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的小姑娘嗤嗤笑出聲,佘萬霖身為男子,也略有些羞臊,可到底說:“前輩這話偏頗了些,晚輩周圍男子並非如此的,我阿爺說,看一件事認一個人,要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將自己想成他去看待,這才是公平。”
這些日子,栽師對佘萬霖一直是看不起的,此刻聞言卻驚訝了,心道,果不虧是那人的孫兒,小小年紀所思所想已有大家氣象,更不會因眼前的利益而隨波逐流,難得!
水先生先是驚訝,卻更加高興了,她笑著說:“好好好,小貴人長輩教育的沒錯,隻老身這輩子,遇到的不平事太多,我自偏頗我的,卻與你無乾……如我身後的這些孩子,如吃我們這行飯的這些女子,若有個公平誰的雙腳想上紅船?
只可惜,每年五月江岸花開,我們這些紅船就要靠岸尋找,便總有被人遺棄的女嬰被丟在江邊,咱們身單力薄,每年盡力卻也救不下幾個呢。”
佘萬霖其實一點兒都也不天真,他呆的地方是泉後街,住在這條街裡的人雖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奶奶太太,可後街上的小奶奶,卻是與眾不同的,女人家在一起說的家常話裡,會有一些不自知的殘忍。
像是泉前街誰家敗了就把女兒賣了,像是泉前街那些前朝老酸儒逼迫女兒守寡守貞,像是~今年還不錯,後河屍首少了,可見是吃得飽了。
小時候的佘萬霖總不懂為什麽吃飽了,就沒有女嬰被淹死了,可有一年京郊大澇,
後河一天飄過六具女嬰屍首,他雖年紀不大,一下子就懂了。
如此更加厭惡,也不止他,皇爺是厭惡的,老祖宗是厭惡的,阿爺是厭惡的,整個親衛巷都是厭惡的……
可後街有幾個小奶奶不厭惡,甚至有一年超度法會,佘萬霖聽一個奶奶說,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是享福去呢……
於是他說:“昔日我去找四苦小和尚玩耍……”
就聽得嗤嗤兩聲茶水噴出,水先生大力的咳嗽起來。
載師輕輕擦嘴,有些驚愕的問佘萬霖:“你,你這無禮小子,你是說護國寺的四苦主持大師麽?”
你還找他玩耍?
佘萬霖滿面無辜:“對~呀!”
載師語氣不掩厭惡,並斥責道:“他是什麽人?你也敢喊他小和尚?”
佘萬霖更無辜了:“什麽人?不就是小和尚麽?我皇爺喊他就是小和尚,我家老祖宗與青雀庵的尼師去護國寺,每次都要給他帶素果子供養,我家老祖宗心疼他沒爹沒娘又長的快,他裡外穿的都是我家倆老祖宗給做的,她倆喊他小和尚崽兒!
也只是這幾年他大了才不喊了的,再者,我喊他和尚他也沒有不應啊!他又不大,難不成是大和尚麽?”
他沒有說的是,他六表叔喊對方虛偽和尚,他管四兒小叔嫌棄對方帶壞六表叔,私下裡喊四苦賊禿兒……
他老祖宗最愛說的是,孩兒啊,你年紀不大呢!還俗娶個媳婦兒多好啊……後來老祖宗再去護國寺,滿寺院大和尚見到她就害怕,都躲著走的。
他家老祖宗雖虔誠信仰一切神仙,可平生最愛勸人還俗成家立業,並不管是尼姑還是和尚的。
聽這少年這般說,栽師他們才想起來,人家這位是小郡王,甭說四苦,四苦他師父活著,喊大和尚,那也不失禮的。
看這老頭吃癟,佘萬霖心裡莫名高興,便又補一刀說:“四苦太忙了,他如今一門經藏都未學習領悟完整,更沒出來宣講過,教授的老和尚說他火候不到,真正來說,他連經師都不是,雖旁人喊他師,他本人卻不敢受這個稱呼的。
要知道,而今護國寺老輩的師傅都沒了,更沒一個和尚將律藏,經藏,論藏修精通完全的,如此,護國寺而今最大的問題是一個三藏法師都沒有,他們都要急死了……”
栽師輕哼:“他們急死了,關你這個話大的小家夥什麽事情?”
佘萬霖面露少年意氣,指著自己道:“當然關我事,如果三藏裡的學問四苦學不下來,老和尚說當世能做三藏的,一個是我,半個是我爹,我爹殺戮太重,大和尚不愛他,便喜歡我呢,方知努力之前要有個機靈腦子,我家偏就不缺這個……”
吹牛吹的嘴唇略乾巴,佘萬霖給自己倒水繼續侃侃道:“我八歲生一場大病,我阿爺送我去廟裡住了半月,我就把律藏五部背下其四,聽了兩堂經我就會抬杠了,當時教我的和尚很是折騰了一段時日,就為他,現在我都不能去廟裡,我阿奶怕他化了我去呢……”
佘萬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那股子自信張揚是招人喜歡的,他更不知道,有個老者站在甲板之上正微笑的看著他。
載師察覺到小宰,心裡不喜,便更譏諷說:“好小兒話真大!你怎不說,你把五部都背下來了。”
佘萬霖撇嘴歎息:“老先生竟不知我大梁只有律藏當中的四部麽……”
他忽停頓下來,想,像是這位老先生都這把年紀了,定然是極其愛臉的,更一般這樣的皆死鴨子嘴硬,只要拌嘴他沒有贏,肯定會糾纏下去。
為了不受那番磨難,他便歎息大度道:“老先生說的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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