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躚館並不大。
錢姨娘住在主室,雲嬌住在西偏室,東室裡是擺放物事的。
院子後頭有一排青瓦房,是婢女們的住所。
像谷莠子這般的小廝,自然是不得在院中留宿的。
翩躚館院內有口水井,竹籬笆圈出一塊地,裡頭種著些雲嬌喜愛的花花草草,靠著東側牆角種有一棵綠梅樹。
守夜的婢女蓯蓉正抱著薄棉被靠在廊下打瞌睡,聽到開門聲,睜眼瞧見是雲嬌與錢姨娘,這才慌忙喊道:“姨娘回來了!”
婢女們住所間便亮起了蠟,頃刻間,便都匆匆趕了來。
大婢女桔梗忙拿著鑰匙來開了門。
曲嬤嬤與雲嬌一同扶著錢姨娘走進房中。
在床頭一坐下,錢姨娘便道:“曲嬤嬤,將余下那些交子取來。”
雲嬌道:“姨娘,這些日子你累著了,不如先洗了睡,明日再理那些事。”
錢姨娘擺了擺手,接過那些交子,放在雲嬌手中:“嬌兒,姨娘對不住你,鋪子沒了,手中便余下你婆奶奶給的這些交子了,另還有些銀錢,等刻兒也叫曲嬤嬤拿到你房中去。
往前,院裡的事都是你在管,姨娘也不曾正式將院內事物交與你,往後,這院便交於你了,大事小情都由你說了算。
姨娘是個沒用的……”
說著便開始垂淚。
“姨娘,錢財皆是身外物,沒了便沒了,你別傷心了,身子要緊。”雲嬌見她又哭,有些遭不住了。
“姨娘……對不住你……將你的嫁妝……”錢姨娘抽噎著。
“姨娘,你別哭了,來日方長,我們慢慢來。”
雲嬌細細安撫,加之曲嬤嬤與李嬤嬤在旁勸慰,幾人好說歹說,錢姨娘總算止住了哭泣。
雲嬌瞧著一眾人道:“姨娘這處由我來便可。
李嬤嬤,今朝晚了,你便與曲嬤嬤一道住,將就一晚,待明日再收拾出個住處來。”
“姑娘太客氣了,我住哪都是一樣。”李嬤嬤道。
“姑娘,還是由我來伺候姨娘吧?”曲嬤嬤有些不放心。
“不用,李嬤嬤年紀大了,要早些歇著。”雲嬌執意如此。
曲嬤嬤隻得由她,帶著李嬤嬤去了。
“你們也別瞧著了,去收拾收拾,我伺候妥了姨娘便要洗了睡了。”雲嬌朝著蒹葭與木槿擺手。
她二人自是去了。
“桔梗,叫外頭打些熱水進來。”雲嬌吩咐道。
“是。”桔梗應了一聲,便要出去吩咐。
“等一下。”雲嬌叫住她:“先灌個湯婆子來。”
二等婢女茉莉應聲而入:“姨娘,姑娘,湯婆子來了。”
錢姨娘房中,共計七個人伺候著,一個嬤嬤,六個婢女。
兩個大婢女是貼身伺候的,兩個二等婢女專管房裡伺候的,另有兩個三等婢女便是粗使婢女,管著掃灑漿洗一類的粗活。
雲嬌接過湯婆子塞到錢姨娘懷中,手中忽然一頓,問桔梗:“薄荷呢?家來怎不曾望見她?”
“薄荷她……”桔梗瞧了瞧錢姨娘,欲言又止。
錢姨娘奇道:“薄荷怎了?”
“想是受了風寒吧?”雲嬌瞧出些端倪,朝著桔梗使眼色:“你們先去打熱水來與姨娘洗了睡,旁的明日再說吧,姨娘這些日子累著了。”
“是。”桔梗行了一禮,拉著茉莉匆匆去了。
不消片刻,二等婢女莎草便端著一盆熱水來了。
她將銅盆放在洗臉的木架上,卻不急著伺候。
而是走上前去,一臉焦灼道:“姨娘,姑娘,這些日子你們不在,院中可出了大事了。”
“莎草,你先伺候姨娘洗臉漱口,旁的事,待會去我房中說。”雲嬌心中已有猜測,攔住話頭。
錢姨娘聽到了,又怎會不問,便道:“嬌兒,你讓她說,我想聽。”
雲嬌隻得作罷。
“姑娘去萊州,身邊隻帶了蒹葭與木槿兩位姐姐,原先姑娘身邊那些二等婢女與三等婢女皆是養在院中的。
可姨娘才剛動身去了萊州,葉姨娘便帶著人來了,說這院中養著這麽些閑人,白費公中口糧,硬是將姑娘屋中那些婢女給帶走了,說是重新分派活計。”
莎草一五一十的說著,不時偷眼觀察雲嬌與錢姨娘神色。
錢姨娘面色逐漸難看。
雲嬌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松了口氣,莎草不曾提薄荷便好,她怕姨娘聽了身子吃不消。
她聽罷淡然道:“葉姨娘一向如此,不必與她一般見識,莎草你先下去吧,姨娘這處由我來伺候。”
葉姨娘本名葉亭玉,與家中主母連燕茹本是姨姐妹,她祖父說來也是朝中元老,只可惜她父親不爭氣,只會流連勾欄瓦舍,大小賭坊,她祖父去世之後,家中便逐漸沒落了。
連燕如與把言歡才成親之時,葉亭玉時常來串門,不知怎的便與把言歡勾搭上了,且還討得把老夫人歡心,沒幾個月便一頂轎子從側門抬進了家,與把言歡做了個貴妾。
連燕茹才誕下女兒把雲妡,隔了不過三個月,葉亭玉便誕下了女兒把雲嫣。
葉亭玉自覺處處不比連燕茹差,她雖無子,可連燕茹連生三個女兒,比她還不如。
再加之有把老夫人撐腰,在家中一向跋扈。
莎草卻站在原地不動,急急的道:“姨娘,還有一樣事……”
“莎草!”雲嬌露出少有的厲色:“我叫你出去!”
莎草嚇得一縮脖子:“是。”
忙轉身去了。
“嬌兒,你為何不讓她說完?”錢姨娘總覺得一有些不對。
“姨娘,院中之事既交給我了,你便別管了。”雲嬌就著銅盆,擰了巾子給她擦臉。
“可你房中婢女……”錢姨娘憂心忡忡。
“沒了便沒了,左右鋪子沒了,我們也沒了進項,少了人還少些打賞,也不是壞事。”雲嬌笑了笑,寬慰她。
錢姨娘歎了口氣,女兒越懂事,她便越覺得對不住她:“不然將我這處婢女分你一半。”
“不都在一個院中嗎?姨娘與我還分什的彼此,有事交代她們去辦便是了。”
說話間,雲嬌利索的伺候著錢姨娘洗了腳,扶著她躺下,這才吹了蠟掀了簾子出了門。
抬眼便見莎草還等在廊下。
“莎草,你可是要說薄荷與父親之事?”雲嬌走過去,開門見山的問她。
“姑娘……姑娘如何知曉?”莎草吃了一驚,這九姑娘難不成能掐會算?去了萊州還曉得家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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