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沒想到楊柳的感覺會這麽敏銳,她扮成啞婆的時候是和楊柳有過兩三面之緣,還說過話。加之她之前是在盆地鎮待過,硬要不承認的話,肯定會被王沅懷疑知情不報,
“表小姐的真是反應聰慧,奴婢之前去過楊府。”
可楊柳沒印象啊。
“難道你就是張伯的...故人?”楊柳也不知道怎麽的,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表小姐說笑了。”翡翠顯得有些尷尬,“奴婢是南方人,怎麽會認識的楊府大管家?”
不認識人家,你還知道別人的職位?楊柳才不信其中有這麽簡單呢。不過她把翡翠當成了張文山的相好,欣賞的同時也不會故意給別人製造麻煩。她也不知道翡翠是有心隱瞞,還是心有顧忌,倒沒追問下去。人家明顯有些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再堅持就有些不識趣了。 翡翠很明顯的有一個長長松了口氣的動作,中途又是一頓,才記起王沅就在跟前。
“我還以為表妹對我的興趣會更大一些。”王沅掃了翡翠一眼,眼裡有淡淡的警告意味,“沒想到表妹倒是和我的貼身奴婢聊的歡暢,把我晾在一邊。”
楊柳不理會他話裡的假裝故意吃醋,挑眉:“你不是說不是我表哥嗎?”
“口誤,習慣而已。”王沅並不顯窘迫。眉毛微挑,“表妹故意挑出我話裡的毛病,莫非是想我喚你母親子?”
“別。還是叫我表妹得好。”楊柳惡寒,她都是有夫之婦了,可沒心思跟一個男人,雖然長得有些帥。
“不過說正經的,”楊柳正色道:“你為什麽要擄走我?該不會也是長輩的指腹為婚,然後我不知內情的嫁人,你面子上過不去,想報復我吧?”
要知道,女子失蹤無故,再現身也會是遭人詬病的。因為無人證明你失蹤的那段時間去了哪裡,見到什麽人的話,誰知道是不是失了身什麽的。
名節啊,女人身上一直背負著的隱形大山就能讓人活不下去。 楊柳身上有空間,倒是可以逃遁出去,但她總得明白自己為什麽遭了這通罪吧。
王沅先是驚詫楊柳驚人的分析能力,又仔細回想了一下她的話,“呃,也?”
難道她以前就遇見過這種事?
“歐耶?”楊柳嘀咕道,這種表達方式好像用在此處很不合適,應該是賓果最好吧。
沒聽清楚?王沅的眉毛一挑,“表妹好像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的樣子。”
“那是,這種戲碼我見得多了。”楊柳下意識的答道,語畢又咂摸出一點不對味來,補充了一句,“話本裡瞧的。”
“還不知道表妹有這種愛好。”王沅應道,眼裡的懷疑之色稍減。閨閣女子總愛看些無聊的話本,說不定真有這種橋段。
“如果我說,表妹說的是真。”王沅不眨眼的盯著楊柳的表情,一絲一毫都不願錯過,“表妹又當如何?”…
如何如何,我如何你妹啊,又不是真心喜歡老娘,又是策動整件擄人事件的罪魁禍首,還一臉理直氣壯的問她應當如何,富家公子閑得發毛,不遠千裡尋樂子?有病!
半晌,晃動的馬車簾子才重新歸於平靜。
王沅目光灼灼,似乎要用視線將簾子燒個洞出來。
“王少爺是家裡的嫡次子還是庶子?”
“為什麽我不能是嫡長子?”
當時楊柳沒回答,只是翻了個白眼。
現在想來他問得還真是白癡,不就是嘲笑他拎不清,若是大家族的嫡長子都像他這個樣子,家族早就滅亡了吧。沒壓力,沒責任,人就永遠不會長大。
“...你不過是個靠著家族庇蔭生活的富家閑散少爺,一大群狗腿子圍著,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看起來風光無比,不過是別人給你的,其實你手裡什麽都沒握住。只有像你這種吃飽了飯沒事兒乾的人,才會閑到為了一個對方都不知道的口頭約定,不遠千裡想來找回面子。只是面子是世上最吃不飽的東西,別人給你面子也不過是看在你父母的身份上,你錯以為自己倍兒有面子而已。撇開這層外衣,其實你什麽都不是。只會帶著一幫狗腿子遊手好閑,說幾句之乎者也而已。百無一用,說的就是你。”
呵呵,說得還真不客氣。王沅彎了彎嘴角,可不是,他現在連個正經的功名身份都沒有,就是肚子的才華也沒法用來教書育人來養活自己。家裡的產業他也沒學著去經營,更不會動手做飯。十幾年的少爺生活,就像是穿著華服的乞丐,只是恰巧遇上貴人,願意花大價錢打賞吧。
還真是好響的一個巴掌扇在臉上。
他可不就是殘了?只是他清楚他不是被養殘了,而是自己長殘了。
正低頭悠閑嚼著青草的黑毛駿馬打了個響鼻,偏了偏馬頭,用前蹄刨了刨地面,又繼續咀嚼。
翡翠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少爺,您看我們是回京城還是回李家屯?”
“回家。”王沅吐出一口氣說道。
那就是行程不變了,但事實上已經變了吧。
馬車輕悠悠的開始往前晃動起來。
“你瞞著我的事情,不算完。”王沅說道。
“等回到府裡,奴婢自會向少爺坦誠一切。”雖然這是早就意料到的事情,翡翠還是忍不住苦澀的彎了彎嘴角。不過,總算不會和張文山再見折磨了。小小姐,請你一定告訴他,她陳彎月沒有辜負他的囑托。
楊柳打了個噴嚏。她雖然沒用到空間逃生,但也想不到她的空間是個不會移動的城堡。她的空間裡有蒜子,落滿地的栗子,一座不會動的石頭房子還有一個灰頭土臉的女子。想她剛才為了驗證她的空間是否可移動,先伸個腦袋出來,還嚇到了小孩,出師不利啊。
剛剛勸退了王沅,楊柳的心裡還有些小得意,看吧,憑一張嘴,她也能生活。她就知道這種自以為是又好面子的富家公子哥受不得激,不過隨即她又無語了,她這是到哪裡了啊。看著眼前的三條岔路口,走哪條才是回李家屯的路啊。
已經將近午時了吧,太陽真大,楊柳也肚子餓得沒法,隻得用石塊砸掉栗子的刺殼,再用牙齒咬生栗子吃。第一次體會到錢不是萬能的,居然是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楊柳揮舞著手裡的銀票,欲哭無淚,嗅覺靈敏的商家啊,有錢你也不賺嗎?
身後響起車軲轆壓過地面的聲音,楊柳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彈起身,拍拍屁股,伸手攔住了馬車。
運氣好能搭一程,就算不行,問個方向也好。楊柳捏捏臉,好讓自己隨時可以擺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籲——”車夫勒了馬韁繩。
天無絕人之路,果然說的就是這種時候。
楊柳松了一口氣,還好對方沒有張口就罵。素質不錯的人,心腸也軟,好說話,賣賣乖,說不定就能答應。楊柳一邊想著怎樣的微笑最為打動人,一邊慢慢走近。那邊,坐在馬車裡的人也正在詢問發生什麽事。
“廖爺,前面是一個落難的小姐,看樣子是想讓咱們捎她一段路。”車夫原來就是廖泗安的心腹癟三。他看著楊柳身上的錦衣華服,想來出身也不錯,只是不知什麽原因落了單。
“你的同情心倒是很多。”廖泗安冷哼一聲,“扔給她一錠銀子,我沒那麽多功夫,讓她再等下一輛馬車吧。”
廖泗安並不是死腦筋的人,在凌州城苦等不到唐宛如,自然會動腦子思索到底是誰暗中助了唐宛如一臂之力。渝河村知道他妻子方玉娘的不在少數,但這些年可沒哪個不長眼的敢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去。助唐宛如逃離而擾亂他的注意力,對誰有好處呢?廖泗安眯起眼睛,很快就鎖定了李壯。敢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傻氣來捋虎須的人,還真以為他不在渝河村的幾個月就能迅速站住腳嗎?既然對方很傻很天真,那他不妨做一回好人,看看在他的怒火下,血淋淋的事實。敢於挑戰他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楊柳還沒走近,就感覺視線內多了一個什麽,她下意識的伸手一接,再攤開一看,是錠銀子。她還在雲裡霧裡的時候,馬車已經越過她了,並帶起一大蓬灰。
“喂,咳咳,喂…”楊柳招手,對方的回應確是飛揚的馬蹄子和張揚的灰塵。
楊柳捂著鼻子退了兩步,一邊伸手在鼻子前來回的扇扇,一邊咆哮:“你給老娘滾回來,老娘不是乞丐。你看見過穿得這麽漂亮,還沒吼‘打發點兒’的乞丐嗎?老娘有錢,你有本事退回來,老娘給你看看懷裡揣的銀票,媽蛋,最小面額五十兩,五十兩。”
混蛋!
發泄完,楊柳又焉了,癱坐在地上,沒力氣走路啊。
下意識的伸手拈栗子吃,臨到嘴邊的時候楊柳才突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泥煤,這打了促生長激素又長得一副激素過剩的栗子,剛剛是被她吃…吃了麽?
會不會突然一下子變成綠巨人啊?楊柳站起來,仔細查探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某些部位已經在悄悄的膨脹。這原本是她打算在雞身上做的實驗啊,結果她先一馬當先,呃,是糊裡糊塗的做了小白鼠。
變成那樣突然嗝屁了,難看是其次,她的祭文又該怎麽寫啊?
“哎——”楊柳乾脆直接躺在地上,雙手蓋住眼睛。經過這麽一遭,其實她很想立即出現在李聰面前,告訴他她願意給他一次機會,但同樣是因為這一遭,就變成李聰願意不願相信她一次了。在王沅面前她有底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過是在她意識清醒的時候能隨時逃到空間裡躲難。可若是她沒有任何一點依仗呢?觸怒王沅只會給她帶來更多災難而已。
她果然是主角啊,霉女各種不順,各種向著好的方向轉折的時候總會出其不意的冒出一隻腳,把她踹回到極力想擺脫的境地。
得意不能忘形,幸福不能長久,若是想要讓她先苦後甜,欲揚先抑,這也抑到谷底了吧。
楊府。
“姑爺,讓我說你什麽好,小姐這麽大一個活人怎麽會不見了呢?你到底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才讓小姐不留一言半語的就離家出走?”張文山一手叉腰,在屋裡轉圈圈。
派出去的人還沒有一點消息, 又正是忙著交稅,各種人員複雜的時候,誰知道楊柳去了哪裡。是一個人還是被人擄走的?前者還好些,若是後者那可就是煩了。出了盆底鎮就有無數條路,該往哪裡追?更何況還不能保證小姐現在是否安全,有沒有受到......
越想越氣,張文山不解氣的踢了眼前的盆景幾腳。
李聰雙手插進頭髮裡,臉皺的跟苦瓜一樣,也不坐椅子,蹲在牆角,拚命回想到底哪裡出了錯。既然楊柳答應考慮,就不會出爾反爾,那還能是因為什麽不辭而別?
“娘子她是不是有夜遊症?”李聰突然想到一點。
“你見過還披著被子的夜遊人嗎?”要不是看李聰是楊柳的丈夫,張文山直接就劈頭蓋臉的罵過來加敲他幾下了,不過他現在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太好。夢遊跑這麽遠?只聽說過夜遊裡殺人的,李聰一家子不都好好的嗎?便宜你小子了。
那會是在哪裡?哪裡?李聰的煩惱又爬上頭,突然一個激靈,“我知道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