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深去了之後,家裡頭自然要操辦喪事。
他年紀輕,家中長輩又俱在,這白事不好大操大辦,但依著風俗規矩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官家給了秦南風十日,讓他在家中處理哥哥的後事。
這些日子,雲嬌比之前更忙了,以至於整個人看著都清減了不少。
這一頭忙完了秦春深的喪事,也就到了朝廷放榜的日子了。
清早,雲嬌聽到床邊有動靜,就知道是秦南風起身了,她也撐著身子坐起來揉眼睛。
“這麽早,你起來做什麽?”秦南風正在系腰帶,見她坐起身不由問。
“之前家裡有事耽擱了,茹玉說今朝要將銀子送到茶坊去。”雲嬌睡眼惺忪的挪到床邊:“我也好些日子不曾去茶坊了,早些去盤一盤帳,再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缺的,要補一補。”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秦南風心疼的伸手摟過她。
“你不也辛苦。”雲嬌抬起頭來,雙手捧住他的臉,摩挲他的臉頰:“你都瘦了。”
“等這一次忙完了,我就找個閑差,每日都在家陪著你。”秦南風低頭,溫柔堅定。
“行了吧。”雲嬌笑著拍了他一下:“你看你每天忙成什麽樣了,官家肯給你閑差呀?”
“肯的,若是不肯我就罷官吧。”秦南風說的一臉認真。
“那可不成,真要是為了我連官都不做了,那你爹豈不是要扒了我的皮?”雲嬌隻當他是開玩笑:“再說了,你這每日辛辛苦苦,又是練兵又是科考的,若是不做官了,你能甘心?那不是白費力氣了嗎?”
“這有什麽好不甘心的。”秦南風深吸了一口氣:“早知道如今要這麽忙,當初就不該答應進宮去。”
雲嬌笑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快去吧,真要是有那一天你有空了,還不得天天釣魚?哪裡高興陪著我。”
“誰說的?我第一要緊的是陪著你,釣魚是第二要緊的。”秦南風哈哈笑了起來。
“快走吧,別去的遲了,記得吃早飯。”雲嬌叮囑他。
“等一下。”秦南風取出一支金簪子來。
“這是哪來的?”雲嬌有些好奇的打量。
“給你防身的。”秦南風將那金簪往兩邊一拔,便露出了裡面寒光閃閃的刀刃。
“誒?”雲嬌覺得稀奇,伸手拿過去細看:“這匕首又細又長,好像一把劍。”
她說著揮了揮:“有些短小,不太趁手。”
“你小心些,這個很鋒利的。”秦南風在一旁叮囑。
“你之前給我的那些防身的東西還沒用過呢,怎麽又給我一把?”雲嬌有些奇怪的問。
“那些東西時間長了,我怕不靈,以後你用這個。”秦南風打量了她片刻叮囑道:“往後就隨身帶著吧,還有,我跟你說樣事。”
“什麽?”雲嬌看他鄭重,知道肯定是大事,不由坐直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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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一日,我去了宮裡好幾日都不回來,你不要擔心,也不要緊張,乖乖的在家等我就行了。”秦南風說著揉了揉她的發絲。
“出什麽事了?”雲嬌停住了收起金簪的手:“是不是官家又叫你帶兵出去?”
她一聽這個,便忍不住往那上頭想,有了之前的事情,她半分也不想讓他去涉險。
就算是在城外營地練兵,她都有些不大樂意,還是他再三保證不會帶兵出去打仗,她才算放心。
這又是要做什麽去?
“不是。”秦南風頓了頓道:“具體我也不知,我是猜的。
官家年邁,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雖然一直瞞著上上下下的人,但是禦醫總是進出官家寢殿,他們也能看出端倪。
朝中那幾個人蠢蠢欲動,既然官家心裡已經有了人選,那肯定會在倒下來之前先替後面的人掃清障礙,我估摸著應該快了。”
“那你不礙事吧?他沒有懷疑你吧?”雲嬌聞言,不由擔憂。
如今朝中,為了皇權爭奪的最厲害的是官家的女婿韓值,還有官家的侄子梁元肅,但這兩人只是明面上的,暗地裡打主意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從秦南風進宮,韓值和梁元肅不知道變了多少花樣想要收買他,都被他四兩撥千斤的給應付過去了。
但他們兩人都知道,這兩個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些日子,韓值見了秦南風熱絡無比,在外人跟前更是將兩人的關系說的深不可測,意在讓官家懷疑秦南風不可靠,從而拔掉這顆釘子。
雲嬌就怕官家真的起了疑心。
“不會,你別擔心。”秦南風拍了拍她的腦袋:“我得走了,你忙完了早些回來,晚上不用等我那麽晚,你早些吃了歇息。”
“我知道了。”雲嬌笑著答應:“去吧。”
“你每次都說知道了,每次都還是等我。”秦南風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這才去了。
雲嬌笑著目送他去了,才招呼蒹葭她們來給她起身。
……
雲嬌到了茶坊沒多久,茹玉便到了。
“四姐夫一個人來的?”她笑著迎他進了門,見他連個小廝都沒帶,有些意外。
她以為四姐姐會跟著來的。
“是,你四姐姐要照應孩子。”茹玉點頭朝她笑了笑,還是溫潤如玉的樣子。
“坐吧。”雲嬌客氣的抬手,又吩咐:“蒹葭,上茶。”
“來了。”蒹葭早預備好了,端著托盤便進來了。
茹玉沉吟了片刻,取出一疊交子票據道:“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原本這銀子前幾日就該給九妹妹了,只是你家中有事,這才在我這裡多留了幾日。
這裡是五萬兩銀子的交子,九妹妹你看一下。”
雲嬌拿過那些票據,翻看了一遍:“五千兩一張,十張,正好五萬兩。”
“是。”茹玉點頭:“沒什麽問題的話,咱們就去錢莊將這些銀子都轉到你名下。”
“好。”雲嬌也不曾客氣,便站起身來。
她知道茹玉賣了隔壁茶館的事,不過也不曾細問,左右不關她的事,她只要拿到銀子就成了。
“九妹妹……”茹玉叫住她,有些欲言又止的。
“四姐夫有什麽話不妨直說?”雲嬌回頭看他。
茹玉猶豫了一下道:“也不算是什麽事,就是……你是不是同秦婕妤原先在家中的時候有什麽矛盾?”
他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了,但是又不放心她,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雲嬌微微一思索便明白過來:“你站在晉王那邊了?”
晉王便是官家的侄子梁元肅。
秦玉鸞進宮之後,雲嬌明面上並不關切她,但其實秦玉鸞的舉動一直有人盯著,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秦玉鸞進宮之後,便投奔了施貴妃,施貴妃是梁元肅的表姐,這兩個人原本就是一線的。
茹玉這麽快就得了她和秦玉鸞不和的消息,不是梁元肅那邊靠心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迅速?
茹玉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雲嬌思量著開口道:“原本我不該管你的事情,但你是我姐夫,就算看在我四姐姐和孩子的份兒上,該我說的我還是要說一說。
眼下,官家雖然年邁,但天下還是官家的天下,我覺得你在朝中為官,盡忠盡職便可,除了官家,你不必成為任何人的人。”
她說這些話是看在四姐姐的面子上,也是看在他們認識多年,茹玉不是什麽壞人,她不忍心看他走了彎路。
這個時候,跟錯了人,將來可是要悔恨終身的,且一不小心就是殺身之禍,甚至連累全家,這不是鬧著玩的。
“你說的我都懂,我也有我的考量。”茹玉點頭,臉色不變。
在朝中為官這麽久,他早已學會了對待任何事情都面不改色,但其實,雲嬌能這麽說,他挺欣慰的,至少他的癡心不曾錯付,她還是從前那個面冷心熱的姑娘。
不過他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船,哪裡還會有退路?
“你自己考慮好了就是了。”雲嬌也不多言,又打算往外走。
“既然你和秦玉鸞不和,那你為何要把她送進宮中去,你不怕她趁機對付你嗎?”茹玉緊跟著問了一句。
“怕?”雲嬌笑了笑:“也許吧。”
只是以秦玉鸞的資歷,想要爬到高處,恐怕不大容易。
先莫要說官家已經年紀大了,就說她進宮只不過是官家想要拿捏秦南風的籌碼,她就爬不高。
再說,就算爬高了又怎麽樣,她一樣可以讓她下來,只要她想,就沒有做不到的。
“你要小心一些。”茹玉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口:“她似乎要對付你。”
這是他無意中聽來的消息,今朝若是不來這一趟,他也會想方設法的告訴她的。
“我知道了,多謝四姐夫提醒,這些事情我不會對第三個人提的。”雲嬌知道他是好意。
且也知道他已經是梁元肅的人了,能對她說出這句話來,可以說是冒著性命之憂,真的是仁至義盡了。
她還是很感激的。
“你知道就好。”茹玉看著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他早已不奢求什麽了,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其他都好。
“走吧。”雲嬌招呼他。
兩人一道去了錢莊,將銀子都轉到名下之後,雲嬌與茹玉客套了幾句,便出了錢莊。
“少夫人,咱們家茶坊在那邊,你怎麽往相反的方向走?”蒹葭跟在後頭提醒。
說是提醒,倒不如說是她好奇雲嬌要去什麽地方。
“到集市上去逛逛,我要訂一些東西。”雲嬌拿了銀子,心情大好。
“少夫人想買什麽?”蒹葭忍不住又問。
“到處看看,晚上回來跟小五商量一下,把家裡的園子擴一擴。”雲嬌兩手背在身後,走的悠哉遊哉的。
她早就想將家裡的花園整頓一番了,一年到頭就那個樣子,幾步路就走完了,花也沒幾朵,一點意思都沒有。
只是之前手裡頭一直緊,這回五萬兩到手了,可以放手建一個大點的園子了。
“這還用商量什麽?少爺什麽不都聽少夫人的?”蒹葭也挺歡喜。
雲嬌點了點頭,一邊走一邊思量,忽然想起什麽來,搖了搖頭:“不行,這事起碼還得等幾年。”
“為什麽?”蒹葭不解。
“三哥哥才去,家裡頭就這樣大興土木,不太好。”雲嬌歎了口氣:“等過了三年吧。”
“奴婢沒想起來這事,那也就只能這樣了。”蒹葭一聽,也跟著失落起來。
“蒹葭你看,這個天都已經有蜜沙冰賣了,你想不想吃?”雲嬌瞧見路邊攤位上的東西,回頭笑著問她。
“想……”蒹葭想也不想的就點頭,接著又捂住了嘴巴:“不,奴婢不想。”
少爺交代了,少夫人不能吃冰的,平日連涼的都很少讓她吃。
她要是嘴饞吃了冰的,少夫人也跟著吃了,那可不好,要是光她吃,少夫人看著,也不好。
乾脆就別吃了吧。
“你明明就想。”雲嬌笑著抬手:“去吧,買兩碗,給落葵也來一碗。”
“謝少夫人。”一直默默跟著的落葵聞言,眼睛頓時亮了。
“那少夫人怎麽辦?”蒹葭偷偷咽了咽口水。
她雖然想吃,但是也不能讓少夫人看著啊!
“我不吃,我等會兒去買肉餅。”雲嬌笑著推了她一下:“你快去吧,別矯情了。”
蒹葭答應了一聲,歡喜的去了。
“東家少夫人,東家少夫人……”茶坊裡的一個夥計的氣喘籲籲的跑了來:“可算找到少夫人了,宮裡頭來了人,請少夫人去呢!”
“是誰的人?”雲嬌聽了,不由有些厭煩。
她真的是不想去那個地方跟那幾個老臉色虛與委蛇,可是又不得不去,真是煩不勝煩。
“是貴妃娘娘的人。”夥計回道。
“回去吧。”雲嬌招呼了一聲將好回來的蒹葭。
她有些不舍地回頭看了看集市,原本今朝還想好好的逛一逛的,不曾想還是未能成行。
罷了,改日吧。
來的宮女是施貴妃跟前的紅鸞,說辭從賞花吃茶改成了打馬吊。
雲嬌只能答應了,面上笑嘻嘻的,心裡頭卻是一百個不情願,宮裡那麽多人,哪裡找不到一個打馬吊的,非要叫她。
想起來,宮裡頭如今多了一個秦玉鸞,不知今朝去了會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見過貴妃娘娘。”
到了瑤華宮,雲嬌行禮。
“雲嬌,你來了。”施貴妃見了她,熱絡的起身扶她:“我可有些日子不曾見你了,家裡頭事情都安排妥當?”
“讓貴妃娘娘掛心了,都已經辦妥當了。”雲嬌客氣的低頭,又行了一禮,順帶抽回了自己的手。
“咱們都這麽熟了,你就別這麽客氣了,總是這樣行禮,你也不累得慌。”施貴妃又伸手拉著她:“來,坐下。”
雲嬌不好再一次抽回手,那樣未免太難看了,但是她依舊拘謹:“謝貴妃娘娘。”
施貴妃心裡頭有些惱火,這麽多回了,無論她對她多好,多親和,她永遠都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若不是表弟一直說這女子對大計極為重要,她早就命人將她打出去了。
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地位,何曾如此對人低聲下氣過?這女子就是不識抬舉。
“菁香呢?”施貴妃問了一句。
邊上的紅鸞忙道:“在後頭呢,奴婢去請香姑娘。”
“去吧。”施貴妃抬了抬手,又朝另一個宮女道:“翠屏,去請秦婕妤來,打馬吊可就差她一人了。”
雲嬌微微垂目,默默在一旁站著,施貴妃今朝與往常不同,還要叫秦玉鸞來,似乎是有所圖謀?
不消片刻,紅鸞自後頭帶了個姑娘出來,那姑娘穿的華貴,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眉眼之間同施貴妃有幾分相像。
“來,認識一下。”施貴妃拉過了那姑娘的手:“雲嬌,這個是我叔叔家的女兒,我妹妹,名喚菁香,你叫她香香便可。
香香,這個是雲嬌,便是那秦少將的妻子。”
“雲嬌姐姐好。”施菁香朝著雲嬌一福,微微抬眼,悄悄打量她。
“香姑娘客氣了。”雲嬌不動聲色的回了一禮。
她聽見施貴妃說“香香”,隱約想起個事來,前些日子,小五從宮裡頭出來,說是有個姑娘自高台上摔落下來,他二話不說,便推了同行的傅敢追去接著那姑娘了。
他回家告訴她的時候,還說那姑娘有些奇怪,一直追著他致謝,倒是將傅敢追晾在一邊了,他隨便應付了幾句便離開了。
當時,雲嬌還曾追問那姑娘叫什麽名字,小五說他也不知道,隻隱約聽宮女喚她什麽“香姑娘”。
兩人說過這話之後,就把這事拋到九霄雲外了,這個時候聽到這個名字,她他忽然想起來。
想到這裡,她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
上回這個香姑娘從高處落下來,恐怕不是什麽巧合,而是瞧準了小五將好路過那裡,打算讓他來一個“英雄救美”,好讓兩個人相識。
卻不曾料到傅敢追當日與他同行,陰差陽錯的,小五反倒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照這意思,施貴妃是打算把人塞給她?
施菁香看雲嬌生的如月如花,自有風華,尤其一雙妙目顧盼生姿,立在那處,沉穩端莊,自有氣度,這模樣,竟比她的貴妃姐姐還要有氣勢些。
她越看越覺得自慚形穢,她知道自己是有幾分姿容的,光看臉蛋甚至跟雲嬌不相上下,但若是比氣度,她差得遠了。
難怪秦南風那樣的人,會獨獨看中她,確實有過人之處。
施菁香也是個大家姑娘,從小點茶插花,養尊處優,大小席面去過無數次,沾著貴妃姐姐的光,宮裡也是常來的,說起來也是見過世面的。
如今,她年紀也不小了,最近一兩年家裡一直張羅著想給她尋門親事,她卻一直沒有看中的男兒。
前些日子,施貴妃將她叫進宮中,借故去了官家的文德殿,當時進去的時候,她就瞧見一個男兒,只是站在那處,便有氣概山河之勢,仔細一瞧容貌,好一個俊俏的郎君,她當時臉就紅了。
回瑤華宮之後,貴妃姐姐問她覺得那男兒如何,她羞答答的照實說了。
她以為,貴妃姐姐是想為她說媒,而她,活了十幾年,才遇到這麽一個中意的男兒,自然不能白白錯過了。
可誰料她和盤托出之後,貴妃姐姐卻給了她當頭一棒,那男兒是取過妻的,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南風秦少將。
施菁香在幾年前就聽說過秦南風的名頭,心裡頭對他一直很崇敬很向往,也曾幻想過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兒郎,又是何等的驚才絕絕,才能做出那樣的大事,當時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而後,貴妃姐姐便提出讓她去跟了秦南風,但是只能做個貴妾,因為以貴妃姐姐對秦南風的了解,他很愛他的妻子,暫時肯定不會娶平妻。
若是放在從前,施菁香絕不會同意做這樣的事,但自見了秦南風,她一顆芳心便放在了他身上,不過,她也知道做妾意味著什麽,她不想糟踐自己。
所以,她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後來回到家中之後,晉王哥哥親自來找了她,晉王哥哥說,讓她先去,只是先委屈她一陣子,等大局定下,自然會讓她成為秦南風名正言順的妻子。
聽了這句話,施菁香有些動搖了。
而家中父母權衡利弊之後,也一道勸她要替家族著想,且這樣還能嫁給自己心儀之人,一舉兩得。
施菁香經了幾番勸,最終才點頭答應了。
但今朝見了雲嬌,她又有些退縮了。
這女子光華內斂,不動聲色,一看就知道是經過風浪的,而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爹娘養在暖棚裡的一朵嬌花,真要是進了門,她哪裡是這樣的女子的對手?
且傳聞說秦南風對雲嬌極盡寵愛,婚後二人琴瑟和諧,秦南風也一直未曾有過納妾之意,每日出來宮就回家,從不去勾欄瓦肆廝混。
這樣的一個男兒,會分心在她在她身上嗎?
她若是仗著貴妃姐姐的勢強插進他二人中間,真的會有什麽好結果嗎?
她想起自己在話本子你看見的那些故事裡的女子,是有強搶別人夫君成了的,可最終也是得到了人得不到心,那樣又有什麽意思?
她想著,有些退縮了。
“娘娘,秦婕妤來了。”有宮女匆匆進門。
施菁香聽到聲音,才回過神來。
“請她進來。”施貴妃抬了抬手。
“玉鸞見過貴妃姐姐。”秦玉鸞進門來,朝著施貴妃行了一禮。
雲嬌不曾作聲,只是朝她福了福,這聲“貴妃姐姐”真是叫的好不親熱,看樣子秦玉鸞和施貴妃是一拍即合,兩個真是好不融洽。
“嫂嫂來了。”秦玉鸞掃了一眼雲嬌。
雲嬌微微頷首,還是不曾開口,就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從前看這個妹妹,也只是眉清目秀文文靜靜的,加上她平日又愛低著頭,不言不語,似乎是挺溫順的。
今朝再看,她發絲挽做高髻,臉側沒了遮擋,這五官之中瞧著倒是多出了幾份凌厲。
雲嬌暗歎,之前是她小瞧了這個秦玉鸞,秦玉鸞恐怕不比她母親遜色。
“來,坐吧,咱們打馬吊。”施貴妃招呼她們。
雲嬌才往前走了兩步,就聽秦玉鸞道:“貴妃姐姐有所不知,我從小不在帝京,跟隨爹娘在外地的小城長大,不會打馬吊。”
她說著面露羞赫之色,這也確實讓她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這樣啊?”施貴妃正準備在桌邊坐下,聞言又站直了身子:“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
“娘娘,既然打不了馬吊,不如奴婢點些茶來給娘娘品吧?”紅鸞笑著開口:“官家昨日新賞的峨蕊,娘娘還未曾嘗過呢。”
“不錯,你一說我才想起來,去把茶餅拿來吧。”施貴妃重新坐了下來:“把桌子收一下。”
立刻有宮人上前,將桌子收的乾乾淨淨。
“你們三個,都站在那裡做什麽,快點來坐下。”施貴妃朝著雲嬌三人招手。
施菁香一個走過去,她挨著施貴妃坐下了,秦玉鸞坐在了施貴妃的另一側,隻余下施貴妃對過的位置空著。
雲嬌也不言語,從容的走過去坐下。
“雲嬌,你的點茶手藝是帝京一絕,我之前是見過的,要不然今朝你再露一手,給我這個妹妹長長見識?”施貴妃笑眯眯的看著雲嬌。
她說是這樣說,但其實,這個時候讓雲嬌點茶,是低看她的意思。
大淵人點茶,可點給父母兄長等親近之人,好友之間自然也可,或是家中來客人,點茶招待也是應當。
當然,互相認得的人之間切磋,也是可以的。
但像這樣的場合,本是來做客的,卻被指名點茶,這舉動就有些不客氣了。
雲嬌抿唇笑了笑:“那我就獻醜了。”
看樣子,施貴妃是想幫施菁香先壓她一頭。
不過,能不能進門還是兩說呢,她也不是沒有忍耐的人,點個茶又如何?
在座的除了施菁香,其余二人如今的身份,都擔得起她一盞茶。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說話的。”施貴妃看著她:“你不會因為我叫你點茶,就同我生分了吧?”
她其實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她應該拉攏雲嬌,可是這麽久了,雲嬌一直不識趣,她沒有耐心了。
“娘娘說的哪裡話,點個茶而已。”雲嬌不以為意。
“好。”施貴妃笑得越發滿意了。
很快,宮人便送了茶品茶具上來。
雲嬌也不多言,徑直動手,她神色專注,動作嫻熟,點衝擊拂,信手拈來,宛如行雲流水一般。
施貴妃即使心中對她不喜,這點茶的手藝,她也挑不出半絲錯處來。
而秦玉鸞,雖然心裡恨雲嬌,但對於她這一手,也是佩服的,相較而言,她那手藝簡直是拿不出手。
這也不怪她,當初在那小地方,人人都想著溫飽,就沒幾個會點茶的,她那點手藝,還是從娘手裡學來的,但娘自己也說自己手藝不佳,所以她的手藝就可想而知了。
單說點茶手藝這一樣,她是羨慕雲嬌的。
而施菁香,面上已經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感歎之色,這點茶的手藝,太美了,太高超了,那雙手也好看,又細又白宛若青蔥,她真的自愧不如。
直到身旁的施貴妃推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很快收斂了臉上的驚歎之色,可心裡卻更加七上八下了。
這麽出色的女子,她哪裡比得過?她是越看越想打退堂鼓。
“貴妃娘娘請。”雲嬌點完茶,給她們各自分了一盞,自己也留了一盞。
這麽好的茶,聽說每年只有三十塊進貢上來,今年的茶想來是昨日到了,施貴妃眼下確實得寵,這茶餅一到,官家就給她送來了。
不過,禍福相依,誰又知道以後的事會怎麽樣呢?
她抿了一口茶,在心中微謂歎了一聲,果然好茶,這茶香沁人心脾,卻也不會太濃烈,有一種恰到好處的舒爽。
幾人說了幾句這茶的好,施貴妃忽然話鋒一轉:“雲嬌,你成親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雲嬌知道,這是要進正題了,她機會送話給她說?當即淡淡的道:“也不長,還不到一年呢。”
“那你這肚子,怎麽到現在還沒動靜啊?”施貴妃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這個不急,人家成親兩三年才有孩子的,比比皆是。”雲嬌臉色絲毫不變,仿佛在說旁人的事。
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要不是一直調養身子,她或許早就懷上了呢。
而施貴妃,進宮這麽多年了,也沒一個子嗣,還問她這話,也不知是怎麽問出口的。
“嫂嫂你不急,我伯父伯母可急了。”秦玉鸞在一旁插口道。
“爹娘急了?我怎麽不知道?”雲嬌笑看了她一眼:“家裡不是已經有仲兒了?”
“仲兒雖然是個男孩,但是三哥哥是庶出的,怎麽能跟南風哥哥的孩子比?”秦玉鸞說話不緊不慢,有條有理:“我南風哥哥是嫡子,之前又出過事,伯父之前同我爹吃酒,還說想快些抱孫子呢。”
她說的這個,倒是實話。
秦煥禮其人刻板保守,做事喜歡循規蹈矩,雖然膝下已有庶出的孫子,但他就覺得比不得嫡出的孫子,雲嬌到如今還不曾有身子,他也確實有些著急了。
不過他是做公爹的,不好多說什麽,但明裡暗裡的也同趙忠竹說過幾回。
趙忠竹倒是不曾催過雲嬌,她畢竟也是女子,知道要孩子這事由不得人,都是看緣分的。
所以雲嬌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嫂嫂。”秦玉鸞說著不等她開口,又接著道:“你們去醫館看過嗎?成親這麽久還不曾懷上,是不是你身子太弱了?
我聽說嫂嫂你落地的時候早了一個多月?會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
她來之前就想好了怎麽說,是以說的極為利落。
“我先說仲兒,我們拿他是當嫡出的孩子一樣的。”雲嬌含笑看著她:“再說秦婕妤吧,婕妤在家裡的時候不言不語的,我還當是你什麽也不懂呢。
不曾想一個才進宮之人,卻懂得這麽多,這些,我都鑽研過,也不大懂,至於孩子,該有的總會有的。”
秦玉鸞暗暗咬牙,這是在嘲諷她?她要是害怕嘲諷,就不叫秦玉鸞了!
“嫂嫂,你可不能不想,這女子要是不能生孩子,那夫家娶她還有什麽用?”秦玉鸞接著道:“依我看,嫂嫂還是快些給我南風哥哥納妾吧,讓他早些為咱們秦家開枝散葉。
嫂嫂你也大度一些,南風哥哥又喜愛你,那些妾室生下的孩子就算是你的,這樣一來,豈不完美?”
沒錯,她就是要給秦南風塞人,還要塞一個他們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人!
她進宮之前,已經見了那人,所有的事情都商量籌謀好了,她不好過,把雲嬌也別想好過!
“納妾的事,我說了可不算。”雲嬌面帶微笑:“那得你哥哥點了頭才成,不如你去同他說。”
她輕飄飄的想將此時揭過。
但秦玉鸞顯然有備而來。
“哪用得著那樣。”她說著就起了身,直直的朝著施貴妃跪了下來:“貴妃姐姐,妹妹有件事講想求貴妃姐姐。”
“唉呀,妹妹,你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施貴妃早知道會這樣,她就靜靜的在一旁看著,這個時候假意客氣,實則都快要笑出來了。
“貴妃姐姐請聽妹妹說完。”秦玉鸞跪得筆直:“其實,我小姑母有個女兒,就是我表姐,也是我南風哥哥的表妹。
她從小就喜歡我南風哥哥,這麽多年了,從來都沒有變過,而且,小的時候家裡的長輩都說好了,要將我那表姐許配給我南風哥哥,兩家都是默認了的。
可後來我們都長大了,南風哥哥執意娶了雲嬌嫂嫂,我那個表姐傷心欲絕,從那以後就生了病。
從南風哥哥成親到現在,她還纏綿病榻呢,可是我南風哥哥一意孤行,就算是做妾他也不肯要我那表姐。
妹妹今日鬥膽求貴妃姐姐將我那表姐賜給我南風哥哥。”
她說著,就紅了眼眶,低頭磕起頭來,那模樣真是情真意切,姐妹情深。
“這世上還有這樣癡情的女子?”施貴妃一臉的感歎:“真是不容易啊。”
“是。”秦玉鸞抬起帕子拭淚:“我那表姐真是太可憐了,求貴妃姐姐成全……”
“雲嬌,你是什麽意思?”施貴妃笑看著雲嬌。
雲嬌看她那看笑話的眼神,面上還是毫無波瀾:“人人都知,強扭的瓜不甜。
我們成親這麽久了,納妾的事不是沒有人上門說過,我夫君要是真想要那表妹,早便會將她收進房中,哪裡還用秦婕妤來貴妃娘娘跟前求情?
若真是貴妃娘娘賜下,表妹進門不幸福,秦婕妤可擔得起這責任?”
她態度很明確,真要是強行賜下,到時候被冷落了,可不是她的責任,這個事情誰出主意誰來擔。
而且說什麽纏綿病榻,過年的時候江心蓮不是來過了?能吃能喝還能說呢,哪裡像生病的樣子。
“表姐說了,只要能嫁給南風哥哥,她……她就算是死也瞑目。”秦玉鸞忙道:“哪怕不幸福,她也不會怪任何人。
貴妃姐姐,您就成全了我表姐吧……”
她說著又開始磕頭。
“怎麽辦?看著確實有些可憐啊。”施貴妃一副意動的模樣。
雲嬌靠在椅背上,掃了她們一眼:“那貴妃娘娘特意把妹妹接來,就是為了讓她看著娘娘把另一個人賜給我們家夫君?”
她乾脆挑明了算了,這個時候還遮遮掩掩的,怪沒趣的。
施貴妃一向自傲,卻沒什麽心機,聞言愣了一下,那驚訝都寫在了臉上:“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娘娘想把兩個人都塞給我。”雲嬌直直的道:“我若是一個都不收,未免不是抬舉。
那我就把話說明了,這兩個人當中,我隻接受一個,其余的,娘娘自己選吧。”
她話音落下,秦玉鸞呆住了,原來是這樣,她之前光想著報仇,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施貴妃把施菁香叫過來,是為了把她賜給秦南風?
那為何還讓她來?她之前是跟施貴妃提過這件事情的,施貴妃暗示她今朝提出來,卻不曾想在這裡等著她呢!
她原本想好了,只要表姐進門,雲嬌和秦南風絕對沒什麽好日子過,肯定會三天兩頭的鬧得雞飛狗跳的。
而且,表姐雖然是妾室,但卻是自家親戚,公婆就是舅舅舅母,真鬧起來,誰能把她怎麽樣?
卻不料,施貴妃橫插一杠,把雲嬌隻肯要一個, 這?
施菁香看著雲嬌,也愣住了,這這這……這也太聰明了吧,聞一知百?居然猜到了貴妃姐姐要做什麽。
她又是個藏不住心思的,這真要是進了門,她哪裡是對手?
不不不,她不想去了。
“你看出來了?”施貴妃見雲嬌猜到了,乾脆也就不隱瞞了,她靠在椅背上睥睨著她:“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訴你,兩個我都要賜下去,你待如何?”
她要讓她不得安生。
“娘娘不妨自己想清楚,或是找人商議一下。
若是非要將水攪渾了,我也只能遵命。”雲嬌輕笑了一聲,一副無謂的姿態。
她知道,施貴妃確實做得出來。
施貴妃想不到這其中的利弊,她隻想攪和,但是她背後的人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