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看,一個家庭中有兩個孩子但其中一個為兒子的有以上三種情況,可只有在第二種下,一個是兒子,另一個也是兒子,也就是說,另一個也為兒子的可能性是三成,不是直覺認為的一半。”
“啊?居…居然是這樣…”七皇子難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見七皇子的神色有所松動,水玲瓏繼續循循善誘:“七殿下,很多時候猜測和第一反應是不靠譜的,要經過精確的測量和分析才能得到標準答案,好比您的手臂不足二尺長,可池子與那根枝椏卻超過了三尺之距,看著近,實際卻是夠不著的。”
言罷,水玲瓏親自走到湖邊,探出手去撈垂下的枝椏,但她根本摸不到,更遑論一個九歲的孩子了。
七皇子還是有些不服氣:“我…我…我只是沒有認真審題,我要是仔細想想,也能按照頭胎和二胎這樣去演算的。”
水玲瓏淡淡一笑:“殿下是覺得自己的一世英明毀於一旦了,是麽?但殿下你知不知道,題目做錯了可以抵賴,英明毀掉了可以洗白,惟獨生命是不能重來的,七殿下珍重。”
語畢,丟了顆小石子兒入湖,“噗通”一聲,它沉下去再也沒漂起來。
七皇子盯著湖面的漣漪,嚇出了一身冷汗…
而另一邊的假山後,老夫人和小德子簡直快要嚇暈了,七皇子是皇后幼子,平日裡寵得跟命根子一樣,別看玉妃受盡皇恩,可在皇后面前根本不夠看。當七皇子說要誅水玲瓏九族時,老夫人幾乎嚇掉了半條命,好在瞧這架勢,七皇子是收回成命了。
老夫人看向小德子:“德公公,你看…”
小德子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放心,奴才什麽也沒看見。”
三人離開後許久,七皇子才霍然回神:“哎!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個宮的新妃呢?我讓我母后升你位份啊!”
“小七,跟誰說話呢?”雲禮剛從皇帝的禦書房走出,就聽宮人稟報七皇子在湖邊鬧騰,他便匆匆忙忙過來了,卻見他叉腰大喝,也不知在與誰叫嚷。
七皇子扭過頭:“大哥,父皇最近是不是納了好多新妃?”
雲禮一怔,選秀剛結束,父皇的確選了不少官家女子充盈后宮,但小七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他沒急著回答,而是看向了地上的字:“這是什麽?”
七皇子把先前的事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言辭間難掩對水玲瓏的崇敬和喜愛,雲禮聽完卻微微揚起了唇角,哪裡有什麽新妃?根據小七的描述那人分明是水玲瓏,真是個蕙質蘭心的女人。
關雎宮內,水玲瓏和老夫人拜見了玉妃,玉妃薄施粉黛、淡掃蛾眉,與水航歌的濃眉大眼相比,她柳眉纖纖、鳳眸狹長、紅唇小巧,更似江南女子,因她素有賢德之名,從不恃寵而驕,是以深得帝心。
“給玉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老夫人和水玲瓏給玉妃行了一禮。
玉妃起身,親自將老夫人扶起,聲若大珠小珠落玉盤,煞是悅耳:“母親快別多禮。”
老夫人站直身子,玉妃又伸出手扶了扶水玲瓏,笑得溫和:“這是我那素未蒙面的侄女兒吧,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水玲瓏依言抬頭,露出這個年齡的天真笑容。
玉妃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陣,發現較之水玲溪的傾國傾城,她顯得姿色平平,可那雙水靈的眼眸卻別有一番沉靜內斂的深意,玉妃笑道:“眉清目秀的挺好看,老夫人能痊愈真是多虧你了,欣兒,把錦盒拿來。”
欣女官雙手奉上一個錦盒,水玲瓏含笑接過,打開,裡面盡是時下最流行的首飾和珠寶,與秦芳儀送給她的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水玲瓏感激一笑:“多謝娘娘。”
三人坐下,家裡長短聊了一陣,最後,玉妃終於忍住羞澀切入了正題:“玲瓏啊,你幫我看看,我為什麽入宮五年了還不曾有孕?”
水玲瓏先是一愣,繼而想起老夫人的袒護和玉妃的示好,須臾,她涼薄地笑了,她就說一個庶孫女兒的嫁妝怎麽能跟水玲溪的相提並論?老夫人甚至毫不留情地斥責了疼進骨子裡的水航歌…
大宅子裡的親情,果然都是有價的!
水玲瓏冷笑著抬頭,卻在看向玉妃的一霎換了一副局促不安的態勢:“娘娘,我真的不是大夫,只是偶爾得了個治療肺癆的方子,卻也不是對誰都有用,老夫人能痊愈那是老夫人福澤深厚,與我關系不大。”
玉妃試圖從她的臉上瞧出什麽破綻,但令她失望了,水玲瓏的眼底除了緊張,沒有半分慌亂或閃躲,她不由地摸上自己的小腹,悲愴一歎:“唉!難道我此生真的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嗎?”
一個時辰後,老夫人與水玲瓏拜別玉妃,臨走時,水玲瓏狀似無意地低喃了一句:“我曾聽人說過,月事完了第十天到第十五天比較容易懷孕,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大膽猜測,如果玉妃的身子沒問題,那麽就是行房的日子不在受孕期內。
她們一走,小德子立馬將水玲瓏救下七皇子的事和盤托出了。
玉妃聽完,臉色變得凝重:“她真沒對七殿下言明身份?”
小德子搖頭:“七殿下問了,但大小姐沒說。”
玉妃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眼神閃了閃之後,意味深長地道:“不要將此事聲張,她是本宮的家眷,省得讓人覺著她是得了本宮的授意才去巴結七殿下和皇后的。本宮雖得皇上垂憐,口碑也好,卻一直不受皇后待見。正因為如此本宮才沒成為眾矢之的,而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本宮想過安穩日子可就難了。沉香殿那位可是死死地盯著本宮,等本宮犯錯呢!”
水玲瓏和老夫人往宮門口走去,碰巧,在禦花園旁碰到了坐著軟轎回往沉香殿的香妃。二人忙與其它宮人一樣退至一旁,恭謹地福低身子,以作回避。
正一品妃位中德妃之位空懸多年,皇上一直沒提拔新的人選,玉妃和香妃同一年入宮,又同為正二品妃,前者受皇上寵愛,後者得皇后賞識,二人可謂是德妃之位最有利的競爭人選,按照前世的記憶,勝出者是賢名遠播的玉妃。
香妃看也沒看邊上的人兒,傲慢地目視著前方,但在和水玲瓏擦身而過時,卻聞到了若有若無的鈴蘭香氣,香妃的柳眉一蹙,不知想到了什麽,回頭望去。此時水玲瓏已扶著老夫人邁開了步子,香妃只看到了一個背影,她自嘲一笑,姐姐已經死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還活著?
回到尚書府,水玲瓏意外地碰見了安平,他低頭左看右看似在尋找什麽。
安平偶一抬頭也看到了她,連忙走過來行了一禮:“大小姐。”
水玲瓏平靜地問道:“你怎麽到尚書府來了?可是世子爺有什麽事?”
安平撓了撓頭,把找鐲子的事給說了出來,怕水玲瓏誤會,他沒講鐲子是諸葛鈺的,隻說是他娘的遺物,那日馬車送水玲瓏回了府,今兒他便來附近轉悠,碰碰運氣看能否找到。
水玲瓏從腰間的荷包裡拿出一個絞絲金鐲子,淺笑著問:“是它嗎?我在馬車裡撿到,原以為是你家世子爺的,打算親手還給他,卻不曾想是你的,抱歉,讓你苦找。”
安平頓時狂喜,今天是最後一天,找不到鐲子他和一堆兄弟都得被趕出王府喝西北風去,大小姐可真是他們的救星啊!他深鞠躬,激動地說道:“大小姐,您的恩情安平和一幫弟兄都記住了,日後若有機會,一定會努力報答您的!”
這麽激動,還說不是諸葛鈺的?水玲瓏清淺一笑,轉身進了尚書府。
鎮北王府的書房,諸葛流雲一襲藏青色錦服,背靠著椅背,面色十分凝重:“既然八字不合,就另擇良配吧。一個道士這麽說,三個德高望重的高僧也認為他們命理相克,還是算了。”
冷幽茹徐徐一歎:“要說這姑娘與前面三個當真不同,他是鈺兒自己看對眼的,真這麽舍棄了倒是可惜。依我看,這八字合不合未必關鍵,前面三個明明是合得來的,卻還是不幸辭世,這合不來的,說不定…”
諸葛流雲神色一肅:“道士說了,是她命硬!要克鈺兒!她主水,鈺兒主火,我就這麽一個兒子!萬一她把鈺兒克出個三長兩短怎麽辦?”
也不知哪句話刺激到了冷幽茹,冷幽茹的心針扎一般的疼,她壓下不適,淡道:“若妾身記得沒錯,王爺您好像既不信佛也不信教,您其實是看不上對方的身份吧?”
也不想想自己兒子聲名狼藉成了什麽樣子?娶嫡女,容易麽?
安平推門而入時,諸葛鈺正斜倚簡榻上,容色甚是沉靜,與那個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判若兩人。
“爺,找到鐲子了。”安平雙手呈上,末了,附上一句,“是大小姐找到的。”
諸葛鈺拿過鐲子,看著上面幾處磕損的地方已被打磨得發亮,斷裂的絞金絲也重新接上,他似乎可以想象那個凶巴巴的女人在油燈下,玉手纖纖繞指柔的嫻靜模樣,想著想著,心跳突然加速了起來。
“爺。”安平小心翼翼地道,“梟一從書房聽到消息,說你跟水小姐八字不合,這門親事…不成。”
哢!
珍藏十五年的鐲子被捏成了兩段…
水玲瓏與諸葛鈺八字不合的消息很快傳入了尚書府,沒大肆宣揚,因為鎮北王妃還指望從這兒再挑一個媳婦兒,是以也就秦芳儀和水航歌知曉此事。
已經好幾天沒踏足長樂軒的水航歌今晚破天荒地歇在了秦芳儀的院子,秦芳儀非常高興,周姨娘和她同歲,周姨娘能懷孕,她為什麽不能?因此,她卯足了勁兒取悅水航歌。
水航歌打著心裡的小九九,也是卯足了勁兒地弄她,想把她做暈暈乎乎好談事,可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幾個回合下來,秦芳儀越戰越勇,倒是水航歌累得腰脊酸軟,不得已上繳了“彈藥”。
完事後,水航歌並未像往常那樣直接睡去,而是清了清嗓子,道:“芳儀啊,那個…皇上禦賜的定親信物在哪兒?”
“相公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麽?”
“我還是覺得,玲瓏嫁給太子比較好。”
秦芳儀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屋子裡燒了紅籮炭,她的心卻拔涼一片:“相公,你胡說什麽?”
賞梅宴過後水航歌就覺得太子對玲瓏是有意的,當時礙於和鎮北王府在議親,他不好說什麽,但現在不是八字不合嗎?八字不合無法成親對女方的名節沒有影響,玲瓏還是好好地尚書府千金一個,況且,這份殊榮的確是皇上看在董佳雪的面子上給的,只是事關一些機密問題他從沒對人提過而已。
“玲瓏的生母已經去世,她只能是你的女兒,她嫁和玲溪嫁又有什麽區別?嶽母都是你!”
“既然沒區別,就讓玲溪嫁好了。”
“你…”
秦芳儀說說氣話,但也沒真打算跟水航歌對著乾,她母家再厲害,可這男人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宮裡還有位寵冠后宮的玉妃,她怎麽也得服軟:“相公啊,我知道你對太子的一片忠心,你是不是認為三公主、冷公子和荀世子給玲瓏送賀禮都是得了太子的默許,然後太子看上了玲瓏?其實你誤會了,三公主給玲瓏送禮是因為她們攜手作戰贏了擊鞠,這是友誼;冷公子給玲瓏送禮是因為玲瓏是他未來的表弟妹,這是親情;至於荀世子,他其實是想拉攏相公你呀,玲瓏不過是給了他一個送禮的由頭,如果當天大出風采的人是玲溪,他一樣也會送禮的,誰讓你在朝中如日中天,連兩朝元老都得給你幾分薄面呢?”
前面秦芳儀說什麽水航歌沒太在意,最後一段倒是讓他的自尊心無限膨大了起來,他頗有些洋洋自得地道:“荀世子果真如此看得起我?荀家可是三大家族之一啊。”
秦芳儀見自己成功轉移了水航歌的注意力,不由地長籲一口氣,面上卻笑道:“相——公!您的能耐您自個兒不清楚麽?”
一語雙關,水航歌一愣,秦芳儀雙頰一紅,扭了扭身子,水航歌春心大動,雄風再起,翻過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一夜柔情攻勢,外加甜言蜜語,總算是讓水航歌歇了把水玲瓏送入太子府的心思,但秦芳儀仍心有余悸,女兒曾經提醒她水玲瓏有意勾引太子,她當時不以為然,而今一想,卻覺得水玲瓏的確是跟太子有那麽點兒不明不白的曖昧關系。至於勸慰水航歌的那些瞎編亂造的言辭,說實話她自己都不信,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夫人,老夫人痊愈,過兩天要恢復去福壽院晨昏定省了。”詩情看著一臉紅暈外加兩個大黑眼圈仿佛中了邪似的秦芳儀,心頭一顫,小聲提醒道。
“知道了。”秦芳儀微微皺眉,老夫人身子大好,水敏輝歸家在即,水玲瓏如日中天,分開了沒什麽,可放一起就令她鬧心了,再加一個有孕的周姨娘,她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不知想到了什麽,秦芳儀的眼底慕地閃過一道亮光,“我讓大哥買的鸚鵡到了沒?你去丞相府問問。”
“是!”詩情躬身退了出去。
秦芳儀又喚來畫意,“告訴二小姐,讓她給老夫人抄一本《般若波羅蜜心經》,恭賀老夫人康復。”
老夫人痊愈,府裡一片喜氣洋洋,福壽院也再次熱鬧了起來。但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雪中送炭,瞧各位主子坐的地方就明白了。
老夫人畏寒,端坐在炕上,背後墊了個四喜團枕,在她旁邊是含笑不語的水玲瓏,秦芳儀和水玲溪則坐在下首處的冒椅上。老夫人不待見庶孫女兒,平日裡也不準她們過來請安,可水玲瓏不僅來了,還光明正大地坐了連水玲溪都不曾坐過的位置,這叫水玲溪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水玲瓏看向水玲溪,笑容可掬道:“一大早誰惹了二妹?二妹怎生眉頭緊鎖的?”
老夫人順勢望去,水玲溪正在氣頭上眼底自然有幾分怒意,聽了水玲瓏的話預備收斂可還是晚了一步,老夫人花白的眉毛就是一擰:“嫌棄我這病老婆子就直說,這裡不需要你請安!”
“我沒有!”水玲溪本能地駁了回去,說完,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忙起身行了一禮,“祖母。”
水玲瓏輕拍著老夫人的背,一邊替她順氣,一邊歎道:“二妹,不是做姐姐的說你,祖母大病初愈,受不得刺激,你再心有不平也不該當著祖母的面叫嚷,年一過二妹及笄,太子府便會上門提親,這驕躁的性子得改改才是。”
老夫人的臉色一沉,不過是說了她兩句她就敢心有不平,還沒嫁過去就擺起太子妃的譜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