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暖風chuī得很舒服,小時候媽媽也會拿著chuī風機幫我chuī頭髮,她總是說不要濕著頭髮睡覺,不然會頭疼的。這種嗡嗡的聲響很讓我安心,仿佛還是很小的時候就在家裡,我喃喃叫了聲媽媽,我想自己或者是在做夢吧,沒過幾秒鍾就重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脖子發麻,因為沒有睡在枕頭上,而是枕著莫少謙的胳膊睡了一夜。他身上還有熟悉而清淡的香氣,那種我最討厭的氣息。而我竟然窩在他懷裡,毫無知覺,像隻豬一樣睡了整夜。
我覺得很可恥,也許一次次出賣自己,我已經麻木甚至習慣,到現在竟然覺得自然而然。我不作聲悄悄溜回自己房間,換衣服去上課。我倒了兩次公jiāo,結果遲到了。沒人幫我佔座,月瑩不在,我獨自坐在最後一排,覺得非常孤獨。整堂課我都有點心不在焉,抄筆記的時候我總是看到手腕上的菩提串。我記得月瑩當時說話的樣子,病房燈光下,她的側臉溫柔而美好。我不後悔自己做的事qíng,我想如果真的可以幫到月瑩,什麽都是值得的。
晚上我回到公寓去,莫少謙難得在家裡。我們兩個一起吃了飯,我有點食不知味,這樣加長的氣氛真讓我覺得格格不入。早上他沒醒我就跑了,不知道他會是什麽態度。不過他一直沒搭理我,我也不好跟他說話,吃完飯後香秀來跟我們打招呼,她要去遛狗了。小狗連走路都還有點歪歪扭扭,酒會拿濕潤潤的眼睛看人,一臉的天真無邪。套上頸圈後不太習慣,他一直用爪子撓啊撓,香秀想阻止,它還是撓個不停。
莫少謙皺著眉看著那隻狗,我趁機問他:“要不要取個名字吧……”
他還是沒什麽表qíng,不過終於開口說話了:“就叫討厭。”
我有點訕訕的,縮回去不做聲。香秀卻很高興,以為討厭是和可愛一樣的詞。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討厭這隻狗,就像討厭我一樣。可是誰讓我有求於他?
我和莫少謙的相處陷入了一種僵持,他對我不冷不熱,而我在他面前顯得很心虛。從前他雖然對我不怎好,虛qíng假意總是有的,比現在這種冷冰冰的樣子要讓我好受得多。我擔心的是他不肯履行協議,雖然他從前還算是言出必行,但他這樣翻臉無qíng的人,萬一要反悔也是易如反掌,反正我也被他騙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幸好快要放假了,我主動提出起來陪他出去玩,他也好像沒什麽興致似的:“隨便你。”
我覺得很氣餒,這一個月的日子顯得很難熬。他似乎工作挺忙的,我不太能見到他,因為他回來的很晚,我在家他也不怎麽搭理我,我幾乎都有點擔心了。等到放假的時候,莫少謙終於問我:“上次你說要出去,想去哪玩?”
我很知趣:“你說去哪就去哪裡。”
我沒想到他會把我帶到海濱去,下了飛機我就開始覺得害怕,等看到海邊別墅時,我簡直就快發抖了。
別墅和上次來的時候沒多大改變,我只是不願意回響在這裡發生過的事qíng,海làng聲讓我覺得眩暈,關於這裡的一切記憶都讓我覺得難受。我勉qiáng對莫少謙說:“我就住一樓好不好?”
沒想到他說:“一樓沒有睡房。”
我痛恨二樓的那間臥室,哪怕落地窗簾關著,剛剛走進去的時候,我仍有種想逃的衝動。
這邊別墅裡沒有傭人,一切要自己動手,我把行李箱打開把衣服掛起來,我沒帶什麽東西來,不過是換洗衣物。收拾好了後,我才鼓起勇氣拉開窗簾。窗外是寧靜的海,極目望去還可以見到島嶼隱約的影子。沙灘上有鷗鳥在散步,海làng泛著白色的花邊,撲上沙灘,然後又退下去。我坐在chuáng上發呆,三年過去了,我以為我再也沒有勇氣對著這片海。或者時間真是最好的良藥,讓我把曾經的一切丟淡忘。過去是從這裡開始的,他是想再在這裡結束嗎?
有人在開著的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我回頭看,原來來的是莫少謙。大部分時間他都彬彬有禮,像個君子。他已經換了休閑的衣服,他問:“我要去買菜,你要不要一起?”
買菜?
上次來的時候好像全是吃的外賣,我都不太記得了,那是一段太不堪的記憶,我被迫將它從腦海裡抹去,所有不愉快的回憶我通通用忘記的方式去處理。我不願意一個人呆在這裡,所以我老實地跟他去買菜。
我做夢也沒想到資本家沒有車在這裡,不,還是有車的。當莫少謙從地下室裡把自行車推出來的時候,我都要傻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也想走著去?”
這麽大的太陽,這麽熱的天氣……好吧,我坐上了自行車後架,讓他帶著我一路沿著林蔭道騎過去。
在碧海藍天的林蔭道路上騎自行車,聽上去還是挺有美感的一件事。
只是騎車的人是莫少謙,他還帶著我,這事怎麽都讓人覺得別扭。
沒騎多遠就是一個很長的大坡,並不太陡,可是一直是上坡,雖然暮chūn時節,不一會莫少謙的T恤就汗濕了貼在身上,我一直覺得他不會流汗——除了某種qíng況下。可是現在他背心裡汗濕了好大一塊,看上去像幅寫意畫,平常他太衣冠楚楚了,看到他這樣我覺得簡直太別扭了。
我忍不住用手把他黏在背心上的衣服輕輕扯起來,風從他的衣領裡灌進去,他的衣服像帆一般鼓起來。海邊的風chuī的人很舒服,我的裙子也被chuī得飄起來,我一手按著自己的裙子,一手扯著他的衣角,覺得又滑稽又可笑,起先還想著忍住,可是沒過一會我就忍不住了,我並沒有笑出聲,但莫少謙卻仿佛後腦杓上也長了眼睛,他頭也沒回的問:“你笑什麽?”
“我沒見過你騎自行車……”
自行車已經踩到坡頂,他似乎也放松下來,口氣裡仿佛帶著某種愉悅:“你沒見過的事多著呢!”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忽然就撒開了手。車子因為慣xing筆直地朝著坡下衝去,風呼呼地從耳畔掠過,迎面撞來海的腥鹹氣息。這樣衝下去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所有的樹一顆顆分快遞後退,嚇得我抱住了他的腰。
莫少謙卻異樣輕松般chuī起口哨來,我從來沒聽過他chuī口哨,也從沒見過他這種放松的樣子。他說得對,我沒見過的事多著呢。
菜場裡各種海鮮我有一大半不認識,雖然這兩年跟著莫少謙吃的東西挺多,但我只知道那些東西做熟後的樣子,而且常常對不上號。莫少謙挑海鮮到還蠻內行,他砍起駕來也是真狠,我覺得他可能把商務談判的技巧都用上了,最後砍得小販對這他直叫大哥。
我喜歡菜場,比超市好得多,東西也更新鮮,全是附近漁民供的貨。我們住的地兒太偏僻了,離市區還有幾十公裡。
回去的路上當然還是莫少謙騎車帶我,而我拎著好幾隻黑色的塑膠袋,裡面全是魚蝦蟹之類,還有一大把綠綠的油麥菜。還有一隻袋子裡則全是油鹽醬醋,讓我有種過家家的錯覺。只是過家家的對象是莫少謙,這也太詭異了。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qíng也好起來。或許因為這裡填特別的藍,雲特別的白,陽光特別的燦爛,空其他別的清新;或許因為來時衝下坡的那一刹那,風拂過我的臉,讓我覺得有種撒手般的痛快與灑脫。
等莫少謙再次放手任憑車往下破衝去的時候,我抓住他的衣角笑出聲來。我好久沒有這樣輕松地笑過了,把一切煩惱暫時拋卻,在碧海藍天之下,在豔陽高照之下,所有的心事都被蒸發。
回到別墅我也汗濕透了,而且曬黑了一層,我忘了搽防曬霜就跟他買菜去了。等我洗完澡,莫少謙已經在廚房裡忙活開了。我一點也不詫異他會做飯,莫少謙是萬能的,他會騎自行車,他會chuī口哨,他會跟小販砍價,他什麽都會。
我覺得不好意思坐享其成,於是把一張藤製的桌子搬到了院子裡,然後又扛出去兩把椅子。晚飯在外邊吃比較涼快快,總比開空調好。果然,沒有一會兒莫紹謙從落地窗裡看到我在折騰,他在百忙之中給我另一個指示:“把蚊香先點上。”
從來都是所謂燭光晚餐,從來沒有過蚊香晚餐這種東西。不過事實證明莫紹謙是英明的,因為真的有蚊子,而且點了蚊香我還被要了好幾個包。
莫紹謙的手藝不錯,當然比起專業廚師差遠了,可是比我qiáng多了。這頓飯吃得我受寵若驚,不過莫紹謙胃口非常好,我的胃口也挺好,我們吃了一大隻海蟹,兩斤蝦,一條清蒸的蘇眉,連那碟清炒油麥菜也吃光光了。
吃完後莫紹謙下了另一個指示:“去洗碗!”
我很老實的去洗碗,這差事不難做,廚房有洗碗機,把碗碟放進去就行。只是廚房被他弄得很亂,到處都是菜也和水漬,我忍不住拿起抹布收拾了一下。收拾到一半的時候莫紹謙走進來了,忽然從背後抱住我。他已經洗過澡了,身上有浴液的清淡香氣,而他的動作近乎溫柔,把我嚇了一跳。拿不準時回頭主動親他好,還是就這樣任由他抱著好。
廚房對著大海,太陽已經落進了海裡,可是滿天還有紫色的霞光,天就要黑了。這裡的景色非常美,連廚房都有這樣好的海景。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身體有點發僵,他把我的臉轉過去,很溫柔的吻我。
三年來我們有過無數次接吻,他從來沒有問的這樣溫柔,將我擁在他懷裡,用雙手捧著我的腰,纏綿的唇齒糾葛幾乎像是水一般,可以將人溺死。我終於想起來了,為什麽今天我會覺得高興——因為蕭山,我和蕭山曾經有過這樣的日子,在遙遠的T市。那時候我們的快樂,那時候我們的qíng景,幾乎是一種重溫。
我有點透不過起來,莫紹謙的眼睛很黑,非常黑,瞳仁裡面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我自己的倒影,我突然覺得害怕,不是平常害怕他的那種恐懼,而是另一種莫名的恐懼,仿佛有什麽滅頂之災即將來臨。我不管像是什麽事qíng,隻覺得仿佛是黑dòng,非常可怕,可以吞噬一切的黑dòng,讓我的思維稍稍接近就恐懼的退縮回來。我閉上眼睛,卻抑製不住微微發抖,他從來都非常敏感,立刻停下來,問我:“怎麽了?”
我勉qiáng對著他笑:“沒什麽。”
我笑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因為他連臉色都變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笑:“裝不下去了?”
我不想解釋什麽。最後一縷瞎逛消失在海面上,沒有開燈,廚房裡的光線漸漸暗下去,她的整個人也陷入那種混沌未明,可是他的聲音清楚地近乎森冷:“哪怕是敷衍我,你也敷衍的用點心。哦,我忘了,你沒有新——你根本就沒有新。你以前不是挺能忍嗎?就這麽幾天就忍不住了?還有十二天呢,你不是一直在忍,一直在裝嗎?怎麽,忍不下去了?真是連一點耐xing都沒有?我還沒在合同上簽字呢,你就忍不住了?忍不下去你現在就給我滾,你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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