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勝面無表情,巍然不動。
好端端的花五十兩買家具鋪蓋,這是瘋了麽?
老太太覺著貴了,余清官也覺著貴了,他想開口說點啥,可七茜兒卻說:“七品在燕京雖不算什麽,可家裡也是官宦人家了,甭說你還有個一鼎食,以後交際,人來人往,難不成到你家都坐地上?”
余清官聽她口氣嚴厲,就咽吐沫道:“是,是啊!花,花吧……弟妹隨意使就是。”
他這麽一說,便摟不住了,就聽七茜兒在那又開始出帳了:“媳婦孩子接來,從此就是官宦家的小姐少爺了,總不好讓他們再受苦,如此,家裡好歹也得買一戶婢仆使使……”
她這話音未落,便滿家人開口,大驚失色的一起喊了起來:“買人?”
七茜兒吸吸氣,無奈的點點頭:“對呀,躲不過的,待到什麽都平順了,你們會發現,就再也回不到這省錢的日子了。
姑娘們往後要與小姐妹走動,來往具是官宦人家,今兒踏春,明兒茶會,她們雖是小官的子女,那也的的確確是小姐少爺了。那身邊便是粗使婆子也得帶上一個,難不成就穿著從前的粗布窄面衣,插著荊釵,步行出門麽?
這家裡無論如何,騾車也得有一輛,既有騾車,就得有個車夫,家裡的少爺回來也要讀書了,哪怕兩人用上一個,書童也得有的,還有,官宦子弟自小便有熟悉的地方,去!也得是燕京的好私塾,我從前聽過一耳朵,好先生的私塾,一月少說也得兩千錢……”
自此,這屋裡人就看到七茜兒的手,在那堆銀餅子上不停劃拉起來。
“待人來了,一人一季置辦兩身體面衣裳,平常首飾頭面也得置辦,這綢與緞每匹三貫七百錢,須得四匹。上布每匹八百錢,須得十匹。家下仆奴自用,衣裳自裁,下布三百錢一匹,須得五匹,草鞋十二文,得預備三十雙,木屐三百文,得有二十對,燕京天涼,城中上好的靴店,一雙皮履三貫五,得要六對……還有少爺上學的書箱,啟蒙的書籍,筆墨紙硯,學間飯費……”
余清官的身體早就軟在了童金台的身上,他們一直看到七茜兒的手不在箱子上劃拉了,也劃拉不出什麽了,便都如被救命般的,齊齊出了一口氣。
燕京好可怕啊!當官好可怕啊!吃銅鍋子更可怕!!
七茜兒的手落空,便撇撇嘴道:“咳!恩,兩個大姑娘的嫁妝,兩位少爺娶媳婦的聘禮,這可是兩大項呢,少說也得預備一千貫……”
余清官兩眼無神,看著房梁喃喃自語:“小嫂子,你,你殺了我吧。”
七茜兒把那堆銀餅子,碎銀子利落的劃拉進袋子輕笑道:“殺了你能變錢兒,便殺了你。”
她收拾好袋子,又從腳下取了一貫銅錢,拆了麻線,數了五百錢出來對余清官說:“伸手,兩隻。”
余清官顫巍巍的伸出手,七茜兒施舍一般的往他手裡,叮叮當當的放了五百錢道:“余大哥,從此你有家有口,老娘妻兒好過不好過,都在你一念之間。那燕京什麽富貴人沒有,平平常常買一根馬鞭花萬貫的有的是。
可你不一樣,你就是一個給皇爺看大門的城門官,你沒有撈錢的本事,沒有巴結上官的機靈,就別學旁人的歪心,你玩不來的,他們太能了。
喏,從這月起,你的俸祿先交到我這裡我給你盤著,你啊,每月就五百個錢,多一文都沒有!你看著花吧,花不完你賺了,花完了你就忍著。”
七茜兒擺擺手:“下一個!”
余清官捧著不斷掉落的五百錢,感恩的縮到炕角了。
童金台吸吸氣,還提了一下布腰帶,這個存在感不強,不愛說話的三刀鼓足了人生最大的勇氣,將身邊一個略大的銀包咣當放在七茜兒面前喊著說:
“嫂子!這是比俺二哥多多的一堆!咱沒爹沒娘!沒哥沒姐,沒老家回,沒親戚串!這世上就我一人了!咱也沒別的求的,就一個,我想找你這樣的娘子!我出這一大堆,比二哥還多的多的一堆!您給我尋摸個跟您一模一樣的,比你醜都沒關系……啊!!!”
陳大勝緩緩收回腳,慢慢跪坐在媳婦身邊,莫名其妙的他就蹭蹭媳婦兒,低聲道:“你好看!”
七茜兒看著牆上那燒餅緩緩滑落,她對著手掌吹吹氣,眼睛瞪了一圈兒人,見一家人都畏懼的低下頭。
她才哼了一聲說到:“這個抬出去掛樹上,下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遭遇前所未有的艱難,古代一畝田多少錢,一匹布多少錢,鏢行出鏢多少錢,你們肯定想不到我翻了多少東西,淚!我都跑去看論文了!問,為啥又更了一次,別問,問就自殺,我給余清官多發了一千兩。
第36章
一大早,依舊是七茜兒最先起來,她烹了一鍋熱湯,煮了些野菜,還揪了粗面疙瘩下鍋,現下有羊油,這鍋湯便聞著香。
七茜兒昨晚與老太太住在西屋,陳大勝與他的兄弟們就住東屋。
西屋炕也暖和,她家現在還有毛氈席子,隨便一鋪也不受罪。
若是還如從前般要上戰場,生死未知,有些話就不好說了,可現在陳大勝也不用打仗了,老太太便能對七茜兒不願同房這件事,有了更多的理解與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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