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焱和諸葛鈺互相瞪了一眼,並借著這一眼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衣服是否比自己身上這件兒好,因為他們穿的都是水玲瓏親手做的衣衫。最後二人得出的結論不約而同的是:對方的那件更好看!
“郭焱你幾號成親來著?”諸葛鈺似笑非笑地問,不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不難聽出一絲幸災樂禍。
郭焱的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道:“月底!”
諸葛鈺咬牙,還要忍這個家夥忍那麽久!他隨手拿起一盤扇貝要往鍋裡倒,卻被郭焱橫臂攔住,他眸光一凜,郭焱挑了挑眉,道:“玲瓏吃不得海鮮!會過敏!”末了,怕真引起小夫妻吵架,於是補了一句,“我乾爹告訴我的!”
水航歌你個老狐狸,不告訴爺?諸葛鈺氣得吹胡子瞪眼!
水玲瓏不禁失笑,自打王爺出事,她就沒見過諸葛鈺情緒失控的樣子。
諸葛鈺讓丫鬟撤了桌上的海鮮,親自站起身去那邊給玲瓏挑選燒烤。
他一走,郭焱便俊臉一皺,扯了扯水玲瓏的袖子,可憐兮兮地道:“我一套衣服不夠穿,而且我的鞋子也破了,你看!”
言罷,伸出腳,水玲瓏果然就在他右鞋邊緣發現了一個創口,這等伎倆騙水玲瓏真是太小兒科了,普通鞋子破了洞都有毛邊兒,它卻整齊得很,一看便知不是磨破的,而是刀子劃的。水玲瓏有時候真想把郭焱的腦袋瓜子給切開看看那裡面都裝了些什麽!怎麽越來越幼稚?越來越…像個要不到糖果的可憐孩子?
弄得好像她是他娘似的!
水玲瓏不為所動,隻靜靜吃著碗裡的菜。
郭焱眨了眨忽閃忽閃的眼眸,打了個手勢,另有所指地道:“我成了親就是郭家家主的繼承人了,我們倆可以‘狼狽為奸’哦!”
“誰要和你狼狽為奸?”水玲瓏狠瞪他一眼,半響,又道,“先付定金。”
郭焱嘿嘿一笑,壓低了音量:“荀楓身邊有個你意想不到的幕僚。”
“誰?”
“金尚宮。”
金尚宮是荀楓的人?水玲瓏放下筷子,這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直以為金尚宮只是玉妃花重金和人情請到的一名退休女官而已,她和他同床共枕那麽多年,卻連金尚宮是他的幕僚都不清楚!真不知荀楓還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郭焱就傻笑著看向水玲瓏。
水玲瓏斂起心底的火氣,面不改色地道:“穿多大的鞋?”
郭焱比了比手指,水玲瓏輕咳一聲:“記住了。”
一頓飯吃得歡喜,丫鬟們趕緊撤了飯桌,擺上長案,鋪有光潔的綢布,放了各式各樣的水果、糕點和清茶,老太君帶著一眾女眷閑聊家常,安郡王則拉著郭焱和諸葛鈺拚起了酒。
一時間,滿園秋色,笑語歡騰。
“大嫂,郭家小姐有未出閣的嗎?”甄氏溫和地問向冷幽茹。
冷幽茹攏了攏爾後的如墨青絲,淡雅似一團天邊飄來的祥雲,不動聲色間自有一番仙氣:“我好久沒出過門了,不太清楚呢,玲瓏你知道嗎?”清淺的眸光投向了水玲瓏。
“哦,郭家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均已出嫁,四小姐郭蓉定了廣平侯府的親事,只剩二房的五小姐待字閨中。”水玲瓏一邊乖巧地答,一邊用余光留意著周圍的動靜,就見一道黑影自林子裡閃過,去往了主院的方向。水玲瓏唇角一勾,希望她的苦心沒有白費!
“郭五小姐多大了?長什麽樣?性格如何…”甄氏一連串的問題直直朝水玲瓏砸來,水玲瓏收回視線,又看向了董佳琳,就發現董佳琳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主院內,諸葛流雲容色凝重地放下手裡的密報:“你說的是真的?”
余伯福著身子點頭:“千真萬確!少主和郭焱相談甚歡,不僅特許郭焱與他們夫妻同桌而食,還和郭焱拚酒拚得十分暢快,哦,除了拚酒,還扳手腕呢。”
小時候這倆人一見面就打架的,甚至上次還發生了械鬥他才逼郭家將郭焱送去了戰場,怎麽現在關系這樣好了?如果郭焱和兒子好到這種地步,自己要殺郭焱便有些難以下手了…
諸葛流雲的語氣一沉:“你去把世子叫來!”
…
郭焱喝得爛醉如泥,甄氏忙笑著道:“世子被王爺叫去了,銘兒你送郭將軍回府吧,記得給郭老太君和郭大爺、郭大夫人請安!”
諸葛姝站起身,一臉倨傲地道:“我也要去!”
甄氏嗔了嗔女兒:“這麽晚了,你瞎摻和什麽?跟娘回房!”
諸葛姝心不甘情不願地跺了跺腳,氣呼呼地跑回了自己房間。
水玲瓏洗漱完畢,諸葛鈺仍沒回來,她拿起布料,想著給郭焱做一雙什麽樣的鞋,這時,枝繁打了簾子進來,手裡端著一碗芳香四溢的湯。
水玲瓏擺了擺手:“我吃得夠多了,什麽也喝不下了。”
枝繁就笑著道:“這是王妃命膳房的人給各個主子燉的下火湯,主院那邊兒也給世子爺送了一份的。”
水玲瓏放下布料,從枝繁手裡接過碗,枝繁蹲下身幫她整理繡籃:“大小姐您這回打算做什麽?奴婢先幫您裁布。”
下火湯黑乎乎的像藥汁,水玲瓏用杓子攪拌著,微微一歎:“做鞋,葉茂納的鞋底牢實,你讓她送兩雙過來。”
“好嘞!”枝繁愉快地應下,“給世子爺做的嗎?”
“嗯。”可不得先給他這個醋壇子做?下火湯涼得差不多了,水玲瓏舀了一杓送至唇邊,聞了一下似乎覺得氣味兒有些熟悉,她雖叫不出名字卻忽而想到了廣袤的沙場和無數傷重的軍士,她蹙眉問,“這湯是誰給你的?”
枝繁性格敏感,一聽這話便疑惑地道:“哦,散席時喬媽媽吩咐過近身伺候的下人,奴婢是自個兒去領的,難道這下火湯有問題?”
既然是在公中領的,應當沒有問題才對。水玲瓏不敢喝,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她也不能拿自個兒的身子去賭,她的眸色深了幾分:“你再想想,路上可有碰到什麽人?”
枝繁仔細回憶了一遍之後說道:“奴婢碰到了董佳小姐!董佳小姐帶著杏兒也從膳房裡出來,奴婢給她請了安,但恰好杏兒不知怎麽地在出院子門時和膳房的丫鬟撞到了,爾後杏兒不小心打翻了奴婢手裡的托盤,董佳小姐心中愧疚,便把她的那碗下火湯給了奴婢,她自己則帶著杏兒再次返回膳房領一份新的。”
水玲瓏想起今早在墳地裡自己剛表露出一點兒懷疑,對方就迫不及待地朝她下手了!
動作可真快!
枝繁望向了水玲瓏,發現她的眸光一點一點變得寒涼,枝繁的頭皮狠狠一麻,這湯如果真有問題,她…她這個領湯的人是否也脫不了乾系?大小姐會不會借機把她趕出府?
枝繁撲通跪在了地上:“大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再想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了!奴婢是無辜的,奴婢沒想著害大小姐!請大小姐信奴婢一回!”
水玲瓏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這事兒先別驚動世子爺,我記得府裡給大姐備了一個大夫,你去把他請來,就說我吃多了有些拉肚子。”
枝繁有種劫後余生的慶幸,她站起身,雙腿都在打抖,天知道剛剛她真以為大小姐會把她給趕出府。
不到兩刻鍾的功夫胡大夫便來到了墨荷院。水玲瓏把那碗下火湯給他檢查,胡大夫檢查後皺起了眉頭:“這裡面怎麽會放了烏頭?”
難怪水玲瓏會想起傷重的士兵了,烏頭為散寒止痛要藥,既可祛經絡之寒,又可散髒腑之寒,軍士們偶爾也會用到。然其有大毒,必須經過炮製才可內服,尤其不能和酒一同服用,今晚郭焱帶了女兒紅,大家都或多或少喝了一點兒酒的。
水玲瓏給了胡大夫一些銀子,請他將此事保密。
胡大夫走後,枝繁闔上門,蹙眉道:“董佳小姐為什麽要給您一碗放了烏頭的湯?”
水玲瓏冷笑:“如果我死了或病了,你覺得諸葛汐和姚成的婚期會否推遲?”
枝繁不明白大小姐緣何這樣問,但還是按照自己理解的答道:“你要是出了事,世子爺也會出事,世子爺出了事,這王府就亂套了,誰都沒心情嫁娶。”
水玲瓏似是而非地道:“是啊,諸葛汐不走,董佳琳便也能繼續留在王府。這是明面上的理由,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理由是我今早懷疑過董佳琳是害死冷薇的幕後真凶。”
理由怎麽還分明面上的和暗地裡的?枝繁一頭霧水,完全跟不上水玲瓏的節奏:“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水玲瓏牽了牽唇角,眸色一厲:“自然是稟報王妃,讓她把董佳琳給逐出王府了!”
冷幽茹自從搬出佛堂後便常常陪伴諸葛流雲身側,但夜間仍回自己的清幽院歇息。在水玲瓏看來,諸葛流雲是深愛冷幽茹的,哪怕冷幽茹一年之中大半時光呆在佛堂諸葛流雲也沒說弄倆側妃或姨娘膈應她。至於老太君到底對此有無意見水玲瓏不敢保證,不過有意見也沒轍,冷幽茹能生啊,一兒一女福滿堂。
清幽院的前院種了一些山茶和丁香,後院開滿茉莉和一品紅,皆是紅白相間,妖嬈又不失清新。
夜風拂過,花香陣陣,水玲瓏踩著柔軟的草地,呼吸不自覺地便放緩了不少。
“你這賤蹄子!連件衣服都洗不好!這樣怎麽能在王妃的院子當差?白養了你一場!”擺著藤椅和矮桌的穿堂裡,喬媽媽正一手叉腰,一手戳著一名小丫鬟的脊梁骨,惡狠狠地訓斥,“告訴你多少回了?這兒不是鄉下的養豬場!所有人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事!否則媽媽我饒不了你們!”
小丫鬟嚇得淚流滿面,戰戰兢兢道:“喬媽媽我錯了,我今早忘了剪指甲,所以不小心刮花了王妃的衣服。”
喬媽媽冷眼一睃:“哼!不小心?你們一個兩個都給我不小心,這院子裡的事兒還做不做得好了?”
小丫鬟渾身發抖:“我…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
“下次?還有下次?”喬媽媽高聲尖叫,刺耳得幾乎要戳破耳膜,“犯了錯都這麽說!這麽說又有什麽用?當時做的時候怎麽不做好一點?哼!天底下可沒後悔藥吃!今兒媽媽我不剁了你這雙手?”
小丫鬟惶恐得直往後退,喬媽媽步步逼近,小丫鬟慌了,突然,她咬咬牙,放聲大叫:“王妃饒命啊!王妃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請王妃饒命…唔…”
喬媽媽一把捂住她的嘴,厲聲呵斥,音量卻極小:“你個作死的賤蹄子!敢驚擾王妃歇息,我砍了你的腦袋!”
小丫鬟終究還是驚到王妃了,岑兒出來傳了王妃的話:“喬媽媽,王妃說只是個十歲丫鬟,不懂事多教導即便就是了。”
喬媽媽的嘴角抽了抽,笑比哭難看:“既然如此,我就先帶她下去管教管教!”
岑兒點頭,朝著垂花門的方向望去,水玲瓏和枝繁已經等了許久,岑兒很是驚訝的樣子:“世…世子妃來了!奴婢給世子妃請安!”
喬媽媽和小丫鬟也趕忙轉過身對水玲瓏行了一禮,臉上的表情有些羞窘:“奴婢叩見世子妃!”
水玲瓏淡然抬手,語氣如常:“平身吧,我是來看王妃的,不知道王妃歇息了沒有。”
喬媽媽帶著小丫鬟退了下去,岑兒揚起一個溫和的笑:“沒呢,王妃待會兒還要去給王爺換藥,現正在房裡看書。”
這麽說諸葛鈺還沒離開主院了,真不知這對父子談什麽談了這麽久,就為一個郭焱?水玲瓏搖了搖頭,隨岑兒步入了內院。
枝繁跟在旁側,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王妃人特和善,從不打罵下人,即便下人犯了錯王妃也往往從輕處理,倒是那個喬媽媽總仗著自己是王妃的陪房,又奶過二少爺,在府裡作威作福,便是王爺也對她睜隻眼閉隻眼,下人們越發忌憚她了。”
枝繁口中的二少爺可不是安郡王,而是諸葛鈺的同胞弟弟諸葛琰,諸葛琰三歲早夭,奇怪的是府裡沒人敢提起他的死因,哪怕枝繁使出了渾身解數仍是沒探出一星半點兒的消息。
其實探不到很正常,諸葛琰早夭時諸葛流雲還不是鎮北王,他們一家都住在喀什慶,這裡的下人除了幾個心腹之位,都不是來自喀什慶。
水玲瓏淡淡地牽了牽唇角:“做的不錯,回頭在鍾媽媽那兒領賞。”
枝繁幾乎以為自個兒聽錯了!大小姐表揚她了,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趕出王府了?
枝繁心底的石頭落了地,雀躍地隨水玲瓏進入了王妃的房間。
冷幽茹的房間十分典雅別致,一扇梨花木山水屏風,旁側是擺了各式玉器的多寶格和熏著檀香的金絲青鸞小熏爐,屏風另一側是幾把暗紅色雕花冒椅,鋪了薄薄的坐墊並一張木片涼墊。茶幾上豎著一個青花瓷瓶,綻放著潔白清香的茉莉,花瓣上掛著水珠。
“母妃。”水玲瓏規矩地行了一禮。
冷幽茹淺笑著道:“坐吧,今兒怎麽想到過我房裡來了?”
水玲瓏依言落座,岑兒奉上一杯水玲瓏愛喝的玫瑰花茶,和一盤四色水果,有葡萄、梨子、柑橘和蜜瓜。水玲瓏四下看了看,冷幽茹就對岑兒吩咐道:“你去看看王爺的膏藥做好了沒?”
岑兒福了福身子:“是!”
岑兒一走,枝繁也跟了出去,水玲瓏把下火湯一事和盤托出:“…母妃,您看啊,杏兒走路有那麽不長眼嗎?怎麽偏偏就和人撞上了?杏兒一定是故意撞翻我的下火湯,這樣董佳琳便有借口把她的給我了!要不是我早年跟莊子裡的郎中學了點兒醫術,我根本聞不出烏頭的味兒來!那樣,我可就遭了她的毒手了!”
冷幽茹聞言臉色就是一變,語氣也不複以往之漠然,而是夾雜了一絲冷沉:“董佳小姐是小汐身邊兒的人,你若非證據確鑿,我很難替你討回公道。”
水玲瓏聽了冷幽茹的話並未立刻打退堂鼓:“母妃,今晚的事真真兒是玄得很!如果相公沒被父王叫去主院,這碗含了烏頭的下火湯指不定也進了相公的肚子…”
“你們平時吃東西都…都這麽不分彼此的嗎?”冷幽茹的聲響陡然提到了一個分貝,眸光也厲了好幾分,他明明不喜人靠近的,不會和人共用餐具的…
水玲瓏就垂下頭,羞窘得雙頰緋紅:“我…我們…”很羞於啟齒的樣子!她還沒說細節王妃就激動這個樣子,她要是告訴王妃她含進嘴裡的糯米丸子諸葛鈺都能厚著臉皮用舌頭卷過去,王妃會不會吐血?
很快,冷幽茹冷靜了下來,說道:“雖是夫妻,也別太孟浪了!嫡妻和妾室終究是不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