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來了。”她指著一旁的凳子:“坐下歇會。”
“我又不做活計,用不著歇。”李嬤嬤仍站在那處:“蒹葭,你去將姑娘昨日換下的衣裳拿來給我去洗。”
“姑娘的衣裳,木槿天不亮便起來洗了。”蒹葭笑道。
“那我做什的活計?”李嬤嬤東看西看,姑娘這閨房之中乾淨整潔,也不得要擦洗之處。
“嬤嬤,你便坐下歇會吧。”雲嬌上前去扶著她坐在椅子上:“你這一把年紀了,我要你做什的,你隻管陪著我說話便好。”
“那可使不得。”李嬤嬤不肯:“如今姨娘手頭的鋪子不得了,你這塊兒也不能養閑人,若是不得我做的活計,我便回萊州去,忙點田也能養活我自個兒。”
“便是鋪子不得了,也不差李嬤嬤你一口飯吃。”雲嬌笑:“你便安心住下吧,我給你養老。”
“這一院子的人呢,你拿什的養!”李嬤嬤嗔怪的瞧著她。
“她們都有月例,我養著李嬤嬤一個便妥了。”雲嬌貼著她坐下。
“你這不得我的活計,我還是要走。”李嬤嬤正色道。
“你走了我不歡喜。”雲嬌嘟著唇,挽著她手臂,板著小臉瞧著她。
李嬤嬤看著她,心中既熨帖又欣慰,當初沒白疼這孩子。
她笑了笑:“我曉得姑娘是舍不得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我年紀大了,不得作用了,不能為姑娘做事,但也不能做姑娘的累贅。”
“李嬤嬤才不是累贅呢,李嬤嬤同我婆奶奶一般。”雲嬌將頭枕在她肩膀上,想起外祖母,又有些感傷。
“你要我留下來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應我一樁事。”李嬤嬤瞧著正前方,這樁事她昨日便想說了。
“嬤嬤你說。”雲嬌仍舊倚著她。
“我不要月例。”李嬤嬤道。
“為何?”雲嬌聞言抬起頭瞧著她:“嬤嬤,你不用替我擔憂的。
我原先手中還有些銀錢,婆奶奶還給姨娘留下那許多,姨娘都一並給了我了,我開得起你的月例。”
“姑娘,我又不得兒女,又不得子孫,要銀子做什的。”李嬤嬤笑道。
“留著傍身。”雲嬌理所當然的道。
“不必了,有姑娘給我傍身呢。”李嬤嬤伸手摟著她:“你若是答應我這一條,我便留下,否則我說什的也要走的。”
雲嬌思忖片刻點頭:“那便依嬤嬤。”
大不了她替嬤嬤存著,若她不肯,嬤嬤反而住的不安心。
“晌午了,我去取飯食。”木槿說著往外頭走。
“等等。”雲嬌叫住她:“昨日秦小五給我的炙羊肉呢?”
“在食盒裡頭擱著,放在外頭凍著呢,姑娘要吃,我拿去廚房請廚子熱熱。”木槿回道。
“不用。”雲嬌指了指跟前的碳爐:“拿來放這上頭熱著吃。”
“這......能行嗎?”木槿有些遲疑。
“姑娘說行便行。”蒹葭笑道。
木槿便到外頭取了食盒進來。
雲嬌捧著那炙羊肉圍著火爐轉了幾圈,都放置不妥當。
木槿道:“這不好安置,落在炭火上便要燒焦了,姑娘還是給我拿去廚房熱熱吧。”
雲嬌放下手中的炙羊肉:“你去取飯食,多拿兩雙筷子,我偏不信了。”
木槿隻得聽命去了。
李嬤嬤道:“要我說,小五這孩子是個好孩子。”
雲嬌點頭,深以為然,秦小五確實是個好孩子。
“又大方又細心,脾氣還好,往後哪個姑娘嫁了他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李嬤嬤邊說邊打量雲嬌的神色。
雲嬌仍盯著碳爐,連連點頭:“嬤嬤說的對。”
李嬤嬤有些失望,片刻後又失笑,姑娘才十歲,哪懂那些事喲!
筷子取來了,雲嬌將那些筷子一根一根擔在碳爐上,又將炙羊肉穩妥的擺了上去,拍了拍手上的汙漬道:“這回妥了,蒹葭去叫姨娘一道來吃吧。”
錢姨娘帶著桔梗來了之後,雲嬌原想叫李嬤嬤一道坐下吃,奈何她說什的也不肯同她與錢姨娘一桌吃飯。
雲嬌無奈,隻得讓蒹葭她們抬了小桌子來,叫她們四人圍坐著一道吃,李嬤嬤這才坐了下來。
“姨娘,薄荷呢?”雲嬌問道。
“她不肯來,說她什的規矩都不懂,怕又冒犯了姑娘。”桔梗回道。
“那我們吃罷。”雲嬌拿起筷子。
食不言寢不語,開始吃飯她便不講話了,這是自幼外祖母教她的規矩。
那炙羊肉在外頭凍的結實,放在碳爐上烤了許久都不化,直至雲嬌飯都吃妥了,才逐漸化開,香氣四溢。
蒹葭瞧得直流口水,仿佛碗中的飯菜都不香了。
“這點羊肉,都叫你這丫頭望出眼睛毒來了。”李嬤嬤失笑。
蒹葭卻眼巴巴的問雲嬌:“姑娘,裡頭熱了嗎?能吃了嗎?”
“我瞧瞧。”雲嬌拿筷子去叉,輕輕一扎便透了,點頭道:“熱透了,分著吃了吧!”
蒹葭好不歡喜:“姑娘,我來分吧!”
她站起身用手去拿,卻燙了一下,跳著腳直捏耳朵。
屋內人瞧著她的饞相, 皆是忍俊不禁。
便在這時,守院的蓯蓉急急跑了進來:“姨娘!不好了,葉姨娘來了!”
錢姨娘慌了:“她來做什的?”
葉亭玉來了,準不得好事。
話音剛落,葉亭玉便打簾子走了進來,瞧見雲嬌便行禮:“奴婢見過九姑娘。”
後頭跟著她一道來的兩個婢子也跟著她行禮。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除了雲嬌以外所有人都呆若木雞,葉姨娘這是怎了?走火入魔了?
錢姨娘甚至懷疑她是被什的不乾不淨的東西附身了。
雲嬌雖不曾呆住,但也有些受寵若驚,雖說姨娘不過是半個婢子,可雲嬌在府中也不得人撐腰,這些姨娘更是一個勝過一個的不將她放在眼中。
尤其這個心比天高的葉姨娘,那是從來都不拿正眼瞧她的,要說這般規規矩矩的對她行禮,這還真是豬八戒吃人參果第一遭。
她見葉亭玉還保持行禮的姿勢,有些不自在的道:“葉姨娘不必多禮。”
葉姨娘直起身子對著錢姨娘又是一禮:“錢姐姐,妹妹有禮了,從前都是妹妹的不是,今朝妹妹來向你賠罪了。”
錢姨娘不曉得她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反倒比方才更慌了些:“你......你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