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很少進長安城。
最近出現的奇怪人物很多,這讓他不得不進城去看看長安到底變成了什麽模樣。
曹襄這一年來收斂了很多,似乎一下子就遠離了聲色犬馬的生活。
雲琅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一顆很大的柳樹底下烹茶,對面坐著一個面貌奇古的老人。
所謂面貌奇古,就是指一個人的臉很長,額頭有些凸出,雙眼呈丹鳳眼,臉上還必須有一大把胡須來襯托滄桑感。
這樣的人自然是醜的難以入眼,但是,看曹襄的樣子,對眼前這個老者似乎非常的尊敬。
平日裡他莫要說烹茶這種事情了,就算是吃飯,他都恨不得讓別人喂他。
盡管曹氏謁者邀請雲琅一起去喝茶,雲琅卻沒有答應,匆匆的看了老者一眼,就拐彎去了曹襄的書房。
凡是面貌長成那個樣子的人,一定不是什麽好人,相由心生這四個字是非常有道理的。
尤其是老成那副模樣,還特意把自己相貌中最突出的幾個部分重點顯露出來,這說明,這人就是一個靠臉吃飯的人。
一個靠臉吃飯的人,能混到讓曹襄給他烹茶的地步,不管這人是誰,是幹什麽的,都不是一個可以輕視的人。
如此人物,還是避開為上。
曹襄書房裡一般是沒有書的,這裡有的是朝廷發布的昭告,文書,軍報,以及曹氏子弟從各地搜集來的消息。
坐在這裡,雲琅就很容易的知曉大漢國正在發生什麽事情,或者將要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書房裡的文書大多是以卷軸的形式存在,這是曹襄個人的一點惡趣味。
南郡今年的稻米收成不好,主要是陰雨綿綿的緣故,稻子全部爛在地裡了。
曹氏族人希望能通過大漢的官方渠道販運糧食去南郡,只要省掉路上的耗費,可以坐收九成利。
廣陵郡今年有三個湖泊乾涸了,在廣陵郡為官的曹氏族人認為,只要將乾涸的湖泊稍加修整,就能成為極為肥沃的良田。
一旦將這些湖泊下大力氣修整出來,曹氏將在廣陵郡多了一處基業。
臨淄縣的曹氏族人認為,曹氏必須在臨淄加大投入,齊地的鹽多,雖說鹽鐵早就官賣了,可是,朝廷並沒有禁止鹹魚買賣,如果給鹹魚包裹上一層厚厚的鹽殼子,把鹹魚運送到關中,乃至蜀地,就等於把鹽運到了那裡。
這是一門新的生意,必須注意保密……
雲琅嘖嘖讚歎,大家族就是大家族,怪不得這家夥看不上雲氏的那些生意,就算是沒有那些新產業,人家也不愁沒有撈錢的地方。
跟曹家的生意比起來,雲氏的那點小生意確實上不了台面。
這世上最大的生意永遠都是衣食住行,從古到今概莫例外,在大漢,也只有曹氏這樣家底雄厚的大家族,才能把這些生意做得如魚得水。
霍去病的大軍已經出了大河河谷,馬上就要抵達祁連山了,這一路上,並沒有多少戰鬥發生。
一些小部族即便是有些抵抗,也是零零星星的存在,這些抵抗大部分只能接觸到遊騎,基本上威脅不到霍去病的本部人馬。
根據霍去病判斷,不論是日逐王,還是渾邪王都沒有多少作戰的心思,如果大軍能夠繼續威逼一下,讓他們的處境更加的艱難,如果,東方的兩支大軍能夠在龍城擊敗伊秩斜,那麽,西部的匈奴有很大的可能會不戰而降。
雲琅回憶了一下,好像日逐王,渾邪王就是投降了的,而且還受到了劉徹的款待。
現在可能會有些不一樣,因為,霍去病在信中問曹襄,如果西北的匈奴全部都投降了,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從字裡行間中,雲琅覺得霍去病似乎很想把這些匈奴人全部都殺掉。
之所以會問曹襄,可能是覺得自己遠征耗費了太多的帝國錢糧,想把一部分匈奴人賣掉,多少彌補一下軍費。
雲琅在書房裡獨自待了半個時辰,曹襄就懶洋洋的走了進來,見雲琅正在看霍去病的信,就笑呵呵的道:“怎麽,你如今也對奴隸感興趣了?”
雲琅搖頭道:“沒興趣,現在已經沒有軍報往我家送了,隻好來你這裡瞅瞅。”
曹襄把自己的身體丟在軟塌上道:“有什麽好看的,不外乎東邊受災,西邊豐收,南邊造反,北邊打仗。
年年如此,月月如此,我早就看膩味了。”
雲琅丟下卷軸道:“軍人出征在外,由婦孺監管奴隸,會出問題的,從兩年前奴隸出現直到現在,奴隸暴動已經發生過七次了,其中有兩次很嚴重。
這一點你們要看到。“
曹襄笑道:“第一波單於暴動的奴隸都被張湯給放在水甕裡活活的給烤熟了,去年的那場奴隸暴動,雖然參與的奴隸人數眾多,他們還是沒有逃掉,全部被被王溫舒給吊死,車裂了,現在,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出現奴隸暴動事件了。
我覺得只要對奴隸動用嚴刑峻法,他們就沒有膽子造反了,時間長了,他們的野性會被艱苦的勞作給消磨掉。
你看著,奴隸們會越來越溫順,只要這一代奴隸消失,下一代在大漢出生的奴隸誕生,他們就會忘記祖先是如何的勇猛,隻記得乾活才是唯一的出路。
大漢國在戰爭時期,如果不想出現糧食減產之類的麻煩,就必須引進更多的奴隸。
如果可能,我覺得大部分大漢人應該從艱苦的勞作中脫身出來,隻乾這些奴隸乾不了的活計。”
曹襄有這樣的想法雲琅並不感到驚訝,奴隸主的思想一般都是這樣的,無可厚非。
可是,按照雲琅對歷史的理解,從封建社會回到奴隸社會這他娘的就是在開歷史的倒車。
“那個臉長得跟鞋子一樣的人是誰?”雲琅決定不跟曹襄談奴隸的問題,他的想法基本上就是大漢勳貴們的主要想法,能被改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可褻瀆,此人可以斬草為馬,撒豆成兵!”
雲琅楞了一下,又問道:“你信?”
曹襄搖頭道:“不信!”
“不信,你胡說八道什麽,還親自給人家烹茶?”
曹襄指著雲琅笑罵道:“你看你,這樣就沒意思了,人家雖然沒有在我面前‘斬草為馬,撒豆成兵’,那是因為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人家不屑施展,一旦施展,你我就活不成了。”
“你還說你不信?”
“信不信的有什麽關系呢,人家門下弟子五百,各個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有驕傲的資本。”
雲琅聽得一頭霧水,小心的問道:“敢問這位高人門下的弟子都有誰?”
曹襄抽抽鼻子道:“蘇秦、張儀、孫臏、龐涓、商鞅、李斯、呂不韋、白起、李牧、王翦、徐福、毛遂、范蠡、甘茂、樂毅、魏昂、茅蒙、要離、范雎、猗頓、田穰苴、蔡澤、鄒忌、酈食其、司馬錯、蒯通、黃石、公孫衍、魏僚、曹劌、西門豹、魏成、王齕、文種、田駢、白圭、計然、呂耕、范睢、李冰、趙奢、田單、李悝……”
“鬼谷子?”
曹襄得意的點頭道:“然也!”
雲琅鄙夷的看著曹襄道:“你將春秋, 戰國,乃至秦末五百年中出現的所有名士囊括進來了!”
曹襄從果盤裡抓出兩個杏子,挑了一個好的丟給雲琅道:“不如此,如何能顯得此人神奇呢?”
雲琅咬了一口杏子讚歎道:“剛才虧大了,一位能活六百歲的神仙,我應該也給他獻一壺茶的。
對了,他來幹什麽?”
曹襄有些難為情的道:“人家要重修朝歌三十裡外雲夢山上的鬼谷洞,希望我捐獻五百金!”
雲琅點點頭道:“神仙的話你要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