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了青草,碎裂的草葉被馬蹄帶起,而後被重重的踩踏進了松軟的泥土裡,一隻,兩隻……無數隻馬蹄踏過之後,逐漸發黃的青草地沒了枝葉隨風招展的模樣,只剩下一片平坦的荒地。
一杆黑龍旗從遠處飛過來,旗幟上的黑龍張牙舞爪似乎要擇人而噬,粗大的旗杆直直的釘進了一棵巨松,旗杆抖動,黑龍旗下垂,而後就隨風招展。
“弓弩手上前一步,跪射,三連發!”
一段粗豪的關中之音剛剛落下,飛蝗一般的弩箭就嗡的一聲騰空而起,飛到極致,就迅捷落下化作一陣箭雨。
如此三番,一群手握長劍的甲士就緩緩的自小山背後轉出來,盔羽如林,長劍如山……漫步在弩箭組成的草地上,就像走在自家花園一般輕松……自如。
一聲鼓響,鐵騎迸出,戰馬強勁的肌肉一瞬間繃緊,身體電射而出,紅衣披風騎士手中的長槍齊齊前指,在戰馬的帶動下如同一座可以移動的刺林。
隨著甲士頭領一聲大喝,背在甲士背後的圓盾立刻被扯出,面對槍林,看似不疾不徐,實則一瞬間就組成了一座由圓盾組成的鋼鐵三角錐,頂著槍林發一聲喊,反倒發起了衝鋒。
長槍在圓盾上劃出一道道火星,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鋼鐵三角錐下卻彈出無數木質長劍,虛虛的從戰馬腿上劃過,留下一道道白色印痕。
兩方接戰,一瞬即逝,馬腿上有白色痕跡的戰馬退出軍陣,其余騎士兜轉戰馬,再次向甲士發起進攻,開始軍陣混亂,奔跑了二十丈之後,又一座鋒矢陣已經成型,而對面甲士的三角錐軍陣已經變成一座圓陣,寂靜無聲,嚴陣以待!
“奧哈!”
一個布滿尖刺的流星錘隨著嘩啦啦的鐵鏈子響聲,落在地上,被戰馬拖拽的在地上蹦跳不休,很快就有無數個同樣的錘子在地上蹦跳……
甲士圓陣之後突然爆起一片箭雨,騎士低下頭單手遮住面頰,任憑弩箭在身上亂撞,眼看就要到圓陣面前了,鏈子錘凌空而起,如同無數隻鐵錘砸向圓陣。
那座圓陣忽然散開了,持盾甲士在前,高舉圓盾迎向鏈子錘,鏈子錘砸在鐵盾上卻沒有發出什麽巨響,而是被斜斜舉起的圓盾卸掉了力道,重重的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公孫敖瞅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劉據,再看看霍光那張激動地紅撲撲的臉蛋,傲然一笑,擺擺手,軍司馬就吹響了號角,在劉據渴盼的目光中,那些剛才還廝殺不休的將士們,就已經緩緩退出了戰場。
“這就是我大漢雄兵?”劉據失禮的抓著公孫敖的大手問道。
公孫敖冷笑一聲道:“雄兵?這些只是羽林軍中的猴崽子,還沒資格成為雄兵!”
劉據長吸一口氣道:“真正的雄兵是怎樣的?”
公孫敖笑道:“真正的雄兵,殿下不上戰場見不到,除卻陛下,也沒有人有資格讓他們相互做戲任人檢閱。”
劉據激動地結結巴巴,繼續問道:“公孫將軍,如果我有三千甲兵,能否滅掉滇國?”
公孫敖愣住了,然後警惕的瞅著霍光道:“你師傅沒有告訴你什麽是甲兵嗎?”
霍光上前施禮道:“家師說,以他的能力,如果能統禦三千甲兵,可以橫行天下。”
公孫敖點頭道:“雖然在說大話,不過,還算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你來告訴殿下,何謂大漢甲兵!”
霍光瞅著劉據道:“殿下,我早就說過,大漢甲兵乃是國之利器,非皇命不可輕動,一旦動用,非擒王殺將之功不能酬。
一個兵卒斬首一級可得皮甲,斬首兩級可獲鐵盔,軍功三轉方披重鎧……北軍之中,什長可為甲士,細柳營中,百夫長方為甲士,驃騎將軍三萬大軍中,只有甲士百二,余者皆為騎軍。
據家師言,河曲大戰之時,若無百二甲士襄助穩住陣腳,驃騎將軍無力鑿穿敵陣,收獲擒王之功。
軍中士卒一旦成為甲士,便是我大漢爵位的擁有者,一曰:上造,功勳卓著者名曰:簪嫋,年過四十依舊為國效命者名曰:不更!
離開軍中,甲士變為亭長,校尉,又成我大漢地方肱骨……三千甲士……恐怕只有在司馬大將軍軍中能找到。”
公孫敖看著劉據道:“殿下聽見了吧,雲琅此人雖然卑鄙無恥,見識卻是有的,教徒弟也知道好歹,就是不死,總是讓老夫倍覺遺憾。”
劉據才要發話,就聽霍光在一邊幽幽的道:“家師常常對光曰:要快些長大,要快些為國立功,否則就趕不上合騎侯這個寶貴的關內侯爵位的封賞了。”
公孫敖大怒,一把抓著霍光的胸口,把他高高的舉起來,作勢要往地上摜,劉據大驚,連忙拉住公孫敖的胳膊道:“合騎侯息怒!”
霍光被人家高舉在手上卻不慌不忙的道:“殿下休要驚慌,我師傅以前就說過,合騎侯看似粗鄙,實際上最是一個順應時事之人,哪裡會摔死我,是跟我鬧著玩的。
我大哥當初嫌我瘦小,也經常抓著我玩耍,不過,我大哥力氣大一些,估計把合騎侯抓起來玩耍也不是難事!”
公孫敖臉色數變,最終將霍光放下來,悲傷地擺擺手,轉身就走了,連劉據都沒有理睬。
劉據看著霍光道:“你又壞我大事!”
霍光撣撣衣袖上的塵土,然後指著遠去的公孫敖道:“這是人家的借口好不好,合騎侯根本就投靠殿下的打算,要不然他也不會出言不遜的當著我的面咒我師傅死。
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回罵,人家才好順理成章的脫身,我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回罵的,要是逼著他表態,殿下想跟他維系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可能了。
你在宮中居住的時間太長了,多出來走走,看看,聽聽,就會明白這些人情世故了。”
狄山在一邊連連點頭道:“不……錯,是這個……理!”
劉據仔細想了一遍跟公孫敖打交道的過程,不得不承認,人家就當他是一個小孩子,逗他玩呢。
“我年紀太小了,總是不能讓別人看重。”
說著話就蹲在地上,雙手托腮愁容滿面。
霍光陪劉據蹲在地上笑眯眯的道:“年齡小,有年齡小的優點,至少,哪怕是把事情辦砸了,長輩們也只會付之一笑,認為這是小兒輩胡鬧,還會認為我們會吃一塹長一智。
如果我們僥幸把事情辦成了,在長輩那裡就能獲得更多的讚譽,以後也會有更多的考驗留給我們。
前提是,我們不能去試探長輩的容忍程度。”
劉據有些擔心的道:“郭解說要幫我,我沒有拒絕……”
霍光笑道:“郭解這種人汙點滿身,就像是一個夜壺,尿急的時候用一下無妨,平日裡誰會沒事乾抱著一個夜壺到處亂走呢?
你不用擔心我師傅,我家早就不用夜壺了。”
劉據嘿嘿笑道:“董師傅也是這麽說的……”
狄山笑道:“這一次我……們沒有可用的……人手……殿下勉為其難……一下, 等功成之後……再招攬一些……良家子弟……奴隸販子的……名頭……殿下不能……沾。”
劉據見狄山說話艱難,就拉著狄山的手道:“狄師傅說話不方便,能不說就不說。
小光給您造了一本空白書,跟一隻炭筆,您以後只需把要說的話寫在空白書上就好。”
跟隨劉據的宦官,立刻從匣子裡取出一個由白紙訂成的本子,跟一枝炭筆,連匣子一起交給了狄山。
狄山拿來之後,立刻笨拙的在白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抬頭衝著霍光笑了一下,表示感謝。
“這炭筆用起來最是方便,家師總覺得毛筆書寫太慢,就用這東西代替,很方便,開始的時候可能用不習慣,時間長了,書寫起來不比說話慢多少。”
劉據看著霍光跟狄山言歸於好,非常的欣慰,他覺得這樣的霍光才是他的好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