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妃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還沒說兩句話,就被人攙著離開。看得出天佑王對自己的王妃是很上心的,若不是要陪帝君,估計早就跟著王妃走了。
進了正廳,青華上座,我坐在青華左邊,天佑王挑了陪坐的位置。
“都下去。”
奉茶之後,天佑王屏退親侍,轉過頭看向我,有些陰鬱不定。青華輕啄一口茶,淡淡道:“蘇陽離。”他恍然大悟,起身朝我拜過,神情裡頗為尊崇。
“原來是蘇大人。”
我打個揖回禮,淡淡笑著不做聲。他也不說話,只是神情突然變得嚴峻,大步朝門口過去,吩咐幾聲後外頭有人合上門,吱呀呀作響。
天佑王走到青華身旁,突然雙膝著地,跪了下去。
“稟帝君,兵馬已定,糧草充足。萬事皆備,隻待帝君號令。”音色渾厚,胸有成竹。
我大吃一驚,不曉得當中發生了什麽。下意識朝青華看過去。
上座的帝君抬手將茶盞擱置一旁,慢悠悠起身,伸出一隻手彎下腰扶天佑王起來。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眼神卻十分肯定。等天佑王站直腰身後開口道:“這些年,王兄辛苦。”
恍然間,有一種白雲蒼狗的沉重。
我睜大眼,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只知道朝中有兩股勢力,常年相互牽製。就是天佑王和公孫孫一。一個掌握著邊關十萬精兵,一個控制著帝都五千羽林衛。帝君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這兩股勢力互相爭鬥,才可保江山穩固。乍一看來,好像天佑王更強一些,實則不然。
天佑王遠居邊關,公孫卻在帝都這樣的咽喉之地,控制著五千羽林衛並手握兵符。何況又在朝堂之內,培植諸多勢力。且這兩年愈發囂張,行事毫不掩逾。就像公孫一手導演柳相叛國,滿門慘死的惡劇。這只不過明眼人一眼能瞧出來的,私底下的力量到底有多少,無法估量。
我明白帝君不會只有身邊那幾百個忠心的親侍,否則也不會安然無恙的穩坐龍椅。可現在知道天佑王其實是他的人,我感激又開心。
為他不是孤身一人在戰鬥而高興。為他不用和血脈相通的天佑王,刀兵相見而高興。為,他願意讓我知道這些而感激。
他未當我做外人。
天佑王見我一副鬼樣子神色憂心,試探道:“蘇大人?”
我回過神來,見帝君也打趣望著我,抿嘴道:“無妨,王爺繼續說。”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往上揚。
天佑王清清嗓子繼續道:“現在我青州的大軍有十萬余,其中騎兵一萬,精於箭術的五千,騎射皆長的只有兩千。臣私下招兵買馬,但苦於經費的緣故,也隻招募到青壯五千。兵器方面,刀劍已繞開鍛造府,由芙蓉鎮工匠趕製。但羽箭方面卻無法。還有,導致騎兵不多的緣故是因為馬太少。”
所以......鐵匠一事,青華知情!那玄一......和我一樣,還是......總歸,是我冤枉他了。
心中長舒一口氣。
我不解道:“馬少?”
天佑王看我一眼,解釋道:“即便在平和時期,馬的數量也有所限制。更何況是戰馬。而且,我責守邊關,和帝君聯絡要通過荊州府尉上傳。”天佑王苦笑一聲,“恰巧那府尉是公孫的門生。
軍餉也層層克扣,加之公孫暗地阻撓,所以即便拿到擴馬符,也很難批到馬,或者買到。” 我沉默半晌,道:“他還真是無孔不入。”複又滿臉笑意,輕啜口茶。見他兩人有些不解,才慢慢道:“這馬的事嘛,交給我好了。”
天佑王眼神一亮,等我的下文。
“我自小離家學藝,君上和王爺想必也知道。”見天佑王肯定的點頭後繼續道:“來青州前,我曾在柒州住過一年。閑來無事,就做了點生意。剛巧不巧,當中有個馬場。與別國也有商貿往來,所以不管要多少匹馬,都不成問題。”
我有些得意,翹起的二郎腿不住的抖著。
帝君見我一副得意模樣,微彎腰身朝向我,語氣裡嘲弄道:“原來國師停滯的一年裡,是在做這未雨綢繆的事。果真高瞻遠矚。”
高瞻遠矚四個字,拖長了調子。深怕別人不當真。我怒了,騰的一聲站起來,怒目圓睜看向他。
想必我當初日日醉酒的模樣他也曉得,所以今次才敢這麽捉弄我。我心生一計,笑吟吟道:“那君上,打算花多少錢買臣下的馬呀?”說實話,這兩年國庫虧空,青州雖頂著強國的名號,但其實也沒有多少錢。何況一旦有大筆款項出入,公孫孫一必然會知道。這可就打草驚蛇了。
帝君一副啞巴吃黃連的模樣硬生生卡在那裡,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倒是一旁的天佑王噗的笑出了聲,指著我兩人道:“多年不見,阿青這般風趣幽默了。”突然又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止住聲。
我蹬鼻子上臉:“君上向來沒皮臉。”複又苦大仇深的歎道:“不知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才到頭——”故意拉長了尾音。
帝君冷著的臉紋絲不動,仿若沒聽見一般。天佑王掠了他一眼,正經道:“我有這精兵十萬,是不怕公孫的。只是,有探子來報,公孫近來和大瑤走的近。”
什麽?大瑤?!
若真是這樣,那大瑤帝君也太過糊塗。我們務必要在公孫和大瑤結盟前搶先,否則可就真的內憂外患了。畢竟公孫對青州的一草一木無比熟稔。
見青華和天佑王都朝我看,遂開口道:“務必要趕在公孫前,先和大瑤結盟。”
天佑王對此了然於胸,踱步沉吟道:“這現下倒是有個好契機。”
他轉過頭看向我:“那大瑤公主現下不是在帝都嗎?”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脫口而出道:“不行!不能和親!”
我帶著乞求的目光看向右前方的帝君,他有些迷惑,大概是迷惑於我得反應。一雙眼深沉的我不敢直視。
我別過頭語無倫次道:“可以,可以想別的法子。”
“我們若想要強大,不能一味的靠和親這樣的法子。總有,旁的方法。”我全然不知自己的神情近乎可憐。
帝君神色柔和了幾分,卻更加琢磨不透。
“國師......還有什麽事......是本君不知的。”
我心下一驚,知道自己說錯話。錯在冒冒然獻上馬場,錯在出言阻止和親。
天佑王十分不解, 不過還是耐心解釋道:“這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娶一個女人,就可以避免刀兵相見。少許多生靈塗炭。蘇大人也是男人,應該明白。更何況,我們要對付的,不止是一個公孫,不止是一個大瑤。避免千千萬萬個公孫大瑤再現的唯一方法,就是像當初的秦始皇帝一樣,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吞並九州?
我知道他的野心,可真正這樣說破後,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我不去管天佑王,死命看著他。我想要從他嘴裡,聽到那些話。不管好的壞的。
我如此直白裸露的看過去,帝君有些訝異,眼裡有迷惑,如深淵一般。看不穿,猜不透。一腳伸下去,就是萬劫不複。
我雖怕極,但也穩住了心口,迎向他的目光。
“國師。舍近求遠,不該是你行事的風格。”聲音清淡,細若遊絲,卻聲動梁塵。
我心下不穩,一個踉蹌向後倒去,扶住了身旁黑色木質的冷冰冰的椅子,才有些穩住心神。答案,還是這樣。不過,這樣也好。也好。攏在寬大袖袍裡的手指微微顫著,我隻想著幸好如此。他才見不到我更為慌張的模樣。
“如此,和親確是良策。臣下,提議和親聯姻!”
這時,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驚懼的聲音也隨之傳來:“不好了!不好了!王妃昏過去了!”
“快去稟告王爺!”“先去請大夫!”
還未等丫鬟入門,天佑王已然一個箭步衝過去,扯開厚重的大門,飛奔而去。一邊怒斥著身旁驚慌的奴仆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