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澄觀大師閉目養神,內心卻驚駭不已,竟是看不出張致遠日後命數了,複而一想便是知道了症結所在,心裡歎息一聲。
張致遠也罕見的露出一抹緊張來澄觀大師道:“之前你頗有福德,是大富大貴之相,隻膝下荒涼,命裡少子,且而立又三年有一大劫,為死劫。若是過了破而後立,日後富貴不可言。”
而立又三年的可不就是今年,張致遠早已知自己命格,也能平靜接受。他今年來已經逐步準備日後之事,若是有個萬一也不會讓妻兒受那清貧之苦。隻如今佳兒,如何能讓他忍心舍下他們,那就像是生生將他的心頭肉剜去,疼到骨髓裡去了。他剛想問大師有無渡劫的法子,澄觀卻眯著眼搖頭,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神色曼斯條理道:“不過如今我觀你卻是金紅光浮於印堂之處,分明是飛黃騰達升官進爵之征兆。這劫數雖還在,但卻不是死劫。”
饒是內斂、鎮定如張致遠經歷這般大喜大悲也有些唏噓,便問是為何。
澄觀老和尚卻站了起來,往外走去,張致遠連忙整了整衣擺跟了上去。兩人如同閑庭漫步般走在幽靜的徑上,隱於一角。張致遠雖有疑惑還是隨在澄觀背後,隨意一瞥竟是發現不遠處的靜心亭下坐著的可是自己。
安寧敏銳的感受到外人來·可這兩人並無惡意,她不著痕跡的看過去,卻感受到了那穿著紅色袈裟老和尚身上散發出來的渾厚佛力,還有另外一位——老爺難不成您偷偷摸摸上癮了?她挑了挑眉,也不在意就將精神力收回斂入體內·假裝沒有看到拐角處的二人。
澄觀湛然無波的眼眸乍然圓睜,撫摸著佛珠的手頓了頓,複而瞧到安寧手腕上的如紅梅般嫣紅的佛珠,精光四射,複而斂進幽深而慈悲的眼眸裡。張致遠直言道:“大師,我的劫數化解可與拙荊有關?”
澄觀微微一笑,道:“老僧並不常斷然一人命數,只因命數變化一息間亦可有變數。那位女施主老僧曾看過為命薄少福祿之相·隻去年她再來時候卻有高貴之相·福壽祿俱全·定是有大造化。她與你息息相關,自可影響你的命數。”澄觀臉色微微一變,長歎了句:“時也!命也!”揚長而去,隻留下張致遠站在原地,再去瞧時澄觀大師的背影卻已消失不可尋。
安寧雖是驚鴻一瞥,卻也知道那穿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是備受推崇的大師澄觀,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但就對方身上蘊含的精純佛力就可見一斑。只是不知道張致遠怎麽會和大師在一塊兒,還偷偷摸摸的?
張致遠沉思一番·他不過一介凡人,雖知掙不開生老病死,但如今幼女、稚兒、還有,他怎能舍得離他們而去!他心境明悟,眉宇間的鬱結去了大半,當然了就是他平時也無人發現他臉色有什麽變化。腳步輕快幾分,安寧聽到腳步聲轉過頭去看他,敏銳的她自然感覺到了張致遠的變化,難道是與那老和尚有關?
待到半下午時·一家人準備啟程回去了。
回去時張致遠並不曾在和安寧母子三人同坐一輛馬車,而是坐在高頭大馬上,端的是氣宇軒昂、軒眉入鬢、顧盼曄然。安寧抵頭斜躺在被褥間,車輛沉沉穩穩的行駛在歸家的路上,歸家這個詞還真的具有某種讓人覺得溫暖的魔力。福生咿呀咿呀的伸出手扒拉著娘親的前襟,如同上等黑曜石的貓眼兒期盼的盯著他的食物······
這個麻煩精,安寧伸手他額頭,把福生哥兒抱在懷裡,解開衣襟讓孩兒吃^奶。又偏頭瞧了瞧睡的香甜的安康,還真是豬似的,睡著來睡著回去。
一眾車馬行至城區,為了不擾民就繞過了熙攘的街區,可誰知道行到一拐角處,突然從胡同口鑽出一乞丐來,衣裳破爛不堪,形容枯槁憔悴,差驚擾了馬蹄。駿馬嘶鳴,嚇的那乞丐癱倒在地一時動彈不得,護衛連忙上前將那乞丐拖到一邊兒。
乞丐嘴裡咿呀沙啞也不知道些什麽,張致遠隻吩咐隨從給了幾兩紋銀,才驅馬往前行。卻不知待到他們走後,那看起來虛弱的幾乎就要歇過去的乞丐趕緊將那碎銀子塞到破爛的衣裳裡,左右看無人後才拿著手中破了一角的破碗沿著狹胡同七拐八拐,到了一家院兒,拿著銅環嚷嚷:“行行好吧,給碗飯吃吧,老頭子好幾天沒吃頓飽飯了。”
過了沒一會兒,院子裡傳來一個腳步聲,開門的是個十歲的少年郎,看到老乞丐露出同情的神色來,便側過身讓老乞丐進門來,一邊道:“看你怪可憐的,家裡正好還剩下稀飯剩菜。”
老乞丐蹣跚著進了門,少年郎見門閂拴上,老乞丐進了屋,不滿的哼哼兩聲:“怎就隻吃些稀飯剩菜?”這聲音哪裡還有剛才的沙啞乾癟,分明是個青年人的聲音,那少年郎也不驚訝,頗有些冷淡:“難道還給乞丐吃燕窩魚翅不成?”
老乞丐一噎,嘖嘖道:“我的好侄兒,咱們叔侄倆大半年不見面,怎麽還是這麽冷淡?虧我還想著過來陪侄兒來過中秋佳節,看月亮吃月餅呢。”這人赫然是蘇州張家的張文軒,而這冷淡少年郎就是他侄子張澄泓了。張致遠扶靈到蘇州時,張文軒和他做了筆交易,回揚州時張致遠便將澄泓帶回揚州安置在這院裡。張文軒瞧了瞧這院兒雖但五髒俱全,收拾的很整齊,院子裡還有一顆桂花樹,呼啦啦一樹的桂花開著,幽香撲鼻。
老乞丐頗為滿足的吃了稀飯剩菜,乾癟癟的咳嗽著,仿佛要把胃咳嗽出來似的,出門時又老淚縱橫:“少年郎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他日定成狀元郎啊!咳咳····…”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了。
澄泓關上門回了裡屋,隨張大人來了揚州,雖然不會再受族人欺負,吃穿不愁,還能讀書識字,但大半年才能見到唯一的親人,就是再堅強的孩子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攥著手中的紙團一會兒聽到屋裡傳來壓抑的哽咽聲……
“天乾地燥,心火燭。”打更的敲了三下梆子,舉著個燈籠繼續在無人清冷的街上轉悠。
張致遠的書房卻迎來了個不速之客,本以為歇息的張致遠眼神清明的盯著出現在他面前的張文軒。他已經換了原本破爛肮髒的造型,恢復了乾淨的模樣兒,卻不是原本張文軒的臉。他把手上的幾錠碎銀子放到書桌上,赫然是之前張致遠丟給他的三兩的碎銀子。他神色有些憔悴,不過眼睛卻亮的嚇人,盯著張致遠道:“你就是這般對待澄泓的?”
張致遠冷笑兩聲道:“難不成我要把他像你的認到我名下,讓旁人都知道是從蘇州過繼來的不成?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到這個張致遠就有些頭疼,他已經在書房睡了將近一個月了,雖對外是公務繁忙,但實際上還不是因為澄泓之事讓妻子爆發了出來,他已經有好好努力了,爭取早日搬回正院才是正事啊!不過他觀澄泓年紀雖,但比德如玉,不矜不伐,又有赤子之心,是可造之材。
張文軒一愣,不怒反笑道:“張大人肯定沒將得到半本帳冊之事呈與皇上知道吧?”話裡有幾分篤定的意味。">
張致遠揚眉, 口氣一波瀾都沒有:“難不成你以為那是我升官發財的登天梯不成?你也太高看我張清和了!再者即便沒有這本帳冊,房家等一眾鹽商也不會在江南蹦太久了。”張致遠開成公布地道,語氣沒有絲毫動搖。
就是這態度讓張文軒有些疑惑也有些泄氣,他心思一轉苦笑道:“沒成想會是這種局面,我九死一生的才從那狼窩裡逃了出來,險些將命搭了進去。大人您也看到了我如今連原來的相貌都不能用了,就是接近澄泓也非易事。本來我們好的是半年後給您那余下的,只可惜前些日子大人您的動作太大了,就是那賀家也倒了台,鬧得人心惶惶,我這個外姓人自然被當成可丟棄的卒子被拋出來罷了。大人既然如此了,我也就拋卻些愧疚,畢竟當時和大人有約定的,還望大人見諒則個。”潛在意思便是那另外半本帳冊因為您大刀闊斧毫不手軟給夭折了沒能搞出來,如今您">不要了正好我就不用再內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實話,張致遠並不想將這本牽扯甚廣的帳本擱在身邊,實話他也有料到張文軒可能會這麽,這人有些聰明,但看得還不夠遠!不過他正好要的是他的這聰明,張致遠順杆往下爬,二話不就出言送客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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