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壹此人大概是天底下最謹慎的一個人,他的膽子大的時候敢戳破天,膽子小的時候,路過屋簷都害怕被砸破頭。
不過,這不怨他,我們那群人經歷的事情與你現在經歷的事情有很大的不同,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世道轉圜的太快,昨日還是生死仇敵,過一天就成了生死與共的兄弟。
因此,誰都不敢對誰下死手,又不敢完全相信別人,就弄成現在的局面了。
你莫要埋怨聶壹,他沒有故意要陷害你,只是不想受製於人,提前做的安排。
你不錯,沒有被這串珍珠的價值給迷住。”
大長秋看起來很是感慨,一番話卻說的雲山霧罩的,或許這也是他當年活命的手段吧。
既然有了聞香珠這個線索,雲琅覺得自己應該很快就能把前因後果捋出來。
因此,並不強行問大長秋珠子的來歷。
“老夫都沒有想到你有一天會成為大漢的衛將軍,到了這個位置,只要不犯錯,沒有叛逆之心,平日裡再知道進退一些,富貴一生還是可以做到的。
就怕貪心不足,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那就麻煩了,老夫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不論他的本事多麽的驚才絕豔,不論他的權勢如何的氣焰熏天,結局都不好。
小子,大漢之所以能有現在的局面,憑借的絕對不僅僅是你看到的這些東西。”
也不知道那串珠子給了大長秋怎樣的刺激,讓他忘記了紅袖,開始不厭其煩的警告雲琅。
這些話,曹襄剛剛說過,雲琅記憶猶新,沒想到大長秋又會複述一遍。
阿嬌長得很高,至少要比雲家的三個女人高出兩寸,幾乎與雲琅比肩。
阿嬌站在雲琅身邊撇撇嘴道:“第一次發現你居然是五短身材!”
雲琅瞅瞅阿嬌的裙擺,無言以對。
阿嬌從裙子底下甩出一雙小牛皮製作的高蹺鞋子,坐在錦榻上揉著發酸的腳丫子道:“穿這樣的鞋子穿衣服倒是好看了,就是一雙腳太遭罪。”
雲琅沒有改良高跟鞋的意思,笑著道:“貴人的身姿已經很高大了。”
阿嬌歎息一聲道:“我總覺得自己越長越矮,陛下倒是越發的高大了。
劉氏子孫就這一點好,太祖高皇帝就身形高大,後世子孫的也一個個長得一副好皮囊。
就是為人越發的齷齪了。”
“您是指——陛下?”雲琅左右看看,只看見大長秋將雙手塞在袖子裡站在帷幕底下,沒看見別人,就小聲道。
“劉氏子孫中間,就阿彘一個好的!”阿嬌的說的斬釘截鐵。
盡管雲琅並不認同這句話,他還是知趣的問道:“這一次又是哪一個封國出了問題。”
阿嬌搖頭道:“別問了,都是一些醃臢事情,這些年阿彘苦心經營這大漢天下,卻成全了這群醉生夢死的人。
如果喜歡過醉生夢死的好日子也就罷了,偏偏一個個寡廉鮮恥的什麽事情都能乾出來。
沒的丟了皇家的臉面。
咦,你昨天又娶了一房小妾是吧?
你們男人怎麽都是這德行啊,娶一個一心一意對你好的女子難道還不知道滿足,非要把天下美人都弄上自己的床榻才甘心嗎?”
雲琅慚愧的道:“讓您見笑了。”
阿嬌大度的揮揮手道:“見什麽笑啊,就你溫吞水的性子,女子嫁給你算是積德了。
聽說這個小女子跟大長秋有些瓜葛,好好地待人家,等你從泰山歸來之後,我給他弄個夫人的名頭給她,免得在你家裡被那兩個有官身的老婆欺負。”
雲琅皺眉道:“我不是不用去參加封禪大典嗎?”
阿嬌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那個多事的母親的意思,她覺得你這人處處神奇,定是一個有福的人,陛下去泰山覲見神靈,你去了說不定能給大漢國帶來更多的好處。”
“你不去?”
“皇后去,我就不能去,平日裡可以欺壓一下衛氏,泰山封禪大典卻必須名正言順。
我這個下堂婦去了不吉利!”
說起這件事,阿嬌的心情就變得不太好,似乎有些認命,並無不滿之意。
這就是一個死結,一個沒法子解開的死結。
“不去就不去,阿彘將長安交給了我,他不在長安,諸多事宜由我一言而斷!”
雲琅瞄了一眼阿嬌挺起的胸膛,覺得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劉徹走的時候會帶走長安城超過六成的精兵悍將,有這樣的一支軍隊護送,劉徹走到哪裡,哪裡就是大漢的國都。
留下一個空殼子國都給阿嬌,或許就是劉徹對阿嬌信任的極限了。
小心眼的劉徹總是在不斷地試探所有人,不論是誰都難逃這個噩運。
“你當上衛將軍之後,就會知曉很多以前根本就無法接觸的事情,知曉很多從來都沒機會知道的事實。
這都需要你用一顆謙卑的心來對待陛下對你的信任……“
這樣的話,再一次從阿嬌口中出現,雲琅變得更加疑惑,他成為列侯的時候,只是在鴻臚寺居住了半月,跟一群博士吃喝玩樂,列侯當得有些像開玩笑。
“李蔡的兩個兒子,你想用,就用吧,總歸要給隴西李氏一條活路的。
李廣戰死了,李蔡自殺了,陛下對隴西大族的壓製應該已經達到了目的,李氏想要東山再起,運氣好的話還需要兩代人的時間。”
“大漢國欣欣向榮,勳貴們一個個活的朝不保夕,這都是為了什麽啊,好時代就該有好日子要過,總是這樣活著,我看著都累啊,這讓我升官帶來的快活心情一下子就沒了一半。”
阿嬌似笑非笑的道:“你知道什麽呀,戰火紛飛的時候大家才有可能擰成一股繩的共度時艱。
這個時候想的是該如何活下去,功名利祿在這個時候對一個快要死的人沒有什麽誘惑力。
天下太平了,一個個就閑的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來。
所以啊,打仗的時候帝王才會大度,才會納諫如流,平安的時候只要帝王昏聵的不是太厲害,那些諫言聽不聽的又有什麽關系呢。
你以後多乾活,少說話就對了,陛下挑釁你,你就裝啞巴,千萬不要跟他對著乾。
陛下覺得挑釁你沒意思了,也就會罷手,你越是迎難而上,他就針對你針對的更加厲害……”
家常話一般的叮囑,內容反而比疾聲厲色的訓斥來的更加詳實,也更加的可信。
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又陪著阿嬌下了一陣子象棋,這東西是雲琅拿來獻給阿嬌的。
幫了這麽大的忙,送一副象棋,非常的合理。
阿嬌對象棋的興趣非常大,尤其是在象棋棋盤上看到了楚河漢界這四個字之後,立刻就成了威風凜凜的大漢將軍。
跟阿嬌下棋,象棋的規則很容易就成為廢紙一張……這讓雲琅的這一場棋藝比賽,變得極為痛苦。
“有意思!”
劉徹看過棋盤之後,也立刻來的精神,不過,他比較講理,仔細閱讀了規則之後,就跟阿嬌廝殺了起來。
阿嬌更加喜歡麻將,劉徹就像著魔一般一頭鑽進了象棋遊戲之中。
一會執黑,一會執紅,阿嬌困倦的已經睡著了,劉徹左手執黑,右手執紅,同樣廝殺的不亦樂乎。
一夜都沒有睡眠的劉徹依舊精神奕奕,狼吞虎咽了一頓早餐之後,丟下飯碗,又開始把目光落在象棋上。
“這就是雲琅的聰明之處!”
劉徹撿起一隻紅帥捏在手中對哈欠連天的阿嬌道。
阿嬌擦一把眼淚道:“只是一個遊戲!”
劉徹搖頭道:“這其實是一場真的戰爭,雖然被簡化了許多,戰爭,就是戰爭,擒王殺將在棋盤上都是真正發生的事情。
是一個好東西,只是用太祖高皇帝與項羽的舊事來製作遊戲,有大不敬之嫌。
不過啊,楚河漢界這四個字又沒有留給別人更改的余地,就容他放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