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文強道:“你別覺著我來豐澤承包是因為你在這兒當副市長,關於這個項目我考察了很久,覺著大有可為,所以才決定投資水產養殖,豐澤今年的大旱幾乎把所有的水產養殖戶都給嚇怕了,他們紛紛出讓,我貸款的目的就是為了多拿一些養殖場,將來,我不但要養蟹,還要搞立體養殖,要搞多種養殖,你等著瞧,不出三年我就會成為豐澤的養殖大王,不!我要成為江城的養殖大王,平海的養殖大王。”
張揚道:“養殖這玩意兒很難說,不但要靠資金、靠天、靠水,還要靠技術,你沒搞過養殖,技術上能過關嗎?”
牛文強道:“我請了不少能人,不過這麽大規模的水產養殖,他們也沒多少把握。我這人別的長處沒有,我就是膽大,認準的事情我一定要乾,而且一定會乾到底!”
張揚忽然想起東江農業大學的副校長莊曉棠,她是林清紅的母親,牛文強的嶽母大人,只要莊曉棠能夠提供技術指導,牛文強的養殖大業肯定沒有問題。張揚把這件事告訴了牛文強,牛文強對此表現出了極大地興趣,恨不能現在張揚就幫著聯系。
常海心已經做好了晚餐,笑道:“張市長,牛老板,你們歇會兒再談養殖大業,現在該吃飯了!”
湖裡的東西最好的烹飪方法就是原汁原味,螃蟹、湖蝦都是煮出來的,常海心做了個十三香龍蝦,紅燒了一條鱖魚,又做了個辣爆鱔,調了白蓮藕,三人圍著小矮桌坐下,張揚將帶來的清江特供打開,除了常海心的一小杯,其他的都被他和牛文強分到了白瓷茶缸裡。
牛文強道:“甲魚,野鴨都沒做?”
常海心道:“咱們三個人哪裡吃得了這麽多,浪費可恥聽說過嗎?”
牛文強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張揚道:“你少賣關子,有話快說!”
牛文強這才道:“今天其實是我生日!”
張揚一臉的不相信。
牛文強道:“我至於那麽無聊,生日也有冒認的嗎?”他把身份證掏出來給張揚和常海心看。兩人看過才相信。
張揚端起酒杯道:“生日快樂,對了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牛文強道:“身份證上寫著呢!”
常海心笑道:“二十九!正是大展宏圖的好時候。”
牛文強道:“二十又九,眼看就是而立之年,我總覺著自己一事無成!”
張揚道:“你什麽時候學會謙虛了?”
牛文強道:“不是謙虛,真是這麽認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之間我已經從青澀少年變成成熟猛男了,再一轉眼,我就是中年大叔了!”
常海心和張揚都樂了起來。
牛文強喝了一大口酒,很認真的說道:“我真是想踏踏實實做點事!”他夾了口菜,常海心烹飪的手藝不錯,可幾道菜都有些偏辣,牛文強伸著舌頭道:“我說常小姐,嵐山那個地方吃飯好像不常用辣椒吧?”
常海心道:“我老家在湖南,一家人都能吃辣!”
張揚倒是蠻能吃辣,對常海心的廚藝還是頗為讚賞。
這季節的螃蟹很瘦,沒什麽吃頭,加上本地蟹種不好,水氣偏大,牛文強一邊嚼,一邊道:“等我的螃蟹養殖開展起來。品質上一定要連上幾個台階。”
張揚道:“貪多嚼不爛,你還是一步一步的來,養殖業過去你沒碰過,現在是從頭開始,還是謹慎從上。”
牛文強道:“還是你說得對,老是呆在春陽,我的眼界就局限於春陽那片地方,只有走出來,才能海闊天空。”
張揚不失時機的給他打預防針道:“也不能盲目樂觀,要充分估計有可能遇到的困難。”
牛文強連連點頭。
當晚張揚並沒有多喝,畢竟回頭還要送常海心返回江城,晚上七點半的時候,牛文強開著快艇把他們送到了岸邊,把兩隻野生甲魚和四隻野鴨都給張揚帶了過來。
張揚開著皮卡車敞開天窗,常海心仰望著天窗外的夜空,星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陣陣清涼的湖風迎面吹拂,豐澤湖畔竟讓她找到了一種江南的感覺。
張揚輕聲道:“楊峰的事情基本上已經解決了,這次抗旱救災款的事情一共撤了五名鄉鎮黨委書記,楊峰的問題不甚嚴重,他反倒因禍得福,成為了柳集鎮的代書記。”
常海心小聲道:“楊峰有問題嗎?”
張揚道:“經濟上肯定有些問題,不過應該不甚嚴重,我們那位沈書記這次已經忍痛割愛了,幾名鄉鎮幹部全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估計這會兒連我都恨上了。”
常海心皺了皺眉頭道:“一位領導人應該公私分明,他不可以將個人的感情帶到工作中去。”
張揚道:“我從到豐澤之後,把他小舅子給送牢裡了,把他乾弟弟的校長給撤了。教育局長劉強也跟他有些親戚,也被我給搞下去了,現在一次性搞掉了他的五個門生,沈書記估計這會兒都恨得心頭滴血。”
常海心格格笑道:“這個沈慶華也真倒霉,怎麽就跟你對上了呢?”
張揚道:“倒不是他跟我對上了,也不是我故意找他茬,這豐澤大大小小的官員基本上都是他提攜起來的,他在豐澤的勢力枝繁葉茂,我這個人又時常不小心,不是得罪他親戚就是得罪他門生。”
常海心道:“沈慶華是個貪官嗎?”
張揚道:“這事兒還真不好說,你說他貪吧,平時他嚴以律己艱苦樸素,你說他不貪吧,這個人任人唯親,還特別喜歡護短,總之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
常海心道:“既然乾得不如意,還不如換個環境,就憑你和杜天野的關系,這件事還不好辦?”
張揚道:“說真的,我打算放假了!”
常海心微微一怔:“好好的放什麽假?”
張揚嘿嘿一笑,笑聲多少有些陰險。
常海心道:“你別這麽笑,我聽著瘮得慌!”
張揚道:“在這次抗旱救災款的事情上。市長孫東強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沈書記這次迫於壓力撤了五名幹部,這口氣他肯定咽不下!”
常海心笑道:“你害怕他打擊報復你,所以想休息,避其鋒芒?”
張揚不屑道:“我會怕他?想動我,他沈慶華還沒有那個本事。”他頓了一下道:“我要是放假,沈慶華的主要矛盾就會衝著孫東強,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變得不可調和。”
常海心有些吃驚道:“張揚,你可變得越來越陰險了!居然挑起內部矛盾。”
張揚道:“不是我陰險,而是這豐澤的體制實在太僵化,我雖然不知道沈慶華是不是個貪官。可我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發現他絕不是一個好官,他把豐澤當成一個家族來經營,理念之落後,權力欲之強烈,我前所未見,這種幹部就算沒有違法亂紀,他本身的作為已經嚴重影響到豐澤的發展。”
常海心道:“所以你想改變豐澤的現狀!”
張揚微笑道:“我去豐澤之前,少有人敢發表不同的意見,現在至少有我,還有孫東強敢在市裡發表不同的意見,我相信隨著時間的發展,事情還會有所改變。”
常海心道:“我發現你的政治手段越來越多了。”
張揚道:“黨讓我出去培訓了這麽多次,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多少也學了點,再說了,我總不能眼看著你一人在政壇上跑得歡,我也得大步趕上對不對?”
常海心啐道:“你才豬呢!”
張揚將常海心送到製藥廠,把她交給了常海天常海龍兄弟倆。張大官人雖說和常海心之間有那麽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他也明白這種事情很危險,不能發展了,現在這樣做朋友很好,萬一超出了友誼的界限,可能會很麻煩,處理不好,連朋友都沒得做。
當晚張揚也沒有返回豐澤,他去了杜天野家裡,把兩隻野生老鱉四隻野鴨作為禮物送給了杜天野,如果是別人送來的,杜天野肯定不會收,可張揚是他哥們,他自然卻之不恭。
張揚把老鱉放在杜天野的空魚缸裡,有幫忙添了點水,向杜天野道:“今晚我就在你這兒住了!”
杜天野笑道:“你又不是沒地方住,在我這兒混什麽?”
張揚道:“陪你聊聊天唄,給市委書記當,這種機會太難得了!”
杜天野笑罵道:“你小子這張嘴是越來越厲害了!”
張揚去洗手間洗乾淨雙手。出來的時候,杜天野已經泡上了一壺上好的烏龍。
張揚拿起茶盅啜了一口道:“這茶是我送的嗎?”
杜天野瞪了他一眼道:“你有這品味嗎?”
張揚拿起茶葉盒看了看,笑道:“表妹送的!”
杜天野點了點頭:“我那個台灣外公八月底會過來,到時候你幫我一起接待啊!”
張揚道:“你們家親戚有我什麽事?”
杜天野道:“我怕工作太忙,照顧不周,再說了,我外公肯定還得去清台山去祭奠我母親!”
張揚明白了:“合著你是想讓我把老爺子給背上去啊!”
“然也!”
張大官人道:“我要是背上去,這副處能轉正嗎?”
杜天野道:“你愛背不背!”
張揚笑道:“背,你杜書記的外公別人想背還背不到呢,只要你發話,等著背他的人從山腳能排到山頂,承蒙杜書記對我這麽厚愛,我感動啊!”
杜天野笑道:“我是不想別人知道,我表妹的事情你盡量幫我保守秘密,免得有心人又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張揚道:“那是,擱在文革那會兒搞不好要說你跟台灣間諜秘密來往。”
“你小子少胡說八道!”杜天野並不知道,張揚正是用這種方式提醒他把握好相處的尺度。不過張揚對杜天野還是很有信心的,杜天野的愛國心毋庸置疑,對黨也是忠心不二,覺悟那是相當的高,再說了邱鳳仙也未必是什麽台灣間諜,國安只是懷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證據。
杜天野問起豐澤新近發生的事情,張揚將抗旱救災款被截留的事情說了一遍,杜天野濃眉緊皺,看得出他有些不高興。
張揚道:“沈書記這個人好像和這個時代有些脫節!”
杜天野道:“說明白點!”
張揚道:“在如今的時代,沈慶華這種幹部他的思維和他的領導手法已經不適應改革發展,不客氣的說,他家長似的管理方式就是僵化,古板,缺乏變通,拿他最看重的清廉來說,要求豐澤的幹部客飯要四菜一湯,出門盡量少用公車,真正能執行的又有多少,我不信這幫連抗旱救災款都敢截留的鄉鎮幹部,會廉潔自律?”
杜天野道:“可能沈慶華的頭腦有點陳舊了,不過這個人的官聲一直都不錯,你不要太偏激了,看人要公平點。”
張揚道:“你相信他廉潔清正,可他身邊人接二連三的出事,這是不是有些奇怪?這麽多腐敗分子都跟他有關系,你相信沈慶華能夠獨善其身嗎?”
杜天野沉默不語。
張揚道:“我也不是對他有什麽成見,我就是看不得人虛偽,沈慶華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就是形式大於內容,太能裝了。”
杜天野道:“每個人的工作方式都不一樣,你不能強求,我看沈慶華可能是過於保守,你做事又過於激進,所以你們兩人之間產生矛盾是在所難免的。”
張揚笑道:“你早就看出來了,既然看出來了還把我往豐澤塞,你根本不是讓我去對付孫東強的,你想我對付沈慶華,是不是?”
杜天野道:“你別把我想得跟你一樣,整天就喜歡搗鼓這些陰謀詭計,在我眼中,沈慶華、孫東強還是你,身上都有閃光點,都有可取之處,如果你們能夠凝成一股繩,那麽豐澤的領導工作會如虎添翼。”
張揚反問道:“如果不能呢?”
“如果不能就是相互扯皮,影響整個豐澤的改革和發展,我要追究你們所有人的責任!”
張揚道:“記得某位領導跟我說過,政治鬥爭就是官員彼此之間的磨合過程,一個領導班子想發揮最大的潛能就必須先進行磨合。杜書記,您也在不停的磨合啊!”
杜天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抿了口烏龍茶,靜靜品味著唇齒間的茶香,過了好一會方才道:“你打算怎麽做?”
張揚道:“我打算休息一陣子,我乾媽最近要回老家,讓我陪她過去,怎麽也得半個月,我準備弄一病假耗著!”
杜天野道:“借口,我看你是害怕惹火了沈慶華,出去暫避鋒芒!”
張揚笑道:“沈書記厲害還是杜書記厲害?”
杜天野道:“你什麽意思?”
張揚道:“你級別比他高,有你罩著我,我會怕他?”
杜天野道:“我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別想著咱們倆關系好,我就能站在你這邊,你做錯了事,我一樣辦你!”
張揚笑道:“給你說件可樂的事兒,最近孫東強和沈慶華之間可不是那麽的和諧。”
杜天野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抗旱救災款被截留的事情就是孫東強反映到上頭來的,明明是你小子發現的這件事,你把孫東強扯了進去,目的是不是為了分擔火力?”
張揚道:“這叫政治上的聯盟!”
杜天野道:“現在你把孫東強牽扯進來,自己又要抽身撤退,豈不是把你的同盟者給坑了?”
張揚笑道:“你以為孫東強傻嗎?他之所以選擇跟我站在一邊, 是因為他看到了政治利益,在豐澤,只有沈慶華說話當家,他這個二把手跟我們這幫人沒什麽分別,連一個小小的局長都未必買他的帳,孫東強對沈慶華早已忍無可忍,我只是給了他一個發作的借口罷了,再說他老嶽父趙洋林可是隻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孫東強一定事先請教過他。”
杜天野道:“你考慮事情倒是比過去全面多了。”
張揚道:“孫東強這個人有點小家子氣了,做事又想落好處,又不想出力,這天下間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他越是不想出力,我越要他出力,他越是不想得罪人,我越是讓他挑頭,我想休息就是想讓他和沈慶華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杜天野道:“你不知道領導班子最重要的是穩定性嗎?你搞得豐澤雞飛狗跳,勢必影響到豐澤的未來發展,再這麽乾,我把你給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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