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廚房之前,水玲瓏還在想諸葛鈺到底愛吃什麽呢,一提起菜刀腦海裡便有了答案,就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然記住了他每頓飯多用了個幾筷子的菜。
小雞燉蘑菇、栗子紅燒肉、洋蔥烤排骨、蔥爆牛柳、富貴紅火大明蝦、東坡茄子、甜汁糯米棗、鮮橙蒸蛋、南瓜蒸百合,共五葷五素,寓意十全十美,並一份杜仲黑豆排骨湯和一份銀耳雪梨甜湯。
枝繁和葉茂看著滿滿一桌子色澤鮮亮、氣味酥香的美食,口水橫流!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解下圍裙,很滿意自己的勞動成果:“好了,端到正房去。”
枝繁和葉茂將飯菜擺在了正房的餐桌上,水玲瓏去淨房洗漱了一番,出來時,諸葛鈺仍沒回來,她看了看牆上的沙漏,諸葛鈺沒有在外應酬的習慣,往日裡這個時辰早到家了。她掩面打了個呵欠,耷拉著眼皮子道:“葉茂去二進門看看世子爺回來了沒。”
“是。”葉茂退出了房間。
屋子裡的地龍燒得暖,枝繁的額角冒了些許薄汗,水玲瓏畏寒,感覺正好。
枝繁給水玲瓏奉上一杯玫瑰清露,輕聲道:“大小姐,要不…你歇會兒吧?你昨晚一宿沒睡,就早上胡亂眯了半個時辰,又忙前忙後…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水玲瓏又打了個呵欠,眼底蒙了一層霧氣:“吃完飯再睡,閑著也是閑著,你把繡籃拿來,我再做雙鞋,一雙不夠換。”
“好。”大小姐一向不聽勸的,枝繁習以為常,恭敬應下後從櫃子裡拿出繡籃和鞋底、鞋面,一並交給了水玲瓏。
水玲瓏行至旁側的冒椅上坐好,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這一雙曾經握著屠刀沾滿了血腥的手,此時竟溫柔地做著女紅,水玲瓏自己都覺著好笑。
兩刻鍾後,葉茂返回,頭頂上滿是飛雪,她一邊抹著腦袋,一邊說道:“世子爺沒回,安平也不在。”
水玲瓏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手裡的針線:“那就再等等。”
一刻鍾…
兩刻鍾…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三個小時…
水玲瓏臉上的笑容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凝在唇角,最後消失不見。
枝繁和葉茂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這回別說枝繁,就連葉茂都看出不對勁兒了。世子爺不是沒晚回來過,約莫三、五回的樣子,但沒次世子爺都讓安平提前報了信,叫大小姐不必等他用膳。今晚卻…倆人的感情不是挺好的嗎?這唱的是哪一出?
枝繁暗自歎息,郭焱二話不說把大小姐擄走,大小姐也沒呼救便由著郭焱了,世子爺是個正常男人,不生氣才怪?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大小姐的行為觸碰到世子爺的底線了,哪怕對方是閨中好友,也沒有把醉酒的丈夫扔車裡與人離開的道理。這事兒要擱秦芳儀身上,水航歌大抵早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了,世子爺只是冷落大小姐幾天,枝繁認為是在情理之中!
水玲瓏把做了一半的鞋子放進繡籃,若無其事地道:“把菜拿去熱一熱,叫鍾媽媽進來一塊兒吃。”
枝繁和葉茂依言照辦,端著菜去往了小廚房,回來時身旁跟著鍾媽媽。
水玲瓏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雲淡風輕道:“餓壞了吧?坐下吃。”
三人…沒有動!
水玲瓏緩緩地道:“菜做得多,不吃完浪費了。”
三人…還是沒動!
水玲瓏把剛拿起的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三人嚇了一跳,聽得水玲瓏聲若寒潭道:“吃頓飯也要磨蹭!做事麻利得起來?”
鍾媽媽率先坐下,挨著水玲瓏,緊接著,葉茂,爾後枝繁,全都坐了下來。
水玲瓏神色稍霽,這才重新拿起筷子,待到她開動,三人也慢慢開始用膳。
水玲瓏就笑了:“怎麽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三人俱是一愣,爾後齊齊點頭:“好吃!”可惜世子爺沒吃到。
用完膳,水玲瓏打了簾子進裡屋,鍾媽媽和葉茂起身收拾碗筷。
鍾媽媽給枝繁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進去。
枝繁聳了聳肩,表示安慰無能。
鍾媽媽又撅了撅嘴,今晚換枝繁值夜,葉茂先休息。
枝繁暗歎,好…吧!
寒風呼嘯,飛雪漫天。
諸葛鈺一襲墨色錦服,外披一件黑金滾水紋氅衣,在白茫茫的雪地裡顯得格外突兀。安平在他身旁,為他撐著傘,二人一同朝墨荷院走去。
路過一處左面是山石,右面是暖房的小路時,岑兒突然從另一條小路上跑了過來,二話不說便跪在了諸葛鈺跟前:“世子爺!您救救王妃吧!”
諸葛鈺居高臨下地看著泫然欲泣的她,淡漠如水的眸光夾雜了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湧:“怎麽了?”
岑兒含淚說道:“王妃中毒了!她們卻逼著王妃連夜離開!王妃在府裡生活了那麽多年,生死早已和諸葛家息息相關,趕王妃走,這不是要王妃的命嗎?世子爺,您向來最敬重王妃,你這回一定要替王妃做主啊!”
諸葛鈺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安平,王妃中毒了,請胡大夫給王妃診治,夜裡風大,準備一輛上好的馬車,輪子檢查仔細了,以防路滑。”
安平鄭重其事道:“是,世子爺!”
岑兒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諸葛鈺:“世子爺,您不能不管王妃的呀!王妃是您的母親,您怎麽能放任自己的母親不管啊,世子爺?王妃真的是冤枉的!都是昭雲,是她毒害了王爺和王妃,還讓王妃背了黑鍋!請世子爺明察秋毫,別讓奸人繼續為非作歹,也別人王妃喊冤離府啊!”
安平冷冷地瞪了瞪岑兒,恨不得一腳踹飛了她!
諸葛鈺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似嘲非嘲:“你倒是說說看,昭雲怎麽陷害王爺和王妃了?”
岑兒心頭一喜,壯著膽子道:“是這樣的世子爺,王妃知道昭雲出身不高,琴棋書畫一樣不通,便好心好意地把昭雲叫來身邊,每天下午都耐著性子教導她,待她像親姐妹一般。昭雲來屋子裡的次數多,對屋子異常熟悉,包括王妃的生活用品以及駐顏秘藥,她都一清二楚!有一回,昭雲來得略早,王妃在西暖閣小憩,奴婢請昭雲在屋裡坐會兒,誰料,她東瞅瞅西瞅瞅,就翻起了王妃屋裡的東西。然後,她就指著床底下的一盆紫河車問奴婢那是什麽,奴婢本打算隱瞞,畢竟利用紫河車駐顏並非什麽光彩事兒!可她一直問一直問的,奴婢招架不住便告訴了她。這個小插曲奴婢沒往心裡去,今兒的栽贓陷害來勢洶洶,奴婢一時沒想起來,直到回了院子奴婢才猛然憶起昭雲是知曉王妃把紫河車放哪兒的。所以,昭雲在王妃的熏香裡投了胭脂醉,先是讓王妃中毒,爾後通過行房傳染給王爺,這樣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毒害王爺了。她日日服侍王爺,看準了王爺發病的日期,並提前將胭脂醉藏在了王妃房中的紫河車裡,等大家搜查時,王妃便成了幕後元凶!她真是誅心啊!王妃對她這麽好!”
這個版本,一聽來還當真是那麽回事兒!
諸葛鈺看向她,很是詫異地道:“那她為什麽要毒害我父王?胭脂醉我聽過,熏香的一種,女子若聞久了便會影響生育,她日日和王妃呆在一起,想必自己也不能幸免,她這樣做不是得不償失嗎?”
岑兒信心大增,眼底光彩重聚:“世子爺您有所不知,昭雲原先是不願意跟隨王爺的,初次王爺碰她,她還咬傷了王爺,後來大概是她家人說服了她,她才乖乖地到了王爺身邊,而沒過幾日,她的父母便被余伯接到了王府名下的莊子裡。昭雲內心憎恨王爺,適才不惜自毀生育能力也要使了詭計害王爺長眠不醒,但胭脂醉是女子熏香,王爺肯定是不會用的,它又必須通房行房才能毒到王爺,所以昭雲才拿王妃做了筏子!”
諸葛鈺摸了摸鼻梁:“哦,這樣啊,昭雲就沒想過王爺和王妃感情要好,王妃沒有毒害王爺的理由嗎?”
一切都是按照預期的軌道在走,這可真是太好了!岑兒斂起心底的快意,痛心疾首道:“提起這個,奴婢起先也挺納悶,按理說,琰少爺的府裡沒幾人知曉,也不知誰把王妃和王爺的糾葛告訴了昭雲。奴婢思前想後,昭雲在府裡認識的人也就那麽幾個…”聲到最後,弱不可聞,似在等待諸葛鈺自己想到她指定的人頭上去。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岑兒心花怒放,喬媽媽臨死前告訴她唯一能保住的王妃的人便是世子爺,看來,喬媽媽說的沒錯,世子爺果然是站在王妃這邊兒的!
諸葛鈺仰頭看了看漫天飛舞的雪花,像個附弄風雅的文人,寧靜得與悠悠天地似乎混為了一體,然,令岑兒始料未及的是,諸葛鈺微微一歎,給安平打了個手勢,安平抬腳便狠狠地踹開了她!
岑兒的心口一痛,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諸葛鈺雙手負於身後,冷冷地道:“本世子從來沒和世子妃講過當年的糾葛,你前面每句話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可最後一段…真是畫蛇添足了!”
安平輕蔑了橫了岑兒一眼,蠢貨!哪怕質疑世子爺也別質疑世子妃,這個道理都不懂!這麽多年,世子爺做得還不夠嗎?便是王妃給世子妃穿了小鞋,世子爺也是以德報怨、先禮後兵,可王妃的所作所為太令人失望了!給大姑奶奶下了五年避孕藥,又利用冷薇破壞大姑奶奶和姑爺的關系,還給世子妃也下避孕藥,最後,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把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王爺毒得不省人事!全都是世子爺心尖兒上的人,她卻喪心病狂地一個一個去陷害!
琰少爺的死與諸葛家又有多大關系呢?下毒的另有其人,把藥弄丟一顆的另有其人,王爺忍痛選擇長子,幼子喪命王爺難道就好受了?只有她是母親,王爺就不是父親嗎?王爺二十多年不納妾,她高興了與王爺夫妻幾日,不高興搬進佛堂一住便是幾個月,王爺他是個男人!他說什麽沒?做什麽沒?又納什麽通房姨娘膈應她沒?
諸葛家的每個人都把她捧在手心,原諒她的任性,容忍她的無禮,這麽多年她吃齋念佛比相夫教子多,誰也沒半句怨言,可大家一味縱容的結果卻換來她一次又一次的報復!
真是無法原諒!
安平憤憤地撇過臉!
諸葛鈺看向岑兒,一字一頓道:“轉告王妃,我和她的母子情分,到此為止!”
假山後的冷幽茹臉色就是一變,真的…沒有轉機了嗎?
諸葛鈺去主院探望了諸葛流雲,胡大夫處理得很及時,毒素已清,就等自然轉醒了,偏老太君不放心,一直抱著諸葛流雲的胳膊坐在床頭,她怕自己一松手,兒子就會被牛鬼蛇神給勾走了。
諸葛鈺安慰道:“奶奶,父王沒事了,你回屋歇著。”
老太君倔強地搖頭,抱著諸葛流雲的胳膊死活不松開!
諸葛鈺就陪著老太君守著,這一守就是大半夜。
水玲瓏醒來時已是天色大亮,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要不是體內的生物鍾強行催醒,她大概能再睡一、兩個時辰。她四下看了看,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到床上來了,她明明記得自己靠在貴妃榻上做鞋子,做了一半實在困得不行,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更遑論下地走路,於是決定小眯一會兒…
怎麽一眯就天亮了?連怎麽到床上的、怎麽換上褻衣的也沒感覺?她竟是睡得那樣沉?!
“昨晚誰值夜?”水玲瓏沙啞著嗓子問道。
枝繁打了簾子進來,笑著道:“是奴婢,大小姐昨晚睡得可好?天色還早呢,您不多睡一會兒?”
天色的確還早,看了看空蕩蕩的床榻,水玲瓏眸光一暗,眨了眨眼,問道:“半夜你進來時,我睡在哪兒?”
枝繁“噗嗤”笑了:“您當然是睡床上了!難不成您能睡地上?”
不對呀,她沒夢遊的習慣!
水玲瓏的瞳仁動了動,摸著染了他幽香的枕頭,試探地道:“世子爺昨晚回房了沒?”
枝繁下意識地想說“沒有”,想了想,還是較為客觀地道:“嗯…反正奴婢睡之前沒看見世子爺回,奴婢醒了也沒見著世子爺本人,興許夜裡回過但奴婢不知道吧。”
水玲瓏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服侍我更衣吧,我去看看父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