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作死的,沒見過這樣能作死的。
胥文約上前,一腳踢開女演員蘇珊掐著冉封茂的手,借用堅固的籠子將她伸出來的手牢牢鎖住。閔安順湊過來,掰開蘇珊的嘴仔細觀察她的牙齒,還採集了一點唾液標本。
“你拉緊一點,我還需要她的血。”
胥文約又用了一點力氣,閔安順刺破她的手指取了一點血液。
逃出生天的冉封茂連滾帶爬的遠離籠子,捂著被咬出兩個牙齒印的小臂,整個人神情恍惚……
海芷蘭在他面前蹲下來,五指晃了晃:“喂,你還好嗎?”
“……我會不會有事啊?啊?……會不會變成她這樣?”
海芷蘭:“不會。”
冉封茂:“不是說被吸血鬼咬到的話,也會變成不老不死的吸血怪物……之類嗎?”
海芷蘭:“我不知道被吸血鬼咬到會不會變成不老不死的也吸取人血的怪物,畢竟這種生物我其實並沒有見到過。不過你被她咬到就不會,因為她並不是真正的吸血鬼。”
壽顏明的眼仁微微收縮,猛地看向海芷蘭。
——心思再深的人,也不能永遠毫無破綻的掩藏自己,當他碰到自己極為在意的東西,總會露出一點尾巴來,端看你察不察覺得到。
海芷蘭的腦子裡突然閃過這樣一句話,正好是對壽顏明此刻神情的最佳詮釋,他因為在意,露出了一點點的狐狸尾巴。
海芷蘭站起來,微眯著眼打量壽顏明,狀似不經意的問:“壽先生,你對吸血鬼好似很感興趣?”
壽顏明臉上帶著笑:“我壽某人今年六十幾歲,人世間的事情見得多了,難得有沒有見過的東西,自然就會好奇。我深以為,到了我這個年紀,還能保持一顆好奇心,是件很難得的事情……蘭蘭,你說蘇珊不是吸血鬼,可她現在的外貌特徵、需求的食物,都和傳說中的吸血鬼一樣。你是憑什麼判斷她不是吸血鬼的呢?”
從他的話裡面,海芷蘭覺察不出來有任何不對。要是從前的海芷蘭,沒准就懷疑自己剛剛是看錯的了,但現在的海芷蘭對自己有十足的自信——她沒有看錯,剛剛壽顏明給人的感覺確實非常不舒服。
閔安順:“因為蘇珊小姐的身體並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奇異的本質變化,她現在的樣子,只是暫時的,也就是說有時效性的。”
“哦?”
壽顏明看了眼豎瞳的蘇珊:“能不能請你說得詳細一點。”
閔安順:“說不清楚,我馬上作法,你就明白了,壽先生能不能請你的保鏢們先出去。”
壽顏明向後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人全部出去,門被拉上了。
“你可以開始了。”
閔安順做法,自然不需要開祭壇,他讓幾人在四面牆上貼好牽引符咒,將紅繩從唯一的一間小窗戶中拉出房門之外,再取出黑狗血,噴灑在蘇珊臉上。
霎時間,蘇珊發出一陣尖利的叫聲。
閔安順面色一冷,大喝:“諸神借法,妖物聽令,速速現形,去!”
一張黃符從他手中升起,從中間對折,像是一隻揮舞著翅膀的小鳥,繞著紅線從唯一的窗子飛了出去。
冉封茂揉了揉眼睛:“……我應該是做夢。”
仿佛聽到了自己身體裡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清脆的‘哢’的說一聲,冉封茂這樣想。
然而,沒有時間給他重塑三觀。
冉封茂看到了如水墨畫褪色一般的場景——肉眼可見的黑色陰影從蘇珊身上褪下來,又像是蛇蛻皮一樣,而褪出來的黑色的東西就堆積在籠子的兩邊。剛剛還狂躁不以的蘇珊徹底的安靜下來,靠在籠子上好像睡著了一樣。
冉封茂:我真的特別不想暈在這裡……我預感不會有人在此刻記得將我抬出去好好安置……
暈倒之前他這樣絕望的想。
‘啪嘰’
他暈倒了。
***
黑暗的房間裡,唯一的亮光是檯燈所發出的,在這個寬闊的房間裡,這一點點的燈光顯得這樣的渺小,連照清楚一個人的樣子都做不到。
一個男人坐在書桌前,雙手不停的揪扯著自己的頭髮,嘴裡喃喃的念叨:“下一個故事要寫些什麼呢?下一個故事要寫些什麼?……寫什麼呢?”
男人手裡握著的筆明明沒有動,攤在他面前的筆記本上卻自己顯出了一行話:【阿存,你還沒有想好今天要寫點什麼嗎?】
男人抬起頭來,用指腹摩擦著這一行娟秀的字。
“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能想好了。”
【還有十五分鐘,我等你。】
還有十五分鐘……只有十五分鐘了……
男人直起了脊樑,對自己,也對手裡捧著的筆記本說:“我想好了,今天我要寫一個被老虎養大的絕色女孩,獨生進入都市生活的故事,你覺得怎麼樣?”
【很有意思,我很喜歡】
【首先,要有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在深山中被老虎養大,但她不能是不著寸縷的,因為她的同伴都有皮毛,所以她也想要自己擁有皮毛,這個聰明的姑娘會將其它動物的皮裹在身上……】
‘颯颯颯’
筆記本上,出現了一個豐滿的女孩,她用四肢行走,胸脯裸露,腰上系了一條狐狸皮裙,擋住了生殖器官。大概由於長期和動物生活在一起的緣故,她長有一雙豎瞳。
【這得是一個香豔的故事……啊!有人來了】
男人捧著筆記本,猛地扭頭看向了房間裡唯一的門,太過強烈的光線使得他不得不微微閉起眼睛適應。
一張紙符從亮光中非進黑暗裡,牢牢的粘在男人的額頭上,立刻,男人的額頭上就冒起了青煙……“啊啊啊啊啊!”
不過,男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抓起紙符丟在地上,抱起筆記本縮到了黑暗深處。
壽顏明站得比較靠後,只能聽到聲音,不能看到裡面的情況。
“是誰在裡面?”
元宵經理:“裡面的人應該是井田,他是我們劇院的總編劇,您應該是見過他一次。”
壽顏明想了好半天,都沒有能想起這個人的長相:“去把他的資料拿來,然後查一查……出事那幾場劇,和他有什麼關係。”
元宵經理:“好的,老闆。”
……
海芷蘭打開了房間的燈。
“啊!”
男人……井田小聲的叫了一下,就縮在角落裡,安靜下來。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海芷蘭:“怎麼辦?”
閔安順看了眼海芷蘭:“……我想,首先你得要先出去,避免嚇到他。”
海芷蘭:“……”
完全無法反駁。
海芷蘭從房間裡面走出來,靠在門外的牆邊,在這裡,也能清楚的聽到裡面的人說話。
現在,房間裡就只有兩個人了。閔安順向前走了兩步,找了一個話題:“我聽玫瑰大劇院的經理介紹說,你叫井田,是這裡的編劇。我是來玫瑰大劇院看表演的,想認識一下你。”
井田抬起頭來,他的長相十分的平凡,長得醜的、長得好看的都容易讓人記住,而他這樣的大街上掉下一塊招盤能砸死十個,屬於標準的路人臉,沒有記憶點的那種。
“……今天的‘舞女垂淚’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
井田:“謝謝。”
閔安順像他一樣蹲下來:“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井田:“我想寫一個新的故事……每天都要寫一個新的故事。”
閔安順注意到了‘每天’這兩個字眼。
“為什麼要每天都寫一個,據我所知,好的靈感並不是每天都有的。”
“當然,”井田:“可是我不寫是不行的……阿香會催我。”
閔安順:“阿香是誰?”
井田不說話了。
站在門口的胥文約:“劇院裡有沒有一個叫阿香的人。”
元宵經理抱著資料小步跑回來,剛剛站好,就聽到他這句話,非常的為難:“上臺表演的小姐每個人都有好幾個藝名,流動性又大,就一個‘香’字能逮出好幾十人來,沒法子找哇!”
……
閔安順拿過胥文約遞進來的紙條,眉頭蹙起。
“你知不知道,你編出來的三台劇,都出了人命?”
井田的頭從膝蓋裡抬起來,看著閔安順,居然很平靜:“我知道,阿香告訴我了。你放心,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只是為了藝術做奉獻……你不是也欣賞到了完美的表現效果嗎?”
不對頭!
閔安順覺得不能再拖了:“把你手裡拿著的東西給我看看。”
井田又埋起了腦袋。
閔安順不能從他手上搶東西,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看著這個蹲在地上的傢伙。
“井田,你覺得一個死人可以拿起東西嗎?”
井田顫抖了一下,呐呐道:“大概是不能的罷。”
閔安順冷呵:“你沒有發現嗎?你已經死了。”
井田猛地抬起頭來,看到了趴在書桌上,臉色青白的男人,這個男人瞪大了眼睛,手握成爪,好像要抓住什麼。
這是一具屍體,井田的屍體。
“啊——”
井田手裡的筆記本‘啪’一聲落在地上……
那失去了庇護的筆記本化作一道霞光,站在走廊上的海芷蘭要伸手去抓,也沒能抓得到。
井田的魂體猛地一抽搐:“是那本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