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有人眼神露凶,這幾個發欠的還問人家:“來,喝一碗,熱乎乎的不要錢兒,來唄?”
就著實賤的很呢。
倒後來有一隊人過去,終於有人停下走入棚中,待他摘了鬥笠陳大勝才看清楚,卻是那謝五好。
陳大勝笑著打招呼:“呦,謝令主忙著呢?”
謝五好把蓑衣鬥笠掛在一邊,吸吸鼻子,呼出一口濕氣歎息:“忙,咱們就是吃苦受罪送命的把式,哪有你們這好舒服的日子過啊,嘖,您這是好享受啊。”
他本來自江湖,脾性豪爽,也不等陳大勝招呼,就順手自拿了一個大碗遞給老張頭,看看店鋪門口寫著姓氏的燈籠,就笑著道:“勞煩老張,我好吃個羊肝兒,你多給尋尋。”
陳大勝輕笑,讓出一半的板凳,等謝五好端著一大碗羊湯過來坐下,他低頭先吸溜一口熱湯,便喊一聲:“美!”
陳大勝幾人笑了起來,余清官還找了烤到功夫兩面焦黃的胡餅,親手掰了給他泡在湯裡道:“何止是美,這都燉了一天兒了,不是咱吹,要說喝湯羹,滿燕京城裡就老張頭這裡最地道,正統北邊滋味兒。”
謝五好道了謝,低頭扒拉了幾口,半碗熱湯灌下去,等熱汗催出來,他才抬頭道:“過癮!從前我也稀罕這口,就可惜十文一碗的老湯,那麽淺的碗底兒都撈不出幾塊肝來,偏我惡心羊喉肉他們卻最愛放,就害的咱每次都給人家剩半碗,這以後我也學會了,就挑個好日子,憑著下雪下雨,就來這邊包上一鍋,也叫我手下的兄弟們享受,享受,唔,勞煩老丈再來一碗,都要肝兒。”
老張頭笑眯眯的從鍋後走出,雙手接了他的碗,還真撿了半碗羊肝給他,一邊過湯,這老頭一邊說:“老爺們喜歡吃,也不必到小老兒這邊來,都是一樣的。如今跟前朝不一樣,前朝是百工貨物各有區肆,那烹羹的就擠在一起誰也不敢越界,那租鋪面錢兒,瑣碎消耗就整的營生屬實艱難,那誰家敢下好料?本錢都能折進去。而今聖上什麽胸襟,那是隨咱街市裡自由買賣,小老兒這屋子乃是祖業,便沒有房租,那折損少了,咱自然是滋味上下多些功夫,小老兒這般,那旁人也是如此的。”
雙手將湯奉上,這小老頭還打聽起來了:“幾位爺,這街巷裡最近老說,咱老伯爺平叛都平到西邊了,待天下安了,咱這街裡是不是從此就不宵禁了?”
陳大勝他們常來這邊吃羹,一來二去早就慣熟,這老頭說話就膽大了些。
謝五好低頭繼續喝湯,倒是陳大勝認真想了會,方認真的對老張頭道:“若天下安,自不會宵禁,這是哪一朝都一樣的道理。”
大梁朝建國兩年,朝中大臣與皇爺尋著從前開國的老路,依舊是減輕賦役,獎勵屯墾,發展農業,放賒及限制買賣人口,隻本朝多了一項舉措,便是開始收取商稅,鼓勵工商,這便大大減輕了農民的負擔。
大梁朝元氣因四方順暢流動,而恢復的極快,百姓手有余錢,就自然想這大燕京成為不宵禁的都城。
陳大勝說的模棱兩可,老張頭卻是隻信好的,他站在鍋邊對著皇宮拜了拜,一伸手給不說話的謝五好加了半杓肝。
謝五好跟陳大勝都是好肚腩,兩人比賽似的連吃了五大碗,外加四五個胡餅。
正暗自較量胃口,冷不丁的就聽老張頭又小心翼翼問:“兩位官爺,聽說,聽說朝廷裡出了奸臣哩?”
謝五好本就吃到嗓子眼,聞言便一口羹噴出,咳嗽半天才用袖子抹嘴問:“老丈何處此言啊?”
老張頭左右看看,到底一咬牙,小心翼翼道:“我看幾位官爺也多少是個頭目,就問問唄,幾位官爺面善心好,小老兒沒見識,若是那句不對~您二位爺就多多擔待,隻當小老兒放了個屁,別與我這沒世面的計較。”
陳大勝笑笑搖頭:“不會,老丈隻管問。”
老張頭聽他這樣說,這才小心翼翼說:“不敢瞞官爺,這幾日燕京都傳遍了,隻說是咱佘青天佘大人,因為替咱老百姓說話,被朝裡的奸臣害了哩,說是官兒都被免了,還下了大獄,就等秋後問斬呢!嘿!這世道啊,怎剛看到點明兒,便有亂臣賊子作亂呢,那佘大人家可是三代清廉,這不是冤枉人麽?”
謝五好不能聽了,他哧的笑出聲,拍拍陳大勝肩膀站起來,走到路邊一兜下擺,把爐邊的胡餅全部卷了,就這還不服輸,假裝依舊能吃的咬著餅,含糊不清的說了句:“今日,今日多謝了,改日我回請你。”
陳大勝站起送他,笑道:“謝令主還要小心,我們與那情不移多次交手,卻是個厲害的。”
謝五好咽下餅子,看看雨幕好半天才說:“我們令主說,這個時代如果再讓江湖人自由搖擺,再旺盛的火苗也有被熄滅的一日,而今便是讒口嗷嗷,面譽背毀又如何,我輩無悔,您的養父也無悔,是不是這樣說的?陳大人?”
陳大勝點頭:“自是如此,前面危險,謝令主小心。”
謝五好又大力咬了一口餅,很是瀟灑的離開,他一直走到角落,看左右無人才伸手扶牆,嘩啦啦吐了一地,再一回身,探頭悄悄窺視,見長刀營的那些人還在棚裡不緊不慢的吃著,便恨聲道:“媽的,還吃?飯桶,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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