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手裡這帳目是早就想交的,從丁魚娘進京就想,那時候倒是跟余清官說過幾句,可余清官以丁魚娘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這三年,七茜兒憑著過去的記憶,在外郡買來不少田畝,又趁著慶豐移城,又拿各家田畝收益換了臨街的鋪面。
她掌家掌的自然是人人滿意,可,這都是一幫子正六品的老爺了,每月從她手裡接這幾百錢,這是外人不知道呢,知道了怕就是個大笑話了。
她想的好,可這帳目交卻交的有些為難了。
人家壓根不想接。
很少出言的丁魚娘急的滿頭是汗,她手勢快,話說不連貫,便是一陣比劃,嘴裡不斷重複幾個字:“不,不……不行,不不不會啊。”
七茜兒穿著一件鵝黃的夾襖,靠在炕上笑:“嫂子,不會也得學啊,沒的明兒我躺了,還得管這些事兒,那時候便是有心,也精力不濟了,您這會子上了手,這幾月我手把手帶帶您,那不是還有大妞她們能幫襯你麽?”
丁魚娘不肯,扭臉不看她嘴型。
老刀們都不吭氣,就坐在外屋安靜的聽,反正態度就一個,他們不懂,婆娘做主。
可心裡,卻依舊很願意讓七茜兒管著這事的。
張婉如拿著簸籮做一頂小孩兒的八仙帽,聽七茜兒這般說,便小心翼翼問:“嫂子可是在外面聽到了什麽閑話?”
七茜兒立刻搖頭:“什麽閑話,咱親衛巷自打有了,那外面說咱閑話還少麽?今兒說咱是看門狗巷,明兒說咱目中無人,這世上的人,只要你過的好,閑話總是不會少的,這跟咱府裡的帳目卻是沒關系的……一家一個日子,這七個府邸混在一起到底不像話。”
當年她置辦莊子就防這一點,真就照府邸一家一個莊,從不混著置辦,就怕到了今天這樣,就說不清楚了。
她話沒說話,外屋房門一響,室內頓覺一陣掃地涼風。
陳大勝裹著寒氣進屋,也不敢進去衝到七茜兒,便在門口笑道:“我在門口聽了幾句,你們想什麽呢?哦,分帳了,就不是一家人了?想複雜了!就是個交帳的事兒,怎麽就跟你們小嫂子為難你們一般?”
余清官接過陳大勝的大氅笑道:“頭兒,你這話說的不對,什麽為難不為難,主要這帳目交到手裡,咱也不會管啊?”
他說完,胡有貴便蹦起來說:“哥,反正我的帳目我不接,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們都娶媳婦了,有人管著,那我找誰去啊?”
童金台伸腳絆了他一下:“你說呢,我看每天爬牆頭哪位,她倒是挺想管的。”
他這話說完,屋裡便是一陣嗤笑,胡有貴想起那女瘋子便憋氣,扭臉就跟童金台撕了起來。
說來也巧,這裡外屋沒有門簾,各家又抱著自己家丫頭來,童金台他家姑娘如今已經開始冒話,見到胡有貴上手打爹,當下就如宰殺她般喊了一聲爹的就啼哭起來。
那撕心裂肺的,這一個哭,便是一堆哭了。
童金台愛女如命,立刻奔進屋子,抱住了他最愛的大姑娘。
人家這閨女真不白養,被爹抱著不算完,就伸著小胖手指著胡有貴,那個點啊,還跟一圈人告狀,這混蛋打我爹了,快弄他!
她點一下,回頭摟住自己爹哭幾聲,再扭頭繼續點,告狀一圈狀,繼續回頭哭。
胡有貴有些窘,便躲到了門後,人家這姑娘腦袋好,再扭頭尋了一圈人,看到仇人沒了,針扎般的哭聲當下便鳴了起來,摟住她爹喊了起來:“爹~爹!”
哎,你爹活著呢,哭喪還久遠著呢。
童金台心裡感動,眼眶子都紅了,當下也不要臉了,就抱著女兒來到門後,追著胡有貴一頓踢打,直到她姑娘覺著出了氣,報了仇,咯咯笑出聲,拍著巴掌表示很好,眾人這才松一口氣。
這一天天的!
這孩子真不白養,陳大勝稀罕,就伸手摸了一下人家的臉蛋,可童金台嫌棄他手上老繭厚,怕劃拉到姑娘的小嫩臉便躲了。
“嘖,就你家有個娃兒,老子稀罕!”
陳大勝難得露出一些孩子氣,摸摸身上寒氣沒有了,這才進了屋子,笑著對眾人道:“得了,今兒也晚了,也商議不出個子醜寅卯,明兒你們再議如何?”
他都這般說了,眾人便笑著告辭離開。
待人都散去,陳大勝這才一頭趴在炕上,親昵的摸著七茜兒的肚子問:“他今兒可鬧你了?”
說來也奇怪,也就那日在唐府鬧騰了一次,從此是能吃能喝能睡,懷相好的不得了。
七茜兒笑著搖搖頭,打發四月通知灶上送飯來。
陳大勝扒拉了兩口熱飯,就聽下面說,成先生來了?
陳大勝住了筷子,讓人趕緊請人進來。
都不是外人,便在炕上接待了。
成先生卷著一身狼狽氣息進屋,他今晚也是憋屈又擔心,心裡有鬼無處宣泄,也不敢四處宣揚,卻想找個依靠,尋個確定的話定定心。
如此在親衛巷轉了幾圈之後,又看到陳大勝的親兵在外卸馬具,便進來了。
進屋看到陳大勝正在呼嚕呼嚕吃飯,便臉上更蒼白,還得賠笑道:“呀,吃著呢,這,我這是沒挑時候……”
陳大勝跳下炕,親手幫他搬了凳子請他坐下後方說:“嗨,成先生這話說的太客氣,咱們是什麽關系,你要有事兒,隔著牆大半夜喊人,您看我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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