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宇這個春節並沒有返回春陽老家,甚至他都沒有時間休息,市委徐光然因為違紀被雙規,南錫市常委中有多人涉案下馬,整個南錫體制內風聲鶴唳,幹部隊伍人人自危,政府的公信力受到了空前的質疑,李長宇在這種情況下走馬上任正可謂是臨危授命。
想要迅速從低潮中走出,必須要讓幹部隊伍重新樹立起信心,首先要有自信,才能有心情去做事,才能做好事,才能重獲老百姓的信任。
省裡任命他為市委,他就是南錫的領導核心,如何把南錫市的黨員幹部緊密的團結到自己周圍,是李長宇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在他前來南錫擔任市委副、常務副市長之時,李長宇就已經意識到省裡可能要往自己的肩上加擔子,不過他並沒有想到一切來的這麽快,幾乎讓他毫無準備,他清楚的認識到,自己越過了市長夏伯達,直接成為了南錫市第一領導人,身為南錫市二把手的夏伯達,心裡必然不會好過,李長宇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夏伯達進行了一番深談。
夏伯達這兩天也沒有休息,南錫政壇亂成了一團糟,這種敏感時刻,誰也不敢躲在家裡過年,所有領導幹部都心照不宣的來到了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沒人規定他們要加班,可是他們的作息制度仍然和平時一樣。市委市政府辦公樓內被一種壓抑的氣氛籠罩著,夏伯達的心情比起其他人更加糟糕,徐光然被雙規之後,他個人認為自己理所當然的要頂替徐光然出任市委,李長宇畢竟是個後來者,也沒有擔當地級市一把手的經驗,從資歷上來說,自己不知道要超出他多少倍,這件事本來不應該存有懸念,可省裡偏偏決定讓李長宇越過自己成為了市委,他還是保持原職未動,夏伯達的沮喪和失落可見一斑。
李長宇主動來找夏伯達,還是很顧及老同志的面子的,他來到市長辦公室的時候,夏伯達正在那兒翻看文件,聽到李長宇的腳步聲,夏伯達放下文件,摘下花鏡站起身來,笑道:“李來了!”雖然他很不情願,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李長宇已經成為南錫市市委的事實。招呼還是要打的,即使心中再不高興,這種時候,夏伯達多年培養的政治素養就起到了作用,他笑得寬厚謙和,至少從他的表面上看不出他對李長宇有任何的抵觸情緒,他是做秘書出身,最擅長的就是糊弄領導。
李長宇道:“夏市長沒有回去過年啊!”
夏伯達歎了口氣道:“心裡不踏實啊!”這話正是他此時內心狀況的寫照,夏伯達並沒有說謊,他心裡就是不踏實,折騰的難受。
李長宇點了點頭,在夏伯達的對面坐下了,看到夏伯達辦公桌上放著一盒香煙,自然而然的就拿了起來,也沒征求夏伯達同意,抽出一支就點上了。他抽了一口煙,品味了一下,這才拿起煙盒看了看,低聲道:“一品錦灣,這煙市面上好像沒有賣的,好煙啊!”
夏伯達笑了笑道:“南錫卷煙廠今年的新品,廖偉忠前兩天過來談工作,給我帶了一條讓我嘗嘗,我平時不怎麽抽,可這兩天事情多,偶爾抽那麽一兩隻,你喜歡抽,我給你拿幾盒。”
李長宇笑著點了點頭。
夏伯達拉開抽屜,拿出兩盒一品錦灣遞給了他。
李長宇道:“夏市長,你對咱們近期的工作開展有什麽看法?”
夏伯達道:“徐光然這幫人下馬,鬧得人心惶惶啊,我看咱們南錫經過這一劫,必然是大傷元氣。”
李長宇默默抽了口煙,夏伯達說的是事實。
夏伯達又道:“事情只是一個開始,徐光然、李培源、陳浩、唐興生這幾個人雖然落馬了,可是以他們為中心還不知要挖出多少人,中紀委和省紀委的工作組都沒有離開,看來這件事還要好好的折騰上一陣子,李,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以後的工作可不好乾,誰知道這件事會牽連到什麽程度?”
李長宇道:“夏市長,你說的全都是實情,也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情況,南錫的體制已經被他們這幫人糟蹋的不成樣子,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修複這個體制,讓我們的南錫領導層恢復正常的運轉。”
夏伯達道:“李,主意還得你來拿,總而言之,我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李長宇道:“夏市長,無論工作經驗還是領導能力你都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
夏伯達打斷李長宇的話道:“李,你可別這麽說,省領導在危難之時把這麽重的擔子交給了你,就是看中了你的工作能力,這種時候,你可不能推脫。”
李長宇道:“夏市長,我不是想推脫,形勢也由不得我推脫,我是想說,我們兩人分別主抓黨政,我們的工作同樣重要,現在的南錫是最需要我們精誠合作的時候。”
夏伯達笑了笑道:“李,你心裡是不是有什麽顧慮?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不用擔心,我成為黨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敢說自己的政治覺悟有多高,可是起碼的大局觀我是有的,南錫眼前的局面我也很痛心,我也很難過,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我想把南錫搞上去,盡快消除南錫不良的影響,讓南錫重新成為平海南部的明珠。”
李長宇對夏伯達的話卻不肯信,來南錫的這段時間裡,他對夏伯達的為人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這個人表面一團和氣,嘴上說的漂亮,可真到了實乾的時候就會推三阻四,就會避重就輕,夏伯達從來都不是一個實乾家,李長宇從不指望一個人會突然發生什麽本質上的改變,他來找夏伯達的目的是為了給他提個醒,好話我已經說給你聽了,希望你夏伯達好自為之,不要成為我以後工作中的攔路虎。
夏伯達對李長宇充滿了不爽,他並不認為李長宇這次主動過來找他,是為了向他敞開心扉,相反,他認為李長宇是來向自己示威的。夏伯達當然明白南錫現在的形勢十分的嚴峻,可是他並沒有嘴上說的那麽痛心,那麽難過,有是有的,但是沒那麽嚴重,說穿了夏伯達還是缺乏主人翁精神,他認為李長宇既然成為南錫的市委,南錫的這個爛攤子當然要由他收拾,有了這種想法,夏伯達忽然意識到真要是成為南錫市市委也不是什麽好事,現在的南錫人心惶惶,風雨飄搖,想要消除徐光然等人帶來的不利影響,扭轉南錫眼前的困境並不容易,夏伯達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就算把南錫交給他,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李長宇道:“夏市長,咱們商量一下幾位副市長的分工。”現在這種時候,對幾位副市長的工作分配也成了難題,因為誰也不清楚這些副市長中有沒有人和徐光然案有牽扯,比如王海波,他和陳浩曾經是徐光然的左膀右臂,陳浩有問題,誰又能保證他沒有任何錯誤?棋盤雖然交給了李長宇,可這盤棋不好下。
李長宇在市長辦公室裡呆了一個半小時,他和夏伯達談話的時間雖然很長,可是並沒有任何的實質性進展,夏伯達這個人還是過去的那一套,嘴上怎麽說怎麽好,可是他一點主動建議都沒有,在李長宇看來,夏伯達消極的工作態度正是一種無聲的對抗,上任之初,李長宇已經感到了方方面面的壓力。
返回自己辦公室的途中,李長宇遇到了組織部長何英培,南錫市碩果僅存的這幾位常委都老老實實呆在單位,看到李長宇,何英培笑了笑,笑容顯得也有些勉強,最近大家心情都很壓抑,能夠笑出來就算不錯了。何英培道:“李,沒在家休息啊!”這話說得有些多余,現在這種情況,誰能安心躲在家裡休息?
李長宇也笑了笑道:“你不是也來加班了?”
何英培歎了口氣道:“心裡不踏實啊,怎麽突然之間咱們這南錫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李長宇才不認為南錫會在突然之間變成眼前這種狀況,任何事物的轉變都要有一個過程,何英培身為南錫市委常委,不可能對身邊發生的一些事毫無覺察,何英培這個人在常委中應該屬於相對低調的,為人出事的原則但求不過不失,說穿了就是中間派,李長宇還知道一件事,何英培和這次落馬的紀委李培源關系很好,南錫的這次政治風暴讓包括李長宇在內的官員都變得謹慎起來,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他們在對待同事的態度上,因為事情還沒有結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被牽連下馬的會是誰?李長宇能夠保證自己的清正廉明,可是何英培呢?他不敢保證。
何英培是一位政壇老將,他能夠覺察到李長宇對自己的戒心,短時間內,南錫的領導層人人自危,誰也不敢保證對方是可信的,是清廉的,想起老朋友李培源,何英培內心中感到無法形容的悲哀,他和李培源相交多年,以他對李培源的了解,真的沒有發現李培源會是一個貪官,更沒有想到唐興生的保護傘是他,這些年正是李培源為唐興生的違法亂紀打掩護。何英培道:“該吃飯了,李,一起去機關食堂吃點吧!”
李長宇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往機關食堂走去,李長宇道:“孔部長他們走了?”
何英培點了點頭道:“孔部長和周省長都走了,現在中紀委和省紀委聯合工作組的同志還在南錫,這兩天和不少同志談了話。”
李長宇暗暗歎息,這次南錫的領導層真可謂是大傷元氣啊。
兩人來到機關食堂門外,正遇到前來吃飯的省紀委工作組的人,省紀委副劉豔紅也在其中,看到李長宇他們,劉豔紅主動走了過來:“李也來吃飯啊!”
李長宇笑道:“劉,不是安排你們在一招吃飯嗎?怎麽跑到我們機關食堂來了?”
劉豔紅笑道:“這兩天都在忙著調查情況,和你們市委市政府的相關人員談話,實在太累了,在這裡吃飯少走兩步路,下午還要繼續工作。”
李長宇道:“這是我們考慮不周,早知道這樣, 我應該提前做出安排,回頭我得找政府找代辦的小馮問問!”
劉豔紅道:“李,你們招待工作蠻周到的,是我們自己想省事兒。”
兩人說話的時候,看到市政府招待辦公室主任馮婧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她也沒想到李長宇和何英培都在這兒,怯怯的打了聲招呼,來到劉豔紅面前:“劉,那邊都準備好了,您怎麽上這兒來了?”
劉豔紅笑著道:“剛才還和李說這件事,別麻煩了,我們就在這兒吃!”
馮婧還想說什麽,看到李長宇使了個眼色,馬上心領神會,她顧不上擦去額頭的汗水道:“劉,你們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去安排!”
劉豔紅道:“安排什麽?吃盒飯就行!”
李長宇、劉豔紅、何英培三人都取了工作餐,三人圍在一張桌子坐下,馮婧又讓人給每人送了一個雞腿,劉豔紅不禁笑道:“都說過了,咱們當幹部的不要搞特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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