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勞動就會有進步,所有的生產力都是在勞動過程中被逐漸解放的。
更好,更快,跟多,這就是勞動者們孜孜以求的目標。
白雪皚皚的世界裡,萬籟俱寂,只有衝天的煙柱在向老天爺證明,大地上的生命依舊在頑強的活著。
雲氏的輕便馬車在石子路上輕快的奔馳,拉車的兩匹駿馬整齊的抬起前蹄,而後又用力的踩踏在大地上,充滿了韻律感。
雲琅坐在馬車裡瞅著外邊綿延不絕的作坊,心中感慨萬千,這樣的景致才是大漢帝國雄踞世界之林的根本。
一座磚窯出現在雲琅的視野中,它是如此之巨大,一條從驪山探向平原的山脊,組成了一座碩大無朋的磚窯。
蜿蜒上升的山脊上,有一條隨地勢一起上升的煙囪,而山脊的盡頭被切割的整整齊齊,一座山崖組成了一座磚窯的大門。
別的山頭都被白雪覆蓋,唯有這座山脊,不見一絲白色,反而有一絲絲的綠色間雜其中。
靠近磚窯,這裡別是一重天,寒冷的風吹到這裡就會被磚窯散發出來的高熱變成和煦的春風。
馬車停在了磚窯前,不等車門打開,一個精瘦的老者就匆匆披上外裳,搓著一雙滿是膠泥的手恭敬地等候在貴人。
霍光跳下馬車,等師傅也下了車,就朝精瘦老者拱手道:“阿爺年歲幾何?”
精瘦老者連連擺手道:“不敢當小郎君敬稱,小老兒裴連子,今年已經五十七了。”
雲琅背著手抬頭看看這座宏偉的磚窯,笑著問道:“老人家這一窯可出多少青磚?”
裴連子搓著手局促的道:“回貴人的話,小老兒的這孔磚窯乃是隧道窯,借了山勢的便宜,一窯可出一萬三千磚。”
雲琅聞言笑了,見廣闊的磚場上堆滿了清一色的青磚,就對霍光道:“一窯燒得幾百磚,一娘養的不一般,這是我以前聽過的諺語,看樣子在裴老這裡不合適啊。
一窯上萬塊磚,卻品相如一,難得啊。”
裴連子的臉色變得很快,剛開始還以為有貴人來照顧自家生意,現在聽貴人的話,覺得不對勁,他覺得這位貴人是來謀算他家秘方的。
霍光笑道:“阿爺莫慌,我師傅只是想看看鄉親們今年冬日裡的活路都有哪些,並無歹意。”
聽到雲琅師徒二人不是來買磚頭的,裴連子就沒了跟權貴打交道的心思,貧家小戶在勳貴人家身上沒便宜好賺。
“如此,貴人們就自便,小老兒正在打磚。”
霍光見裴連子轉身走了,就有些惱怒的道:“這老兒太無禮了。”
雲琅笑道:“這才算是人啊,見了勳貴就膝蓋發軟的人也乾不了這麽大的事情,以後也不會有太大的出息。”
霍光搖頭道:“恐怕不是這人有志氣,而是他家的磚窯正在給富貴城供應磚瓦,估計是仗了長門宮的勢,才這麽跋扈。”
雲琅在青磚跺裡穿行,一邊查看青磚一邊對霍光道:“這本來就是一個狗仗人勢,狐假虎威的世界,說起來,我們跟這個裴連子沒什麽差別。
不過,終究有一天,我們可以不靠任何勢力,自己獨立的成為可以左右這個世界的力量。
說實話,我也希望這個裴連子也是如此。”
磚窯雖然很大,一個時辰也足夠轉完的。
從和泥,到醒泥再到製胚,陰乾,這師徒兩看了一個遍,他們甚至專門觀看了工匠裝窯。
裴連子就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他們,他相信,就這點東西這兩個勳貴還看不出名堂來。
燒磚,燒磚,重點自然是燒的過程。
其余工序知道的人太多了。
雲琅最後在磚窯前停下腳步,指著正在裝窯的窯口對霍光道:“看看,這就是工效提高的原因,一座煙囪,兩座磚窯,一窯燒製,一窯製備,人馬不停工效四倍。
燒窯七日,淋水封窯降溫三日……”
裴連子已經非常肯定雲琅就是來偷技藝的,胸中怒火高漲,這些貪婪的貴人,連燒磚這種粗鄙的活路都想劫奪,真是無恥之尤。
盡管憤怒,他還是不敢發作,站在不遠處的雲氏家將,人人手裡按著刀柄,只要發現不對,就會衝過來砍殺。
“師傅,您是怎麽知曉這麽多匠人技藝的?”
雲琅陰鬱的瞅著黑洞洞磚窯窯口道:“我要是告訴你,我曾經燒過磚,你信嗎?”
霍光堅決的搖頭。
雲琅皺眉道:“其實我也不信!”
霍光不解師傅話中含義,見師傅不準備跟他解釋,而是在看那些圍繞著磚窯居住生活的婦孺,就匆匆的跟了上去。
一座磚窯,就是一個小的世界,依靠這座磚窯生活的人足足有一百余人。
男子製磚,女子和泥,老人篩土,孩童撿拾磚窯廢棄的煤核,人人都非常的忙碌。
她們該是富足的,雖說身上的衣衫破爛,遮蓋不住他們健康的身體,僅僅看他們潤澤的臉膛以及孩童無邪的笑臉,就足以證明,他們衣食無憂。
雲琅離開的時候裴連子再次走了過來,臉上不滿的神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諂媚的臉。
“貴人若是也準備開辦磚窯,小老兒一生浸淫此道,深諳其中妙術,若貴人將磚窯交付小老兒來打理,定能給貴人帶來厚利。”
雲琅哈哈大笑,對霍光道:“看見了吧,別小看小民,他們一旦進入商賈之道,並不比那些刁滑之輩差多少。
剛開始的時候,這老賊一心提防我們,見我們勢大,不好招惹,就準備參與他臆想中的磚窯。
不過呢,他存心不良啊。”
霍光回頭看看站立在磚場上看著他們的窯工,搖搖頭,對裴連子道:“阿爺啊,我家不會乾燒磚的買賣,盡管放心,我們更不會與你們爭奪富貴城的買賣,盡管放心的去燒磚。
這富貴城的城牆修建完畢了,城裡面的房屋可還沒有修建呢,城裡的房屋修建完畢了,這上林苑裡的百姓也就會富足起來,到時候磚石還是奇缺啊。
小子在這裡祝阿爺,財如曉日騰雲起,利似春潮帶雨來。”
裴連子偽裝出來的諂媚面孔逐漸消失,他不認為兩位貴人有心思跟他一介黔首說這樣多的廢話。
遂拱手道:“小老兒慚愧,慚愧。”
雲琅笑著揮揮手,算是與一乾窯工作別。
馬車緩緩駛出大漢朝的高科技磚窯,重新回到了古道上。
直到他們的身影不見了,裴連子才大叫一聲道:“都閑著幹什麽,裝窯!”
看熱鬧的窯工立刻就忙碌起來,裴連子回頭瞅著雲琅師徒遠去的古道,長歎一聲,回到工棚,搬起碩大的泥塊重重的砸進泥范之中……
“這樣的磚窯如果能進一步規范一下工藝, 再合理的安排一下人手,改進一下工具,基本上工效還能提高一倍。”
雲琅的聲音在馬車裡響起。
霍光抬頭看著師傅道:“他們是在創造財富是吧?”
雲琅見霍光的心思不在學問上,就點頭道:“沒錯,從無到有,每一塊青磚都是財富。”
“如此說來,農夫耕種糧食,牧人放牧牛羊,婦人飼養桑蠶,織女紡織麻布,也都是在創造財富?”
雲琅大笑道:“當然是如此!”
“我們家裡鑄造銅錢算什麽?”
雲琅笑道:“如果去掉銅錢代表的錢的概念,我們其實也是在創造財富。
只不過我們創造的財富附加值比較高,也就是說利潤比較高,比較好控制,比較能更快的獲得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