離遠就是我要打出去的那一拳!”
“鍾離遠這人身上沒有活人的味道,更像是一個死人。”
“被仇恨蒙蔽了靈智,這樣的人很好用。只要給他機會,他就會一心一意的去對付目標,不用我們操心,他自己就會用盡心力!”
雲琅解釋的很清楚,衛伉聽得很入神。
曹襄最終長歎一聲道:“人就不能有點缺點啊,只要有人一心想要算計你,被人家抓住了一點,就會擊潰你的全部防線,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說,你這好色的毛病一定要改改,我今天跟衛伉喊了你三遍,你都說不用管你,為了給衛伉留下一個稍微深刻一點的印象,隻好委屈一下你這個做兄長的。”
衛伉連忙向曹襄施禮道:“辛苦兄長了。”
曹襄幽怨的道:“這都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