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我……”
吳老闆急得上火:“他叫樁子。”
這一聽就不是全名,像是外號。
李人傑手腳麻利把患者的頭部偏向一側,清理了他嘴裡的嘔吐物,再給他吸上氧,許多福讓人都散開一點,取針入人中,風池等穴。患者情況稍微穩定一點了,她才動了動有些僵硬麻木的脖子。
“初步診斷為急性腸胃炎。”
許多福出來透氣,正看到吳老闆在跟人打電話,她倒不是故意聽別人講電話的內容的,就是因為兩邊的聲音都有點大,不想聽都不成。
電話那一頭是個女人的聲音,許多福猜測應該是吳老闆的前妻,吳老闆在這住了有這麼久,家庭情況中醫館的人也知道一些。這人和前妻離婚兩三年了,沒有另結婚,有個七歲的孩子,離婚的時候判給前妻的。
吳老闆本人談到這個也不避諱,具體離婚的原因倒是沒跟人說起。
女人:“你幾點到啊?我一會還有事,不能一直跟你磨蹭,再說了,孩子還等著你去動物園呢!你早一點到,否則玩不了多久了。”
吳老闆:“我今兒可能來不了……”
女人:“你說啥?逗老娘玩呢!……你又跟哪個賤女子鬼滾床單去了?我跟你說吳天空,你這會不要孩子了是吧,我看以後誰給你養老送終。”
吳老闆著急了:“不是鬼混……真不是鬼混,我見義勇為呢!”
女人:“……啊呸!你還見義勇為,渣滓。”
吳老闆:“……”我就不能有一點好是吧?
淼淼從裡面小跑出來,見到吳老闆著急問:“病人有家屬嗎?我要去藥房拿藥呢!吳老闆,這錢誰付呀?”
這制度還是章護士長給制定的,醫生開了藥方,先交了錢才能拿單子去藥方抓藥,免得人一多的亂得很。當然,如果是特別急的情況就另算,但中醫館畢竟不是設備齊全的大醫院,急診一般也不會往這送,所以一套套制度弄實行到現在,基本都是按規矩辦事。
要說今兒這樣送到中醫館的急診,沒遇到過幾回。
許多福正要跟淼淼說,先拿藥,之後再說錢的事情。就見到拿著電話的吳老闆憋了半天,吐了一句:“……我付。”
等了一下之後,又一臉肉疼的問:“多少錢呀?”
聽到淼淼說的數字並不嚇人,吳老闆可算松了一口氣,搞得跟多差錢似的,外面都說吳老闆發了財,日進鬥金,瞧他這樣真不像。
吳老闆還在念叨:“虧了……虧了。”
電話那邊的女人冷笑:“姓吳的你今天這事演哪出呀?”
吳老闆:“你別生氣,我真沒開玩笑。說真的,剛送人到醫館……”
女人:“你送的誰呀?給我說來聽聽。”
吳老闆:“今早車子出了點問題,到修車廠修車,那修車的小夥計忽然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我就給送醫館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好好跟兒子說說,他爸真不是不守承諾,事情要分輕重緩急。”
女人:“哦……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幫人付醫藥費了?”
吳老闆:“那可不是,這夥計是外地人,在這邊無親無故的,家庭條件也不好,人還沒有清醒,等著拿藥救命,這錢我不付誰付呀……”
“呸!”
女人:“我今天真是信了你的邪,吳天空你演,你繼續演。你TM是那種見到路上暈了個人會幫忙送到醫院的嗎?你怕是撒腿就跑,有多遠就跑多遠咯!我就算信了把人送到醫院了,那一個無親無故的人,你會幫著付錢……是我還在做夢呢?還是你沒睡醒呀!吳天空,你還記得咋倆怎麼離的婚嗎?你個癟犢子在外面玩女人,睡完了捨不得錢,非說什麼服務品質不過關嫖資給人減半,人一氣之下才把你的事情捅我這了……你要不是這麼摳搜,我哪能知道你在外面搞女人啦?!”
吳老闆:“……”
所以他後來就不嫖了,嫖不起,嫖不起,還是家裡的好,不去錢。
女人:“……下回編理由過過腦子。”
啪~
電話掛了。
許多福:“噗嗤~”
可以很公正的說,吳老闆是個渣滓無疑。
介實在是忍不住,許多福腳一轉,進治療室裡面去了。
患者這會已經醒了,能自己說話了,他說自己的全名叫做鄭栓,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去摸自己的後腦勺,許多福覺得不對,弄開他的頭髮看了看,發現他後腦勺有個硬塊。
許多福:“這是怎麼回事?”
鄭栓:“早上起來的時候摔了一下,頭砸地上了。”
許多福一碰,他就一直叫喚。
“你這個情況不行,先聯繫一下你的家人,讓他們過來照顧你。”
鄭栓愣了:“……咋個的?我這個病很嚴重呀?”
許多福笑了:“也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別這副表情,沒那麼誇獎,就是有個七八天的下不來床,你摔地上,腦震盪啦!自己沒覺得頭暈嗎?”
鄭栓表情沒變得好看,反而更緊張了:“要呆七八天呢?那……那得花多少錢啦?”
這個許多福還真說不好,這會鄭栓的情況可不適合挪動,要讓他住在中醫館吧,每天的住宿費用、伙食費算起來就是一筆錢,而這一筆錢對鄭栓來說就不大友好,就算不管治療費用,光是這就能嚇到鄭栓了。
只見鄭栓掀了被子就坐起來,前行扯了個笑的模樣:“我覺得我都好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嘔了一聲又吐了。
許多福連忙按住他,將他按到床上躺好,淼淼把房間裡最後兩扇窗也打開了,讓人拿來炭灰將嘔吐物給清理了。
在一旁看著的吳老闆還沒吃早飯了,聞到這味就乾嘔,反觀醫護人員,一個個的一點異色都沒有。
吳老闆心裡也感歎——這醫生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外人看起來特光鮮,可平時做的事情也蠻髒的,甭管啥樣的情況,也不能往後縮。
淼淼拿水給鄭栓清理口腔,語氣難免有點眼裡:“你這人是怎麼回事,跟你說了,現在不能動不能動,你一動就暈,你還要不要命啦……”
鄭栓臉發白,在淼淼的念叨下,一句話都沒有說,等地上的嘔吐物清理乾淨了,他眼裡才有點波瀾。
“我沒錢……”
鄭栓就說了三個字。
淼淼愣住了,她也說不好為什麼,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有種算不出的滋味……
淼淼:“你找家裡人想想辦法。”
鄭栓:“我是農村的,我哥死了,嫂子跑了,我媽生了病,我哥的小娃兒等我拿錢回去買奶粉……我沒錢。”
鄭栓這個是急症,雖然不會得了就要死人,但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小病也會演變成大病,嚴重的時候出現會出現脫水、電解質紊亂、休克,導致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他這個情況很明顯不是剛剛出現了,他已經忍耐了很久了,是忍到不能忍了才被吳老闆發現,送到了中醫館,否則真不知道最後會搞成什麼樣子。
這也太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了。
許多福蹙眉:“你現在住哪?”
鄭栓虛弱的說:“汽修店……”
汽修店?!
剛剛吳老闆已經說了,鄭栓是小埡口汽修店的員工,他口中的汽修店肯定就是小埡口汽修店了,可小埡口汽修店是個什麼情況?考察一般的商鋪就知道,汽修店的那個鋪子深度有七米,除了大門口那個捲簾門可以透氣之外,就是最後面開了個小窗,晚上在汽修店睡覺,一拉下捲簾門裡面就跟全封閉的似的,哪裡能夠住人?
這種情況,沒有別的安身之處,鄭栓一定得住在中醫館。
鄭栓:“……我這花了多少錢了?”
淼淼:“沒花多少,你不用擔心,吳老闆已經給你付了。”
鄭栓愣了一下,他剛剛腦子裡就急著錢的事情,真沒注意到吳老闆也在,這下經過提醒看到他之後,那是千恩萬謝,特別的感激:“我賺的錢都寄回去了,現在身上沒錢,您放心,我這個月發了工資一準還你。”
吳老闆憋出一句:“不著急。”
鄭栓眼淚都要下來了:“您真是個好人……”
吳老闆:“……”
屋裡眾人:“……”聽起來咋這麼彆扭。
鄭栓休息了一會,慢慢的有了力氣,他跟許多福:“醫生,你聽我說,我真不能住在這,我沒錢付……您給我開兩副便宜的見效快的藥,我好一點就走。”
“你這沒有個六七天,別想能好一點。”
現在讓他走了,純粹就是讓他出去送死,沒有做醫生的能眼睜睜見得了這個。
許多福正要說話,沒想到又被搶了先。
吳老闆:“你只管安心治病,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包在我身上!”
……
許多福一出門就聽到一個巴掌聲,一看,吳老闆‘啪’一聲扇了自己的左臉,兩邊倆一下子就紅了,可見真下了狠手。
吳老闆嘴裡還嘀咕呢——“哎喲,占小便宜吃大虧,血虧!血虧!”
這人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