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兒微楞,很快又輕笑起來,她語氣溫柔的說:“我才十六,您當我願意做寡婦呢?”
老太太卻不信,依舊抓著她的手說:“你給我發誓!”
七茜兒無奈:“好~我給您發誓,我拿自己的性命發誓,您那大孫兒指定沒事兒,要是我騙您就讓老君拿五……”
反正,她是不能讓那龐圖進京的。
老太太看她真要起誓,反道舍不得了,就阻止到:“不要不要了!瞎說什麽呢?我信你,奶信你……不信你我信任誰呢……信你啊……”
老太太嘀咕著信你信你就睡著了,這次是安心了。
看老人睡著,眉目卻始終抓著層層的溝壑……七茜兒伸手幫著舒展了幾下,然而溝壑已成,沒有什麽用處了。
站起來吹滅蠟燭,七茜兒離開屋子,輕合上門,回身卻看到陳大勝背著手,正站在廊下看春雨。
衛所的長廊下,掛著七八盞草紙糊的氣死風燈,今日春雨,又有春風,來來去去,便將陳大勝的影子吹的虛虛晃晃,一下像是結成寒冰石碑的他,又像是長高結實了,頂天立地的他。
七茜兒走過去問他:“怎麽沒歇著”
陳大勝回身對她笑笑,伸手把一個錦袋遞過來說:“帶你去客房,還有這個,這個忘記給阿奶了。”
七茜兒接過問:“什麽?哦,這個啊。”
陳大勝沒有說話,就安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是,這是他的,獨屬於他的女人。
最近這段時日,他站在南門城牆上,就常常安靜的看著宮,看著燕京,看這世上各式各樣的夫婦,最後他確定,自己好像擁有一個跟旁人根本不同的女人。
說是她是自己的,可有時候自己卻覺著,怕是自己才是她的。
這話很別扭,可偏偏就是這樣的。
她不是先生悠然念誦的蒲葦,如果說像,她更像磐石,獨自頂天立地,堅守著某一樣東西,而那東西卻好像不是自己?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七茜兒並未察覺陳大勝的眼神,她接過袋子便知道這是何物,賞功錢啊!
隨手取了一枚在手裡看,見這賞功乃是上等銅料鑄造,正面寫著武帝賞功,反面是個素面兒……挺厚實挺大的一枚,怪壓手的一條命啊。
七茜兒撇嘴,把東西放到袋子裡輕歎道:“阿奶想做陪葬之用,可,就怕四叔堂哥哥他們不依。”
陳大勝聞言微楞,終於想起這到底是老太太的一廂情願,除了自己父親還有親哥哥的三枚,其余的他還真做不得主了。
心裡有些許沉重,很快,他耳邊卻聽到小媳婦用輕快又篤定的語氣說:“那就不告訴他們!”
說完,她把錦袋利落一扎遞給陳大勝說:“回去我就找孟大哥去府衙買一塊地,再訂好棺木,找個好日子迅速就埋了,回頭!我看他們哪個敢挖墳!”
陳大勝都聽愣了,半天后,他忽嗤笑出聲,接過袋子點點頭道:“也無需如此,老太太做事皆為子女,若是不隨葬有好處,說明白了,她是不會生氣的。”
七茜兒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就點點頭:“恩,可不是這樣,老太太一輩子為兒為女……什麽?”
她困惑的看著陳大勝對她伸過來的拳頭。
一陣細雨掃在二人的發絲,陳大勝慢慢把手反轉,打開拳頭,手心裡是一枚閃閃發亮的金賞功。
“我的,給你吧!”
七茜兒卻沒有接,她就死死的盯著這枚賞功錢一動不動,而陳大勝的手便僵直在空中許久……
金燦燦的賞功沉悶的墜地,又沿著些許下斜的廊道滾出很遠,最後撞在牆壁,翻轉了個素面……
七茜兒擰著陳大勝的衣襟,把他的上半身揪到自己眼前,露著從未有過的狠厲與嚴肅,一字一句的威脅說:“陳臭頭!我說你死不了!你信麽?”
陳大勝眨巴下眼睛,剛要說信,卻聽到她媳婦兒繼續威脅到:“你不信也得給我信!你的命,這輩子的命~是我的,是我霍七茜的!你從腦袋頂的一根發絲到腳後蛋的老皮~都是老娘的!就是皇帝老兒來了,我都不給!誰來都沒用,我告訴你……”
氣死風燈搖曳,將兩道身影合二為一。
七茜兒被熾熱束著,繃著,勒著,扎著,穿著,貼的太近,使得她不用隔著血肉,都能聽到劇烈的心跳,陳大勝整個身體都激動的發抖,他在深沉的呼吸……一氣比一氣沉重。
她好像聽到了真正活著的陳臭頭了,不是那個被她憤怒的抱起來,丟在地上,聲嘶力竭控訴的寒涼牌位……活著的他說:“不死!誰也不行!皇帝老兒也不行……”
七茜兒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咬出血來的支支吾吾說:“乃給我哈個誓……”
你給我發個誓,你不死!
更大的春風吹拂,牆外山桃盡綻放。
第二日下響,老太太從馬車的各色物件裡好不容易掙扎出來,她一臉肝疼的對七茜兒吼:“還不快走!個遭雷劈的,花你男人錢兒高低你是不心疼吧?歷代祖宗,我可不帶你來了,可不能來了!”
說完,老太太對站在城門口的陳大勝恨鐵不成的罵到:“個沒見過女人的玩意兒!你就慣吧,慣吧!走了,再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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