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非常的喜歡戰馬,也非常的重視戰馬。
他熟讀《馬經》,只要有空閑,就以辨馬,相馬,賽馬為樂,以至於長安賽馬之風頗盛,是唯一能與角鬥抗衡的大眾娛樂活動。
羨慕周天子穆王率領七萃之士,駕上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驊騮、綠耳等駿馬,由造父趕車,伯夭作向導,從宗周出發,越過漳水,經周原……不遠千萬裡抵達昆侖山,與西王母相會於瑤池仙境……
因此劉徹喜歡寶馬喜歡的近乎於變態!
雲琅當然知道劉徹喜歡的是烏孫馬,以後歡會更加喜歡大宛汗血馬……
可是呢,讓雲氏賠他烏孫馬,還是大宛馬?
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讓雲氏傾家蕩產的。
因此,天底下最好的戰馬必須是便宜的匈奴馬,也只能是匈奴馬。
至於什麽烏孫馬,西極馬,汗血馬之類的怪物劉徹就不要想了,至少目前不要想,大家都忙著種地調教匈奴人呢,誰有功夫不遠萬裡走一遭烏孫。
如今的大漢,從金城(蘭州)到河西乃至鹽澤變成了一片無人區,李蔡,桑弘羊正努力欺騙勳貴們帶著家將,部曲,奴仆去那一帶墾荒,如歸烏孫人要是敬獻了烏孫馬之後,劉徹腦子一熱要這些人遷回來怎麽辦?
如今的大漢,可不是史書上的大漢人口那麽少,經過幾年不懈的遷徙野人回田,大漢人口不但沒有任何減少的跡象,反而多出來了兩成多。
如果再休養生息幾年,趁著各路大軍全部回到了家中,正好努力的鼓勵生育,十幾年過後大漢的人口還會有一個新的高峰。
到時候,土地必然不夠用,不用李蔡跟桑弘羊哄騙,他們自己就會去極邊之地開墾荒地。
雲琅從來都認為,敦煌以南,長城以南,最好不要有異族人大規模的居住。
當然,奴隸除外。
“朕聽聞烏孫馬冠絕天山,雲卿以為如何?”
雲琅搖搖頭,站起身來到那副巨大的地圖邊上,指著西域道:“算不得好,烏孫馬相比大漢的戰馬或許有長處,卻比不得大宛馬,微臣還聽說有一種駿馬名曰汗血馬,奔馳之後會滲出胭脂色的汗水,有萬裡絕塵之名。
如果陛下有心,可以繼續西行,來到一個叫做安息的國度,這個國度盛產一種名叫波斯馬,這是一種氣質極為高貴,體態極為優雅的美麗的馬,一度被當地人稱之為沙漠彩虹。
如果陛下還不滿意,可以繼續向西,來到一個叫做頓河的地方,這地方盛產一種猛獸一般的巨型馬,名曰——頓河馬,這種馬每一匹都身高丈二,重達兩千余斤。
如果陛下還不滿意,可以折道向南,來到一片炎熱的大地上,這裡的人皮膚黝黑,奔跑如風,至今還有吃人的惡習。
不過呢,這裡盛產一種馬叫做河馬……嘴巴張開足足有三尺,即便是黑人常用的獨木舟,也可一口而斷!
悍勇絕倫……”
“滾出去!”
劉徹開始聽得極為認真,只是,這樣的狀態僅僅延續了片刻,就勃然大怒。
他不是傻子,聽得出雲琅口中的譏諷之意。
雲琅並沒有滾出去,而是認真的拱手道:“陛下需要的是可以平天下,讓四夷來朝的駿馬。
至於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戰馬,陛下就忘記了吧。
您還記得公孫敖將軍發誓要在扶荔宮種植荔枝的事情嗎?那種果子,隻適合南方之地,離開當地的泥土,就極難存活,即便是僥幸活過來了,也不可能結出甜美的果子,橘生淮南為橘,橘生淮北為枳,葉徒相似,其實不同。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戰馬也是如此,我大漢乃是以農耕立國,並不擅長養馬,而距離我們最近的就是匈奴馬。
也是我們最容易飼養,最容易推廣的一種戰馬,陛下何必舍近而求遠耶?
微臣北征的時候蒙陛下恩賜了五十匹匈奴馬,微臣願意獻給陛下,用作馱載猛士們北進的工具。”
劉徹沉默不語,阿嬌在一邊輕聲道:“你說的什麽波斯馬,頓河馬,河馬真的存在嗎?”
雲琅看著皇帝起誓道:“微臣以祖宗在天之靈起誓,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實的。”
阿嬌點點頭道:“如此,你回去吧,交付馬監匈奴馬五十匹,罰銅三百斤,此事作罷!”
雲琅朝皇帝施禮道:“微臣謝恩告退!”
劉徹板著的臉稍微松快了一下,指著雲琅道:“朕知道你對朕喜好駿馬一事心存不滿,與李蔡,桑弘羊等人一樣,認為朕收集駿馬乃是靡費國帑的昏聵之舉。
朕念在你一心為國的份上小懲大過,爾等燕雀焉知朕的鴻鵠之志。”
雲琅歎息一聲道:“張騫已經二次出使西域,此次目標乃是烏孫,使者去烏孫,微臣自當為陛下的高見喝彩。
認知世界,發現世界,開拓世界,這就是臣知道的陛下的鴻鵠之志。
聯絡烏孫,大月氏,以及西域三十六國,一同絞殺匈奴人的生存空間,不論是在國策層面上,還是從我大漢軍伍層面上,都是極為正確的高明之舉。
此舉開先代之先河,當為萬世表。”
“你認為朕就不該讓張騫跟烏孫國提西極馬一事嗎?”
雲琅笑道:“緩緩圖之,只要時機成熟,哪怕微臣自己出馬為陛下取得西極馬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微臣以為,陛下獲取每一樣寶物的時候都要做到物超所值,只要符合這個名頭,微臣以為天下珍寶陛下可以予取予奪。”
劉徹陰沉的臉色終於恢復了正常,兩次斥退雲琅而沒有達到目的,這一次,他堅決的揮揮衣袖,雲琅施禮,飄然告退。
等雲琅走遠了,劉徹瞅著阿嬌道:“你覺得金日磾真的可以與霍光結為好友?”
阿嬌笑道:“妾身可沒有您法眼如炬的本事,妾身做事歷來憑借感覺,覺得這個人可用,就用,覺得這個人不可用,妾身就敬而遠之。
臣妾第一次看見金日磾的時候,就像看到了雲琅站在階下,兩人外表完全不同,卻能讓臣妾有同樣的感覺,就說明,這兩個人的行事氣度上太像了。
不論是做事,還是說話都有鞭辟入裡的本事,只是,金日磾身在匈奴,沒有機會跟雲琅一樣接受高明先生的調教,學識上相差太遠了。”
劉徹笑道:“所以你覺得應該把金日磾交給雲琅調教?”
阿嬌笑道:“雲琅現如今之所以驕傲,是因為他這樣的家夥滿大漢只有他一人而已。
一旦他這樣的人有了兩個,三個,十個,您看他還敢不敢在陛下面前語出輕佻。”
劉徹長處一口氣, 胸口裡堵著得一口煩惡之氣終於吐出來了,拍著桌子吼道:“不消說十個,哪怕只有三個,朕就會打發他去窮山僻壤之地為官,造福一方,朕就給他換一個更窮的地方,直到耗盡他的壽元!”
在平遮崇敬的目光中,雲琅將死馬丟在長門宮,然後就帶著他們回來了。
五十匹匈奴馬,三百斤銅,連平遮這個謁者都沒當一回事,雲氏的戰馬很多,多的幾乎用不過來,大漢朝的馬政訂立的苛刻,這些馬不但不能用來當挽馬耕田拉車,更不能殺掉吃肉,還要派仆役飼養照顧。
這些馬在雲氏沒有任何貢獻,現在一下子出去了五十匹,平遮甚至覺得是雲氏賺了。
至於三百斤銅……雲氏就是造錢的。
雲琅回到家,金日磾與霍光的酒宴還沒有結束,金日磾吃的開心,霍光講述的也開心。
眼看著兩人坐在花廳裡談笑融融的,雲琅就覺得有必要帶著傻老虎重新複原一遍他搶馬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