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麻煩也不恰當,只是個小意外而已。
瓷器博覽會定在華南科技大會場,但既然受趙家邀請來到華南,寧向朗和李玉白自然不可能不去趙家跑一趟。
跟其他制瓷世家一樣,趙家本家依然坐落于高嶺土的產地,坐擁寶貴的制瓷原料。在意識到資源的寶貴之後,趙家的產瓷量已經日漸減少,很多單子都讓給了華南其他小窯口,比不得當年通銷全國的盛況了。
不過正是因為趙家的讓利,讓它在華南穩坐龍頭位置——很多小家族都以被趙家肯定、拿到趙家單子為榮,有這麼多擁躉在,趙家想衰落都難。
寧向朗一踏入趙家窯的地界就感覺到了“千年趙家窯”的底蘊,世世代代留下來的瓷片和窯具堆在兩邊,延綿大概一公里,形成了外面完全看不到的特別風景。饒是李玉白見多識廣,還是忍不住時不時拉著寧向朗蹲在路邊琢磨。
兩個都是不要臉的宗師,被往來的人指指點點也無動於衷,自顧自地討論著路邊的窯具到底是什麼時期的特色、用起來會是什麼效果,十足的鄉巴佬進城,什麼都好奇。
其他人看多了,也就懶得說了他們了。
不過往趙家跑的人那麼多,總有例外在。
李玉白跟寧向朗正蹲在一堆頗有北魏特色的仿古窯具前閑叨,一個小陰影就覆蓋在他們頭頂上。
原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站在他們背後,好奇地問:“你們在幹什麼啊?”
寧向朗說:“沒什麼,就是琢磨琢磨這些老窯具。”
少年說:“這些不都是趙家不要的嗎?”
寧向朗說:“別人不要的東西,對自己不一定沒用。”
少年若有所思。
這時候一個跟少年差不多大的少女追了過來,叉著腰笑嘻嘻地說:“你個娘娘腔,又找上新目標了嗎?”她朝寧向朗和李玉白做了個鬼臉,“你們可要小心喲,這傢伙是變態,明明是男的卻喜歡男的!”
少年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表情好像快哭了。
少女見他那模樣,一跺腳說:“哭哭哭,就知道哭,娘娘腔!就你這樣還想跟我搶哥哥,沒門兒!討人厭的娘娘腔!”
少年忍著沒讓眼淚往下掉,挺直腰杆轉過身不再面向少女。
這時不遠處有人喊:“依依,快回來,別鬧了。”語氣無奈中透著寵溺,明顯拿這個叫依依的女孩沒辦法。
女孩瞪了少年一下,蹬蹬蹬地跑遠了。
寧向朗和李玉白對視一眼,李玉白拍拍少年的肩膀說:“我叫李玉白,他叫寧向朗,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訝異地看著面帶友善笑容的李玉白一眼。
李玉白說:“誰沒喜歡過幾個人渣,”他拍拍少年的肩膀,“走出來以後就好。你喜歡剛才那個女孩的哥哥?”
少年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
李玉白說:“我想想,他好像是司馬家的人,這個姓挺特殊的,我記得很清楚。這傢伙品行倒是不差,就是對誰都好,你做好情敵遍地的打算了嗎?而且這種傢伙看似溫柔,實際上最無情了。”
少年眼眶濕潤了:“我知道。”
李玉白勾著唇說:“沒關係,年輕時什麼都可以試試。”
少年瞄了李玉白一眼,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楚洵。”
李玉白說:“楚洵,好像在哪里聽過。”他想了想,恍然地看著少年,“你老爸是楚家老二,挺爽快的一個人嘛,怎麼你看起來軟軟糯糯的。”
少年臉唰地紅了:“我,我……”
寧向朗說:“小白你就別逗人玩了。”
李玉白笑嘻嘻:“沒逗,真要逗我就一口親下去了。”
少年瞪大眼看著李玉白。
李玉白捏捏他的小臉蛋,說:“我可是男女通吃的。”
少年驚慌地後退一步。
李玉白哈哈大笑。
寧向朗看不下去了:“這傢伙沒有惡意,他就是這個性格,你別放在心上。你也是去趙家的嗎?我們一起過去吧?”
少年望了李玉白一眼,有點猶豫。
李玉白知道自己嚇著了這小不點,罪過大了——畢竟不可能人人都像寧向朗那麼變態,調-戲他還會被調-戲回來!
李玉白正正經經地說:“你別擔心,你又不是我的口味,我喜歡長得高大、腹肌好的類型。”
少年放鬆下來,他沒忘記李玉白說的“男女通吃”,忍不住好奇地問:“女生的標準也是這樣嗎?”
李玉白:“……”
見李玉白少有地被噎住了,寧向朗笑得不輕。這麼一鬧,楚洵倒是沒那麼怕生了,他加入到李玉白和寧向朗之中,一起前往趙家本家。
趙老太爺原本正躺在自己院子裏曬太陽,沒想到外頭的人突然吆喝:“老太爺,李家的玉白少爺、寧家的向朗少爺、楚家的啟少爺來啦!”
趙老太爺一激靈,煙杆子往凳底下一塞,麻利地將幾個鳥籠的簾子都拉下了,擋住自己的寶貝鳥籠和寶貝鷯哥。
寧向朗第一個跑進院子裏:“老趙,嘖嘖,”他鼻子靈,在院子裏猛吸幾口氣,就瞅著趙老太爺說,“你又抽大煙了吧?瞧你,整天活得像封建社會的大老爺,還說什麼少爺呢!以後打擊封建我第一個舉報你。”
李玉白說:“我緊跟在小朗後頭!”
楚洵猶猶豫豫地說:“我跟你們一起……”
趙老太爺聽到寧向朗和李玉白的話就氣得夠嗆,一瞅楚洵也跟著鬧騰,登時吹鬍子瞪眼:“小洵,你怎麼也跟著他們鬧?別跟他們走太近,會學壞的!”
楚洵乖乖問好。
趙老太爺又問了楚洵好些話才猛然察覺寧向朗和李玉白居然一直沒吱聲,指不定是在搗鬼!
趙老太爺四下搜尋寧向朗兩人的身影,沒想到鳥架上突然傳來整齊的說話聲:“老壞蛋,別抽煙!老壞蛋,別抽煙!”
李玉白和寧向朗在鷯哥旁邊笑得一臉愉快。
趙老太爺咆哮:“你們誰亂教我家鷯哥說話的!敢不敢站出來!”
李玉白笑嘻嘻:“怎麼不敢?當然我跟小朗一起教的,除了我們還有誰教得了啊!”
寧向朗則語重心長地解釋:“唉,我們也是擔心您哪,我們又在那麼遠的西北,不能天天提醒您少抽點煙,只能靠鷯哥老兄給您一點小提醒……”
趙老太爺冷笑:“那去年那句‘老壞蛋,隔壁大媽曬褲衩了’也是為了給我提醒嗎?”想到去年自己想在老朋友面前擺顯,結果養得好好的鷯哥居然蹦出那麼一句話來,趙老太爺就覺得心窩疼,疼得直冒火!
寧向朗和李玉白非常有默契,他們都齊齊指向對方說:“不是我,是他教的!”
趙老太爺、楚洵:“……”
惱火歸惱火,趙老太爺對寧向朗和李玉白還是挺喜歡的。他警告寧向朗兩人說:“我把你們請過來可不是讓你們來搗亂的,這次瓷器博覽會連州政那邊都很重視,你們給我好好夾起尾巴。”
寧向朗和李玉白一臉認真地點頭。
趙老太爺信他們才怪。他看了旁邊的楚洵一眼,馬上想到個絕妙的主意,笑眯眯地看著寧向朗和李玉白說:“小洵比較內向,沒什麼朋友,反正你們也沒什麼正經事幹,這幾天就帶上小洵一起玩吧。”
李玉白一勾楚洵的脖子,把他摟到身邊:“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楚洵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弄得渾身繃緊。
趙老太爺瞧見楚洵那可憐的小模樣兒,頓時良心發現了:“你們別太鬧騰,小洵不習慣那樣。”
李玉白咧唇一笑:“您這是什麼話!我們是什麼人啊?接下來幾天我們絕對會好好帶小洵玩的,老太爺您儘管放心。”
趙老太爺:“……”
就是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才不放心!
趙老太爺院子裏空房不少,李玉白和寧向朗很不客氣地拉著楚洵在趙老太爺院裏住下了。
楚洵一直很緊張:“住這裏真的可以嗎?”
李玉白說:“有什麼問題?空著也是空著,老趙不是沒趕人嗎?”
楚洵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頭有人吆喝:“老太爺,楚家老爺子來了!”
楚洵心頭一跳,莫名地驚慌起來。
李玉白卻拉著他跑到開向院子的窗邊,借著花木的掩映偷看外面的動靜。
被李玉白圈進懷抱裏的楚洵趴在窗邊,心怦怦直跳,但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是因為怕楚老爺子發現,還是因為彼此之間靠得太近!
寧向朗洗完澡回來看到他倆鬼鬼祟祟地偷窺,也擠過去問:“怎麼回事?”他瞅了楚洵一眼,“還有,小洵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李玉白低頭一看:“是啊,怎麼這麼紅?難道是你突然發現自己愛上我了?”
楚洵努力擠出一句話:“不,不是!”
李玉白笑眯眯:“不是最好,可別愛上我,我這人最討厭的就是什麼愛不愛了。”
楚洵一怔,忍不住追問:“為什麼?”
李玉白狹長的眼微微眯起,笑容帶上了幾分冷意:“因為我不相信這種東西。”
寧向朗從後面一手按著一個腦袋,示意他們別再繼續:“行了,這種話題有什麼好聊的?還是看看楚家老爺子是來做什麼的吧,小洵,那是你爺爺?”
楚洵還沒從李玉白剛才的冷笑緩過神來,聽到寧向朗的話才驚覺自己在盯著李玉白看。他連忙說:“對,那是我爺爺。”後面半句話楚洵說得有點不情不願。
即使他比其他人要乖巧,平時根本沒什麼主見,心裏卻還是對偏心的楚老爺子有點抵觸。
李玉白倒是對楚老爺子的來意一點都不好奇:“這老傢伙往外跑還能有什麼?無是非帶他兒子和孫子出來露臉——哦不,是養子才對。”
像是為了應和他的話一樣,楚老爺子帶著楚秉和、楚應昆走了進來,笑著跟迎出來的趙老太爺寒暄。
楚洵微微握拳。
寧向朗憐憫地看了楚洵一眼,他倒沒什麼,畢竟從來沒有期待過“爺爺”這個角色,但對楚洵他們來說就不一樣了——這娃兒是在楚家長大的,楚老爺子那嚴重到不尋常的偏心對他來說肯定是個巨大的陰影。
不想這時候門外又有人喊:“老太爺,司馬家的廉少爺、司馬家的依依小姐來了!”
寧向朗和李玉白對視一眼,都有種不好的預感。李玉白繼續把楚洵圈在懷裏,寧向朗則拍拍楚洵的肩,示意楚洵稍安勿躁。
果然,司馬依依跑進來就沖楚老爺子告狀,要他管管自己孫子,別讓楚洵再纏著她哥。司馬廉雖然沒有司馬依依的咄咄逼人,卻也很明白地表明立場:“他確實讓我有點困擾。”
楚洵的臉色變得跟紙一樣慘白。
李玉白問楚洵:“你做了什麼?”
楚洵說:“沒有……我就是告訴他我喜歡他,我培養了很久的勇氣才把話說出口,真的沒做什麼,只是恰好被他妹妹看到了……”
李玉白說:“我知道了,你在這裏呆著,我出去跟他們玩玩。”
楚洵愣愣地看著大步往外邁的李玉白。
李玉白很快就笑嘻嘻地出現在院子裏。
楚應昆看到他時如臨大敵。
楚老爺子因為聽到楚洵居然跑去糾纏司馬廉而燒起來的怒火也暫時壓下了。
李玉白沒理會其他人,而是饒有興味地瞅著司馬依依:“你說小洵對你哥糾纏不清?怎麼糾纏法?”他又轉向司馬廉,“怎麼給你造成困擾?”
司馬廉說:“我不喜歡同性,他向我告白……”
李玉白嘖嘖兩聲:“這就讓你困擾了,說明你平時不怎麼受歡迎,心理素質有待提高啊。要是我也像你這麼容易‘困擾’,豈不是天天都煩得很。”
司馬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李玉白望著一旁的楚應昆,莫名其妙地打了聲招呼:“喲,這不是應昆世兄嗎?”
“你也這麼早就來了?”楚應昆露出了笑容,朝司馬廉說道,“司馬世兄,這裏面恐怕有點誤會,小洵肯定不會糾纏你的。”
司馬依依還要再說話,卻被司馬廉阻止了:“應昆他們說得對,是我想得太多了。老爺子,依依她脾氣沖,非要來找您告這個刁狀,我攔都攔不住,真是打擾了。”
楚老爺子臉色還是很不好看,不過語氣已經緩了下來:“沒關係,是楚洵不對在先。”
有李玉白在旁邊,楚老爺子跟趙老太爺沒寒暄幾句就走了。
沒好戲看了,李玉白伸了個懶腰,跑回房。
楚洵把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裏,心頭陣陣發涼。他只是內向,不是蠢,李玉白剛才出去插科打諢,目的就是為了把事情的真相展示給他看:司馬廉前面對他的好根本就是一個局,而在背後操縱的人是楚應昆!
即使他們已經離開楚家到外面發展,楚應昆父子還是不放心他們,想盡辦法要抹黑他們!
要是他沒有遇到李玉白,這次瓷器博覽會過後所有人都會知道“糾纏”司馬廉的事——都會知道他不僅喜歡男人,還很不要臉!
李玉白瞅了眼楚洵,打著哈欠說:“我去洗個澡!”
寧向朗心腸還沒李玉白那麼硬,他拍拍楚洵的肩膀安慰:“今晚好好睡一覺吧,睡完會好很多。”
楚洵點點頭。
另一邊的李玉白脫完了衣服,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微微一笑,按下接通鍵:“有事兒?”
電話那端的人聲音陰鬱:“你護著那個小子幹什麼?你喜歡上他了?”
李玉白說:“你覺得呢?”
那邊的人說:“最好不是,要不然我會想點辦法弄死他。還有,你跟那個姓寧的似乎走得太近了,真是不查都不知道,你居然跟他好成那樣……”
李玉白冷笑:“楚應昆,你是不是太閑了?居然有時間來關心我跟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