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金台哧的笑了:“你吃瓜吧。”
陳大勝點頭:“是呀……”
幾隻蜻蜓就落在夏日庭院的綠葉上,那葉上水珠不多,它們只能不斷尋找,雖不遠處就有個大池子,可這幾隻就滿心滿眼的在葉上尋水珠兒,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眾人不說話,就安靜的看著,看著它們來,又看著它們去……後來童金台說想去金鋪,陳大勝便也換了一雙夏日蹬的木屐,拉著胡有貴一起去。
不管旁人怎麽想,他們卻總是有家的,有了一個就知足,也就不想旁人的了。
可他們卻不知道,直到他們走了很遠,從衙門口的拐角處就走出胡醇厚來,他身體晃悠著,難受著,就看著兒子的背影哭,起先是小滴,小滴的落淚,後來淚如泉湧。
再後來他哭完了,也就哭完了,眼淚沒有更多的用處,也只能轉身離開這裡,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他什麽都不能說,也不能求,更不能深的走入兒子的心,他不敢,什麽都敢,就滿心的羞愧束手束腳的上了街邊的馬車,待拉了簾子,他才利索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次沒掉淚,就馬蹄子踏踏作響,他就一路拍拍打耳光,一直打到兩腮腫如生了痄腮。
四街六市匯集的地方離家不遠,童金台媳婦親戚家的鋪子就開在這裡。
陳大勝手裡無錢,胡有貴沒有媳婦,如此人家進去買首飾,他們就坐在鋪門口的樹下看熱鬧。
六市口子來往的人許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金鋪掌櫃親自端著茶點出來招待,陳大勝便問:“掌櫃這鋪子倒是選了好地方,這買賣定然興隆呢。”
那掌櫃笑的仿若彌勒,卻不敢承認發財了,隻賠笑謙卑著說:“承您吉言,甭看這地方人多,可兩位老爺也看到了,就這地兒賺的不夠租錢的,就聽個名兒,若說響動,還是我們在南邊的幾處買賣好,比這兒可是強多了……兩位慢用。”
正是吃甜瓜的時令,人家奉上的依舊是瓜,陳大勝他們在家裡就吃了好些,因有深刻的饑餓記憶,看見吃,那肯定是要吃的。
隻這邊的瓜到底不如家裡的甜,就一邊抱怨一邊啃。
討便宜沒夠這刻,那街邊就來了兩輛被婢仆簇擁的體面馬車,最後便停在金鋪門口。
隨著國家穩定,今年初起那些逃離燕京的世家巨族,除卻牽扯前朝問題的不敢來,也來不了,那剩下的人家終究是要回來的。
爹就說,這些人對經濟是有好處的。
而隨著這些人重歸燕京,燕京便真的有了皇城氣象,如這幾月流行給馬的當顱,絡頭,攀胸,捎帶……上整一百八十五件金銀絲鑲嵌而成的錯金馬具。
陳大勝就見過鄭阿蠻那套,他是鑲嵌了全套一百八十五件,件件錯金還不夠,還要鑲嵌綠松珊瑚各色寶石,加上一身時興的彩衣,腦袋上還要插花。
陳大勝都沒好意思說,鄭阿蠻行走起來,就像老家核桃樹上的毛毛蟲子,他是五彩斑斕湧動著的,也不知道得意個啥呦。
停在陳大勝不遠處的這兩輛馬車便是如此,雖是拉車馬,然而人家正面馬具最少也收拾了幾十件去,還都是金絲工,沒上銀絲鑲嵌。
心裡些許嫉妒,陳大勝就摸摸小褡褳,他省,這裡面鼓鼓囊囊依舊是滿足著的。
趕車的馬夫身形健碩,還穿著體面,待車停穩當了,他便蹦下來將腳凳從車後取來放好站開。
這才有模樣俊秀,身穿輕羅絹襖的丫頭上前,先是扶下一位額下留有三綹長須,大袖寬袍四五十歲的體面老爺。
這位老爺也很會打扮,臉上還用了一點點細粉提白,人下了車便姿態清雅的擺動羽毛扇子等著,一直等到他的老妻,兩個女兒下了車,這才搖搖擺擺,木屐踏的哢噠作響的進了金鋪。
陳大勝跟胡有貴都沒有體面根子,便傻兮兮的啃瓜看熱鬧,只看到那些奴婢跟隨進去,一個背著褡褳顯然掌握主人財權,具有管事身份的中年人從陳大勝身邊過去……陳大勝手裡的瓜忽就掉下來了。
自己家頭兒輕易不會這般激動,胡有貴便不安的喊了一聲:“頭兒?”
陳大勝吸吸鼻子,站起來左右看看,這才低聲說:“見到個仇人,我去裡面認人,你去打聽下來路。”
胡有貴點頭,看陳大勝進了金鋪,他這才笑眯眯將屁股扭動一下,看著路口驕陽下兩位車夫笑說:“呦,老客那邊來的?這大熱天,可真不易啊!”
第105章
不是一隻知了在樹上齊鳴,這盛夏天氣熱到燎燒的地步,越到晌午,便有一股子將世上一切水分都帶走的氣勢。
胡有貴跟那兩車夫搭話:“這大熱天,可真不易啊。”
馬車距離這邊不遠,那車夫開始沒聽清楚,還分辨了下,看胡有貴真是跟他們說話,這才恭敬陪著笑對胡有貴行禮說:“大老爺說的是啊,那前幾日下雨還松快些,這幾天越發了不得了,您看看這樹上的葉兒,都是卷巴的了。”
胡有貴也是一臉噪氣的嫌棄道:“熱點倒也沒啥,就討厭這樹上的知了兒,好不容易晚夕到了,涼快些了,你想睡?真就沒門兒,哎!它也不累,就沒完沒了叫……來來,大熱天,都來喝口飲子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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