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三镇查抄奸商、逆臣所获银两财帛诸物的分配,也在按照前定方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所获现银、黄金、珠玉等细软之物,共计有一千四百余万两,这里面有一半被勇毅军诸将隐没在账册之外,直接变成了永宁伯张诚的私财。
而登账入册的七百多万两现银,又被其一分为二,其中有近四百余万两是准备上交朝廷户部的,而另外三百多万两,则是被永宁伯张诚截留作为勇毅军的军饷。
如此,账面上的入项与暗地里隐没的相加,张诚这边的现银总收入,单只抄家一项就已多达将近千万两的白银。
大明首富,当属永宁伯爷!
是的,抄家抄出来千万资财,还有王大宇、翟堂、田生兰等三人的各一百五十万两,再加上亢公许、渠式开等其他山西商人乐捐的二百万两银子。
这一次抄家行动,永宁伯张诚便凭空赚取了一千五百多万两现银,如果再加上勇毅军截留的奸商粮谷、盐巴、铁料、火药等军事物资,怕是都能有两千万两银子的价值了。
“我了滴乖乖!”
即使还要给崇祯皇帝分润一百万两银子,再有监军边永清的五十万两银子,打点朝中大佬次辅陈演、兵部尚书陈新甲等人,更是少不了宫里王承恩、王德化的皇帝身边近人。
这些统统拢在一起,也就是三百万两银子的开销,放在大明首富张诚的眼里,简直就如毛毛雨一般。
不过,他却没有拿出一分一厘的银子,用于奖励参与此番抄家行动的各营将士,只不过参与战斗的该记功记功,伤亡的该救治救治,该抚恤抚恤,并无别的奖赏。
这倒不是张诚吝啬,舍不得到手的银子!
而是因为他不想麾下将士们认为,抄家是一条快速致富的道路,毕竟这样的事并不会经常发生,甚至在今后还要尽力避免如此大范围的抄家清算事件发生。
勇毅军作为一支正规的军事集团,绝不允许出现流贼和虏贼那样的劫掠百姓之事!
若此次参与抄家的将士得到额外奖赏,岂不是在助长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还会使那些没有参与抄家行动的将士心生嫌隙。
…………
不只是永宁伯张诚一人,对抄家所获巨大财富,深感震惊。
宣大总督江禹绪、宣府巡抚朱之冯二人,此刻也是眼睛瞪得溜圆,拿着账册的手都在不自主的颤抖。
尤其朱之冯更黑着脸,怒气冲冲道:“这班商人,真真惟利是图,短短数十年间,就积攒下如此家财,其究竟向建奴走私多少违禁货物。
他们……可还是大明子民?”
江禹绪也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方叹气道:“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他接着又暗自庆幸地开口说道:“幸有永宁伯在,才未曾教此等误国奸商,逃脱国法制裁!”
朱之冯此刻容色稍霁,却仍然愤愤道:“这赖天禄、赖天寿身为朝廷分守参将,竟私结奸商,行监守自盗之事,真使人痛恨。他们还是朝廷的将官吗?”
这边话才出口,朱之冯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要知道他虽然刚刚接任宣府巡抚,可现任宣大总督江禹绪却恰恰是他的前任。
现在,朱之冯如此这般说话,岂非是在埋怨江禹绪这个前任巡抚,对赖家兄弟监督不到位,才使得他们有机会监守自盗的嘛?
“不过……”
朱之冯急忙转移话题:“永宁伯,这也是过分。”
他一把抓起刚刚丢在案上的卷宗,对总督江禹绪说道:“他张诚一个勇毅军,就要去了六百多万两白银,这可如何向朝廷交待,如何向皇上交待……
督臣,朝廷诸公,悠悠之口,还不将你我二人,给……给淹没了啊!”
“哎!”
江禹绪看着手里握着的账册卷宗,叹了口气,道:“‘勇毅军’锦州城下,逼退建奴,于国实有大功,而朝廷封赏不厚,本就有亏我宣府忠勇将士。
君不见,辽饷数百万两砸下去,却换来个丢城失地,辽东数百里,尽归奴贼,今只余锦州、宁远、山海关一线之地,其功过当如何评说?
而我宣府将士,内驱流贼救开封,外御建奴解锦围,永宁伯更两厥名王,居功至伟,况查抄通奴奸商,亦全赖勇毅军将士之功。
今以抄没奸商之财,为国养兵,又有何不可呢?”
他说着不由站起身来,行至窗前,看着透窗而入的缕缕阳光,又叹息道:“乐三啊,朝堂上煌煌诸公的悠悠之口,又岂止你一人以为可怖?”
“可那又如何……”
江禹绪面上神情异常平静,他听了片刻,似在思考,又似在沐浴正午的阳光:“当务之急,是豫省之闯逆。”
他缓缓回身,双目炯炯地望定朱之冯,道:“建奴受挫于锦州城下,损兵折将,空耗钱粮,并未讨得好处,而今,永宁伯又一举铲除通奴奸商,这等同于断其输血之途,谅其年内无力再图谋锦州。
然外患稍缓,内忧却已到刻不容缓之境地,闯逆横扫豫中南,开封已是孤城,若无强援,势难久守,若开封有失,则河南尽入贼手。
那时,其东向山东,威胁漕运,亦可南下湖广,西攻陕西,而其北上更是直接威胁京畿,河南乃我大明腹心之地,绝不可落于贼手啊!”
“不是有丁督师与陕督汪乔年,更有左良玉、贺人龙等一干猛将,还制不了一个闯贼乎?”
“糊涂!”
江禹绪的见识似乎比朱之冯强上一些,只听他道:“前督师杨文弱,比之丁启睿、汪乔年如何?就拿前保督杨文岳、陕督傅宗龙来说,比之丁启睿、汪乔年,也不遑多让,可那又如何呢?
到头来还不是一败涂地,落得个军溃身死的结局。”
他叹息着继续说道:“军心散漫,士无斗志,如何能战?换句话将,左良玉、贺人龙之流恐不是不能战,而是不敢战。
他们个个将手下军兵,视为立身安命之根本,又怎舍得拿到战场上去厮杀,那可是他们留着保命的啊!
观我大明各地军兵,惟吴三桂之辽兵与永宁伯之勇毅军,尚可一战,然建奴虽在锦州城下受挫,却也不可不防其寻隙报复,辽兵守土责重,不敢轻调。
朝廷能用之劲旅,就剩下张诚的勇毅军啦,而你我之职责,便是保证永宁伯能够如期挥师南下,出兵豫省,援剿闯逆。”
看朱之冯对自己这番话,听进了心里,江禹绪长舒一口气,又道:“何况,你我虽贵为朝廷的督抚疆臣,然在你看来,以你我之能,可以阻止张诚截留这三百万两银子嘛?”
“这……”
朱之冯略一思考,便即作答:“恐是不成。”
“事已至此,你我与他张诚已然绑在了一起,算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至少目前看来,是无法分开啦。”
江禹绪最后道:“此事之成败,不再朝堂。”
“那在何处?”
“豫省,就看勇毅军此番出兵援豫,表现如何啦!”
…………
惊人的消息,有如霹雳一声响般,瞬间向四面八方传扬开来。
永宁伯这次查抄奸商的家财,所获的金银财帛,数额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七百多万两,这……这还只是现银。
那些抄没的奸商家宅、田亩、商铺和货物,还统统没有计算在内呢!
很快,这一惊人的消息,便即传递到了大明京城,传进了皇宫大内,传到了崇祯皇帝耳中。
一时间,京城之内是群情哗然,各处茶楼酒肆,再次喧嚣热闹了起来,人们奔走相告,皆拍手相庆,个个都为这些通奴祸国奸商的下场叫好。
可满朝文武却安静了下来,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眼下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皇宫里,崇祯皇帝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白花花的七百多万两银子……
这不是七百两,也不是七千两,而是七百多万两,还是白花花耀眼的现银啊!
想当初,显皇帝向地方上大派税使,几十年间不断地反复折腾,搜刮下来,才获得多少?
其最终收入内帑库中的,也就不到三百万两银子而已,可是其带来的后果,直到现在还在被众臣痛骂不已!
而且,这些银子里,还有自己的一百万两呢……
“富了,朕富了,朕有银子了!”
这是崇祯皇帝听闻消息后,内心中发出的第一声呐喊。
其实,在他的心里多少也有点感觉,抄家之事,永宁伯张诚难免会私藏一些好处,按照他的估计,实际查抄所得应该比这个数多,可至于多了多少,他也揣测不出。
不过,总不会比他的一百万两再多了……
依监军太监边永清的密报,张诚于银子上还是诚实的,只不过将抄得的粮谷、铁料、火药等货物扣下,以充军资。
至于银子,他也确实截留了三百万两,作为宣大三镇兵马援豫剿贼的开拔银,以及大军作战的军费,于情于理,也算说得过去。
何况,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张诚也并没有独吞,他不是还孝敬自己一百万两么?
再者说来,自古有云“皇帝不差饿兵”,自己现在有了这许多银子,那二百万两就算赏给勇毅军,又如何!
“只是……未曾想到……这些通奴奸商……竟会如此富有?”
他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
且不言,此次抄家中张诚收获如何。
随着各种消息不断传扬开,几乎整个大明都沸沸扬扬起来,甚至还通过江南海商渠道传至外番,进而演化出众多个更富有传奇的故事版本。
连远在福建安平的海上恶霸郑芝龙,听闻此事后,都显得颇为吃惊:“嘿嘿。张诚这小子,账面上都记了七百来万,真不知他实占了多少,怕是与此相当吧。”
“大哥,想不到内陆那帮生意人,也能赚下如此家底,只这七八家便可与咱相比一番啦!”
“哼。都是走私的买卖,骨子里大差不差,只不过咱这边可长久,周而复始,永不停歇,他那边却不一样啦。”
郑芝龙一脸神气,他十分自信地说道:“手里没有硬拳头,如何护得住横财?”
再有台湾鸡笼港、香山澳、吕宋、马尼拉、巴达维亚等地,那些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听到这些越穿越邪乎的故事,也纷纷发出自己的感慨……
“大明国真的是富有四海,区区几个商贾而已,他们的身家,就几乎超过了他们全国的财富总值,只是……他们搞不明白……
既然大明国如此富有,为何又会天灾**不断,而使国内众盗群起,百姓流离失所呢?”
其实这一问题,不止是他们这些番邦外夷搞不明白,就连许多身在大明的一代大儒都搞不明白,甚至了身为大明皇帝陛下的朱由检,也搞不明白此事……
…………
崇祯皇帝这个时候也在心烦,百官弹劾奏折如山,民情汹汹,舆论一片然……
此时此刻,最为关键的是对永宁伯张诚,究竟该如何处罚,才是目前阶段让崇祯皇帝最为头疼之事。
从内心来讲,崇祯皇帝对张诚并无处罚之意,这其中既有那一百万两银子的功劳,也有怕因此打消张诚援豫剿贼积极性的因素。
可朝堂上,百官弹劾如潮,且张诚这一回虽有功于国,但事儿做得也确实是过分了一些。
许定国、赖家兄弟等人即使有通奴误国之罪,其罪当诛,那也该谳奏朝廷,由三法司谳问定罪才是,张诚于此事上确有些唐突。
现在,谁又能说得清许定国等究竟是抗拒伏诛,还是被张诚私刑逼问而冤杀呢?
何况,代、晋两位藩王都上书哭诉,奏言张诚跋扈异常,蔑视藩王,特别是太原的晋王,更是连上多道奏折,痛斥张诚竟借抓捕奸商之机,杀害他晋王府的朝奉太监与长史。
“永宁伯张诚,实在太过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还请皇上为我作主啊!”
无论京里京外,朝堂上下,可谓是众情鼎沸……
可……
崇祯皇帝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