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對疼痛是有記憶的。
尤其是受到重創之後,這種記憶就會越發的深刻。
蘇稚用剪刀剪開丈夫的衣衫之後,就捂著嘴巴嚎啕大哭。
一個人被別人重重的踢了幾十上百腳之後,他的身體絕對好看不到那裡去,即便是絕世美女遭到這樣的對待之後也同樣如此。
雲琅現在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真正參與大漢國朝政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教訓。
武將當場鬥毆,這在大漢朝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太祖高皇帝時期,就連太祖自己也沒少跟他的部屬們打架,太祖冷落呂後的時候,樊噲還舉著大盾追打太祖……
說來奇怪,太祖麾下的大將們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加,卻並沒有影響太祖最後一統天下。
隻聽說過項羽的部將紛紛來投,很少聽說有太祖的嫡系人馬投靠項羽的。
因此,在大漢國,武將鬥毆算不得大事。也就因為武將們相互鬥毆不休,太祖才設立了著名的春日宴,在這一天,有仇,有怨的兩個人,可以在歌舞聲中,在太祖的喝彩聲中,分出一個勝負。
只要勝負已定,失敗的人就會認輸,該得到的利益就會失去,想要奪回來,來年春日宴趁早!
在春日宴之前,即便是胸中再有怒火,也必須忍耐,否則就會招來所有勳貴們的鄙視。
春日宴這樣的規矩,一直沿襲了下來,文皇帝時期的春日宴變成了皇帝款待籠絡大將的場合。
到了景皇帝時期,春日宴成了各路藩王鬥志鬥狠的場所。
只是到劉徹這幾年才慢慢取消了春日宴,這說明皇權已經變得格外龐大。
皇帝不再使用分化的政策來對待勳貴們了。
直到趙禹制定了《大朝禮》,官員的一舉一動都有了規范可以遵循,慢慢的,武將明面上的爭鬥漸漸地如同文臣一般,變成了勾心鬥角的智謀演示,不再訴諸拳腳。
雲琅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
他隱隱覺得這種擂台式的解決糾紛的法子,似乎不錯。
“別哭,快點給我包扎一下,我覺得肋下好痛,你看看我有沒有骨折,還有,給我點鹽水漱口,有兩顆牙齒松動了,但願能長好。”
鹽水進了嘴巴,雲琅慘叫一聲,這樣的疼痛幾乎讓他無法忍耐,只是,嘴巴需要盡快消毒,在這個時空裡,傷口發炎很致命。
蘇稚雙手快速的在雲琅肩膀上縫補傷口,一道半尺長皮肉翻卷的傷口看起來非常的嚇人。
他拒絕被人打昏,只能講臉龐貼在蘇稚隆起的小腹上,才能感到一絲絲的欣慰。
或許是父子連心的緣故,雲琅總覺得蘇稚腹中的孩子正在安慰他。
跟雲琅相比,公孫敖差點死掉。
腦袋沒有腫起來之前,被人扣上一個水罐,現在腦袋腫起來了,想要從水罐中脫身,自然是千難萬難。
幸好雲氏醫館的醫者聰慧,在公孫敖大喊自己喘不上來氣的時候,用鑽子,在罐子上開了幾個孔,這才讓他的呼吸變得順暢起來。
剩下的,就需要用小鋸子一點點的鋸開,這可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雲琅!某必殺你!”
正在忙碌的幾個雲氏醫者聽這人這樣大叫,就很有默契的停下手裡的活計,去幫助別的君侯解除痛苦去了,反正腦袋在罐子裡看不見是誰,又沒有性命之憂,晚一點過來並無大礙。
劉徹在得知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了。
在京城的十六位武侯,一下子有十五個受了重傷,這樣的事情,大漢國開國以來從未發生過。
衛青就跟在皇帝身後慢條斯理的,
將一個個看不清眉眼的侯爵介紹給劉徹看。劉徹敲了一下公孫敖腦袋上的銅罐怒極而笑道:“如此說來,我大漢京城中的駐軍統領全部都躺在這裡了?”
衛青笑著回稟道:“陛下,無妨,如今大漢國內並無戰事,按照慣例,此時統軍之人乃是各軍司馬,即便有事,也自然會應變,不會有事。
微臣等人已經商議出來了一個章程,請陛下過目。”
劉徹並沒有接衛青呈遞的奏折,瞅著衛青道:“全部都同意了?”
靠皇帝最近的公孫敖忽然大叫道:“微臣不知什麽章程,那時候微臣已經昏厥過去了。”
躺在公孫敖身邊的蘇建怒吼道:“公孫敖閉嘴,這些都是我們按過手印的章程,說過的話要算話,不能出爾反爾!“
罐子裡的公孫敖怒吼一聲就閉上了嘴巴。
雖然此刻他恨急了衛青,霍去病,雲琅,卻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現出絲毫的軟弱。
打敗了不要緊,最重要的是骨氣,這一次被打敗了損失固然慘重,下一次卻有撈回來的機會。
如果這一次借助皇帝的力量來處理軍中的糾紛,即便是獲利於一時,從此之後,他休想再用私人情義獲得別人的任何幫助。
無論如何,在皇帝,文官面前,武將們必須是一體的,唯有相互扶持,相互諒解,相互幫助才能保證武官的利益不受別人的侵害。
劉徹對蘇建出聲提醒公孫敖的話似乎沒有聽見,轉而來到病床前低頭瞅著想要裝昏迷的雲琅道:“臉上看不出人樣子了,大致的輪廓還在,既然醒來了,就睜開眼,跟朕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琅不得不睜開眼睛道:“開始他討論的好好地,後來發生了一點爭執,陛下您也知道,微臣等人都是粗人,爭論之時難免會動作大了一些。
微臣想要拉架,結果被南奅侯一拳給打暈了,到現在,微臣嘴裡的還有兩顆牙齒不得安穩。”
劉徹點點頭道:“這就是說,都是一場誤會嘍?”
雲琅旁邊病床上的霍去病陪著笑臉道:“都是一場誤會。”
劉徹瞅著霍去病腫成一條縫的眼睛道:“長河之戰,你也沒有這麽淒慘吧?”
霍去病笑道:“我大漢列侯豈是那些奴賊所能比擬的。”
劉徹長吸了一口氣道:“這麽說,你們一個個都是願打願挨的貨色是吧?”
公孫賀艱難的坐起來道:“微臣等人孟浪了。”
劉徹冷笑一聲對衛青道:“該如何處置?”
衛青老神在在的拱手道:“軍中無故鬥毆,罰俸三月即可。 ”
劉徹道:“你是太尉,你來處置!”
說完就從衛青手裡接過奏折,命守候在門外的宋喬好生為這些人診病,不得有誤,然後又快速的離開了。
衛青瞅瞅立刻沉默下來的巨大病室,對宋喬道:“把他們分開安置,消息不得外泄。”
早就守候在大門外的雲氏醫者就快捷有效的推著自己的病人離開了這個大廳。
即便是如此,一大波他們從未聽說過的汙言穢語,已經充斥了他們的耳朵。
睡了一夜的雲琅,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全身腫脹的厲害,昨夜冷敷了一夜,腫脹還是沒有消褪,只能說比昨日稍微好一些,接下來還要忍受兩天的疼痛,他需要積蓄很多精力,於是,只要有睡著的可能,雲琅一刻都不想放過。
公孫敖頭上的水罐終於被破開了,水罐破開的第一瞬間,雲氏醫館的醫者就被公孫敖痛打了一頓。
直到一群雲氏家將舉著巨盾,將公孫敖牢牢地擠在牆角動彈不得,最後給他穿上了一件厚厚的蠶絲編織的衣衫,束縛住了他的手腳,將他抬著去了一所陰冷的房間。
一個年輕的貴婦站在一張台子面前,這張台子上面,還躺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貴婦抬起白皙的下手,輕輕地彈了耳邊垂下來的一顆銀鈴,鈴聲清脆,宛若招魂一般。
婦人的小腹隆起,頭飾華貴,敢在懷孕的時候站在屍體邊上且毫無懼色的婦人,隻可能是雲琅那個魔鬼一般的小妾。
當公孫敖被抬上另外一張冰冷的木台子的時候,就聽這個妖豔的婦人輕聲道:“誰給你的膽子,敢毆打我雲氏醫館的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