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文化活動進行的如火如荼,各種山門,各種思想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個急火流星一般的想在最短的時間裡把自家的主張灌輸到大漢人的腦袋裡。
思想主張自然是高貴的。
而高貴的東西從來跟老百姓沒有什麽關系,這場百家爭鳴式的活動帶給長安百姓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多賣一些吃食,多收一點租房子的租金。
雲琅剛剛在長安市上喝了一碗酸漿酪,然後他的肚子就非常的不合適。
找了一家高級的青樓,解決了肚子裡的問題之後,就看見樓下的花樓中正有一位高冠博帶的高人正在滔滔不絕的向周邊不多的幾個聽眾講述自家的主張。
雲琅僅僅聽了“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九個字之後,就知道這位先生該是公羊派的高人,是董仲舒的追隨者。
如果雲琅沒有那麽複雜的經歷,說不定就會喜歡上公羊派,僅僅是公羊派主張——國人行其道,路遇匈奴,殺之而後奪財,官府亦當獎賞這句話,就足以讓雲琅歡聲不絕。
他喜歡這種霸道,雖然很不人道。雲琅卻很喜歡,在這個還沒有建設起道德禮儀的世界裡,當強盜,總好過被人搶。
這不是一個道理,只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選擇。
道理在平和時期是人類的瑰寶,是所有人都應該據守的行為底線……不過,戰爭到來之後,一切都會不同。
雲琅參與過戰爭,並且帶人摧毀了貌似平和的羌人部族,所以他沒有多少資格指責誰,能做的就是選擇最有利於族群發展的行為方式。
內聖外王自然是非常痛快的,只是執行起來難度太大,就目前大漢國的國力,還做不到這一點。
因此,對內行王霸之道,對外也施行王霸之術,就成了劉徹這個驕傲的,受不得委屈的帝王的唯一選擇。
都說道理不辨不明,其實,道理越是辯論就會越糊塗,沒有一個道理能經得起仔細推敲,一旦放在放大鏡底下,瑕疵就會更多。
這一次的大辯論,真正讓一個地方成了全長安最受矚目的地方。
那就是太學!
皇帝名義上還在巡幸九邊,沒了皇帝出面約束,讀書人最多的太學就成了所有思想門派想要爭奪的思想製高點。
雲琅確信,劉徹這頭龍正從長門宮探出自己碩大的腦袋嘲弄的瞅著這些人。
就是不知道這頭龍什麽時候會下嘴撕咬這些美味的獵物了。
長安城對雲琅來說最大的變化就是豆漿,豆腐腦,以及油條,油餅的出現了。
酸漿酪讓他的肚子不安穩,一碗溫熱的豆腐腦下肚之後,生活就重新回到了軌道上。
太學雲琅是不會去的,那裡是董仲舒與鬼谷先生,以及許莫負他們廝殺的主戰場。
兩方打群架的時候,自己這個敵友未明的人衝進去,便宜估計是佔不到的,被兩方合起來毆打的可能性更高。
坐山觀虎鬥是一門需要極高生活智慧來掌控過程的學問,一般來說,在兩方大勢力鬥爭之前,他們首先會聯手乾掉那些有可能撿便宜的勢力的存在。
西北理工人少,所以還沒有進入這些人的視線,如果等霍光以及一群小的全部成長起來,大概就沒有現在這樣便宜的時刻了。
丞相府的大門緊緊關閉,丞相不在丞相府。
董仲舒的蟲子計策施行之後效果明顯,街面上的小商販再一次有了活力。
皇帝的目的達到之後,一切就恢復了舊觀,五稅一原本就沒有正式的大規模施行,只是在小范圍內施行,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提這件事了。
午時三刻一般都是斬決囚犯的時刻,雲琅與桑弘羊的約定的時刻偏偏就是這個時候。
桑弘羊公務繁忙,等他來到憩廬這個地方的時候,雲琅已經小睡了一陣。
兩人見面沒有寒暄,都知道貌似禮貌的寒暄,是對兩個忙碌的人的不尊重。
“你說富人才是使國家從貧窮走向富裕的關鍵?”
“正是!”
“何解?”
“富人之所以被稱之為富人,就是因為掌握著財富,而財富是通過勞動來產生的。
而人們想要通過勞動致富,就必須先有一定的物資,種地的需要種子,需要農具,需要土地,養殖需要飼料以及種苗。
如果是再有進取心一些的人想要進入桑蠶,製造等等領域,都離不開最初的物資支持。
大漢人的富裕之路是通過幾代人從口中摳食積攢來完成初級積累的,這個過程太漫長,而且,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成功者寥寥無幾。
如果富人肯提供這些最初的物資,然後收取一定的利息,就能極大的加快財富產生的過程。
最後讓大漢全部百姓,一起變得富裕起來。”
“你想放子錢,做子錢家?”桑弘羊的臉色變得不是很好看。
“你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畢竟有長安無鹽氏當年放子錢給先帝平息七王之亂,獲利百倍的前轍。”
桑弘羊嘴上說的輕飄飄的,眼中的鄙夷之意卻快要從眼中流淌出來了。
雲琅笑道:“自從周天子製造了債台高築這個句子之後,民間借貸就從未斷絕過。
禦史大夫既然知道無鹽氏通過子錢一年獲利十倍,為何就任由他們家肆意妄為呢?”
桑弘羊有些疑惑的道:“你想讓我禁止子錢?老實說,這做不到,也無法禁止。”
雲琅松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長門宮,雲氏開始做子錢生意,看來禦史大夫應該不會阻攔是嗎?”
桑弘羊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此事你不必問我,自己去做就是了,只是,從今往後,你我將成陌路人,一個吸人血之徒,某家不願再見。”
雲琅站起身,送桑弘羊離開,而桑弘羊並沒有理睬雲琅,大踏步的就向外走。
雲琅坐了下來,衝著桑弘羊遠去的背影喊到:“假如長門宮與雲氏的子錢一年只有兩成利呢?”
桑弘羊停下腳步,回頭冷冷的看著雲琅道:“欲將取之,必先予之,永安侯好高明的生意手段。”
“禦史大夫可能弄錯了,兩成利是一個最高限額,也就是說從今往後,長門宮與雲氏借貸出去的銀錢,一年最多只有兩成利。”
桑弘羊仰天大笑道:“既然如此,雲侯不如把你手裡的錢全部借給桑弘羊,某家一年可以許你三成利。”
雲琅笑著搖頭道:“你沒借錢的資格!”
桑弘羊想了片刻,就重新來到雲琅面前坐下來,拱手道:“願聞其詳。”
雲琅放下茶杯道:“首先,禦史大夫一定要弄明白一件事,長門宮,與雲氏之所以會興子錢,不是為了牟利。”
桑弘羊皺眉道:“兩成利確實算不得牟利。”
“其二,長門宮,與雲氏的錢,只會貸給上林苑中的百姓,而且采取自願原則,不強迫。”
“阿嬌貴人與雲侯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雲琅站起身,背著手在地上走了幾步,瞅著窗外的石榴樹幽幽的道:“剛才某家就曾經說過,一地想要富庶,要看富人們是如何做的,而不是看窮人有多麽的勤勞。
如今的上林苑,與大漢地方有著顯著地不同,他們對過上好日子的心情最為急迫。
都是很好的勤快人,唯一缺少的就是起家的資本。
如果有我兩家給他們提供最初的資本,我想,以上林苑土地之肥沃,商賈之繁榮,民眾之勤勞,不出三年,定能做到衣食無憂並且會有一些剩余。
當上林苑的百姓不再為衣食發愁,那麽,長安百姓就會看在眼裡,由不得他們不模仿。
對某家來說,上林苑只是一個起火的地,只要這個點火焰熊熊,人人想要富裕之火終究會燃遍大漢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