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
“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漠北聖物嗎?有人懷疑,女帝桑玥和慕容拓並未去世,而是失蹤在了尋寶途中,總之,大周的局勢要變了。”
直至四月,水玲瓏才終於理解諸葛鈺所說的大周局勢要變是什麽意思了。
皇帝傳位於雲禮,改國號昌隆,自封太上皇,並卸下重擔開始雲遊四海,但另一種說法是太上皇帶著藏寶圖悄悄前往漠北尋找長生不老之地以及桑玥和慕容拓的蹤跡了。
不論哪種形式,水玲瓏都狠狠地震驚了一把,前世雲家的命運是,雲禮枉死,皇帝不久也死在了荀楓的算計之下,荀楓自立為皇,冊封七皇子為岐山王,永世不得踏出封地一步,為震懾七皇子,荀楓將姚皇后圈禁皇宮作為人質,直到她死,這種境地都沒有絲毫改變,她並不清楚最終的結果如何,郭焱也不清楚,因為她死後,郭焱便緊隨而來了。可不論姚皇后與七皇子是什麽結局,皇帝和雲禮的卻是慘不忍睹的。這輩子…一個逍遙四方,一個成功登基了?
轉念一想,問題的關鍵除開荀楓的落敗,還有那份藏寶圖,前世直到水玲瓏死,藏寶圖也沒離開尚書府的庫房,皇帝當然去不了漠北了。今生若非水玲瓏執意動了諾敏的“嫁妝”,藏寶圖仍會長眠箱底,因為皇帝得到了藏寶圖,才有了這一系列的謀劃。
而伴隨著雲禮登基,后宮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姚太后搬出未央宮,換為冰冰入住,原先的貴妃、淑妃…全都變為太妃,剛晉升為德妃的吉昭儀還沒擺上幾天正一品妃的譜兒便躋身太妃的行列了,怎不叫人扼腕?除此之外,各大皇子也紛紛封了王爺。水玲瓏最關注的並非皇子王爺太后太妃,卻是雲禮的后宮。當皇榜昭告天下時,所有人包括水玲瓏在內都驚呆了…
水玲瓏摸上四個月大的肚子,靠在了椅背上,喬慧剝了一顆葡萄送到她唇邊,她笑著吃下。
喬慧又拿起一顆,搖了搖頭道:“真沒想到,顏蓁會成為皇上的新妃,連選秀都沒走,直接由太上皇下旨冊封,這等榮耀,怕是後來者擠破腦袋也追不上的。”還以為顏蓁喜歡諸葛鈺呢,也猜測太上皇會像二十多年指婚冷幽茹一樣,把顏蓁指入鎮北王府,倒是她多慮了。
水玲瓏吞下葡萄,若有所思道:“顏妃應當是挺早就被太上皇內定了,你不是說三年前她與王府議親,議著議著顏大人就被調往燕城了嗎?”
前世,太上皇或許也是這般為雲禮打算的,可惜郭焱和三公主相繼出事,緊接著雲禮命喪黃泉,顏蓁這枚棋子便沒發揮什麽作用。與百年世家相比,顏家顯得很新且微不足道,但誰又知道,顏家男兒個個驍勇善戰,且忠心不二,荀楓登基後有意收服他們並委以重任,他們卻寧願自刎謝罪也絕不臣服。
喬慧低下頭:“你一敬獻完藏寶圖,太上皇便召了顏家回京,是不是那時太上皇打定主意了要遠赴漠北的?”比起雲遊四海,她更信尋寶這一種說法。
水玲瓏點了點頭:“應該是的。”她也不信太上皇是去弄什麽雲遊四海,只不過,皇帝到底是尋寶,還是暗中與娜扎會和,助娜扎奪得漠北皇權不得而知。
喬慧放下手裡的葡萄,四下看了看,確定房裡沒外人才小心翼翼地道:“大嫂,顏妃之前想跟你學東西,是不是…是不是皇上喜歡你的事是真的,然後顏妃也知道,所以想向你取經?”
水玲瓏的眼底忽而迸發出一道冷光,喬慧嚇得一怔,忙解釋道:“我瞎猜的,大嫂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有些詫異。”水玲瓏眨了眨眼,斂起心底的抵觸。
雲禮他爹算是開創了大周史上自封太上皇的先河,便是桑玥當初遠赴漠北尋寶,那都是弄了個“駕崩仙去”的名堂,是以,朝中也好,民間也罷,各種言論猜測不絕於耳。加上,南水西掉工程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喀什慶的旱災眼看著便要迎刃而解,但二十年免稅期也要結束,屆時,南水西掉工程帶給喀什慶的益處能否平息百姓納稅的不甘,雲禮心裡沒底,隻得日夜勤勉、狠批奏折,並大力提拔優秀人才,董佳琳的哥哥便是受益者之一。
阿訣中了狀元,官運亨通,董佳琳在王府的地位再次提了起來,肅成侯府牛掰,大公主牛掰,但如今的阿訣也很牛掰,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比起不務正業的喬旭,刻苦勤勉的阿訣更得雲禮器重。而論親疏的話,大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兒,卻只是雲禮的庶妹,面子上過得去就好,要雲禮像疼三公主這般疼大公主簡直是天方夜譚。許是如此,大公主和肅成侯府對甄氏的威懾漸漸沒了功效,甄氏停掉了董佳琳的避子湯。
五月,冰冰誕下皇長女,舉國歡慶。水玲瓏月份大了,不宜舟車勞頓,便沒去喝小公主的滿月酒,只和老太君湊對兒說了會兒話。老太君離開喀什慶太久,思鄉心切,一提到老太爺就哭得稀裡嘩啦。水玲瓏才知道,漠北運送糧草的軍隊死在了喀什慶境內,偏諸葛流風重傷未愈,老太爺領著諸葛府邸的護衛去往了漠北,與漠北協商這件事的解決方案。好容易解決了這個麻煩,南水西掉的河渠就挖到喀什慶境內了,老太爺顧不得歇息,又奔赴了施工第一線。
回了墨荷院,水玲瓏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偏夏季天熱,雙身子的人又格外怕熱,哪怕屋裡放了冰塊也無濟於事,一覺醒來,水玲瓏渾身都濕透了。枝繁行至床邊,挑起帳幔,討巧地笑道:“大小姐,水放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水玲瓏伸出胳膊,枝繁扶著她坐起來,水玲瓏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問道:“世子回了沒?”
枝繁說道:“滿月酒宴好像有一整天,得夜裡才回。”
“難得休沐一日,卻耗在宮裡了。”水玲瓏念叨我,在枝繁地攙扶下朝淨房走去,剛走了一半,枝繁神色凝重地說道:“四小姐去了。”
去了?死了?水玲瓏在浴桶邊站定,疑惑地道:“什麽時候來的消息?”
盡管屋子裡沒第三人,枝繁仍壓低了音量:“柳綠在王爺書房偷偷看到的密報,說是病死了,王爺大概是怕老太君傷心,一直瞞著沒公布!族長原本隻讓四小姐在神廟替悔過,四小姐卻趁夜逃跑,結果半路摔下了山崖。”
水玲瓏的素手覆上褻衣的絲帶,看了枝繁一眼,這回總算學乖了沒再瞞著她!水玲瓏又問:“二夫人知不知道?”
枝繁答道:“奴婢剛借著還冊子的名義去了趟湘蘭院,沒聽到太大的風聲,不過…出來見奴婢的不是流珠,是另一名丫鬟,奴婢就告訴她,奴婢想向流珠請教一下喀什慶的幾種針織手法,丫鬟說流珠正忙,不大方便。”
小公主滿月,甄氏明明受到了邀請,卻稱病在床足不出戶,流珠也無暇分身,想來,她們是知曉諸葛姝的死訊了,水玲瓏“嗯”了一聲,枝繁退出淨房。
上回二少奶奶滑胎,枝繁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如果她早些告訴大小姐,四小姐喜歡郡王,再結合四小姐在喀什慶做的事兒,大小姐不難猜出四小姐潛藏的凶險性,那麽,防患之下,或許二少奶奶的胎不會滑掉。希望這回,她沒有表錯功。
水玲瓏洗漱了一番後拿起老太爺給她的字典繼續學習,翻了幾頁,一眼瞥見桌上的帳冊,這是冷幽茹出門之前命岑兒送來的,她上午陪老太君聊天,下午睡覺,還沒看。
水玲瓏放下字典,拿起最上面的工房帳冊,隨手一翻,就不由地睜大了眼睛,原以為像冷幽茹那樣柔美淡漠的女子,寫出來的字該是娟秀多姿、圓轉回環的,沒想到字裡行間意態跌宕、神韻超逸。眼底掠過一絲驚豔之色,水玲瓏又拿起算盤細細核算起了冷幽茹記的帳目,一輪計算下來,她不得不佩服冷幽茹的本事,這個女人好像以前都是做甩手掌櫃的吧,突然全盤接手,怎麽也會有點兒不適應,但帳目上別說瑕疵了,連一滴暈染開的墨跡都無,仿佛她這人,天生就與完美掛鉤。這樣的女子,究竟哪一點輸給了諸葛鈺的娘?
小公主的滿月酒宴舉辦得十分濃重,歡歌熱舞、笙簫不斷,直到月朗星稀,眾人才滿興而歸。諸葛鈺思念水玲瓏,一散席便策馬而去,直惹得同僚紛紛笑他懼內。安郡王夫婦上了馬車,諸葛流雲夫婦也上了馬車。前者跑得略慢,諸葛流雲和冷幽茹率先抵達王府。
六月夜,蟬鳴蛙叫此起彼伏,空氣裡飄蕩著一股淡淡的蓮香。諸葛流雲牽著冷幽茹微涼的手,哪怕過了那麽多年,這雙手也和她不受歲月侵襲的容顏一樣,完美如初,只是…仿佛沒了記憶中的柔軟,骨節…有些僵硬!
“怎麽了?哪裡不舒服?”諸葛流雲面色如常地問。
冷幽茹想也不想便說道:“沒有。”
諸葛流雲停住腳步,側目看向了她,只見月光下,她白皙肌膚泛著淺淺的華潤光澤,似凝脂美玉,通透而不染絲毫雜質,纖長卷翹的睫羽隨著她每一次的呼吸微微顫動,讓觀者之心也跟著輕輕跳動。
諸葛流雲鬼使神差般地,抬手摸上她的臉。沒有小女人的嬌羞,也沒有妻子的愉悅,冷幽茹淡漠得宛若一潭凝了冰的湖面,諸葛流雲的手僵在了她臉上:“你到底還要氣多久?我不追究你的過錯便是了,你怎麽還板著一張臉,像誰欠了你一萬兩銀子?”
冷幽茹左耳進右耳出,沒有反應!
諸葛流雲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肚子的火氣都在無力和不甘中被點了起來:“冷幽茹!本王和你說話,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冷幽茹淡淡應道。
諸葛流雲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期待她多說幾個字。然,冷幽茹目視前方,再沒了下文!
諸葛流雲氣得吹胡子瞪眼,拉著她疾步回了主院,一進入房間,諸葛流雲就將她丟在了床上!冷幽茹不動聲色地睨了諸葛流雲一眼,二話不說,開始解自己的衣衫。
“你做什麽?”諸葛流雲火冒三丈地問!
冷幽茹褪了外裳,露出潔白的肩膀和紫色抹胸,以及束縛下呼之欲出的豐盈:“妾身做王爺想做的事。”
諸葛流雲一把掐住的皓腕,雙目如炬道:“冷幽茹!你究竟是怎麽了?自從離了一趟府,整個人都變了!你還是以前的冷幽茹嗎?還是有誰披了你這層皮?”
冷幽茹不為他的怒火所懾,仿佛對面不是一頭凶猛的獅子,而是一隻張牙舞爪、咆哮亂叫卻毫無殺傷力的…小豹子:“妾身當然是冷幽茹了。”
諸葛流雲想剖開她的腦子,看裡面是不是多了什麽,或少了什麽!從前的事兒誰也不提了,誰都有錯,但他做了讓步她怎麽就還是一倔到底?“你以前至少還有個嫡妻的樣子!知道敬重丈夫、體貼丈夫,也知道對我笑,瞧瞧你如今這副德行,怎麽像個活死人?”
冷幽茹抬頭,自嘲一笑:“怎麽?妾身的態度令王爺不喜了?抱歉,在王爺對妾身做了那樣的事之後,妾身實在無法對王爺強顏歡笑。如果王爺非得刨根問底,妾身只能說,之前對你笑是想巴結你,迷倒你,從而更好地陷害你!現在妾身害不成了,也沒必要強顏歡笑了!”
哢!似是手骨斷裂的聲音,再看,卻是諸葛流雲捏斷了床邊的帳構,諸葛流雲濃眉倒豎:“別口是心非了,冷幽茹!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本王見的不多卻也見過!你侍奉老太君,教導玲瓏,不就是想和我好好過日子?我準了!”
諸葛家的男人,永遠這麽自以為是!冷幽茹冷冷一笑,輕蔑地道:“少自作多情了,高高在上的王爺。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琰兒被燒成灰燼!我討厭你們諸葛家的每一個人,也厭惡王府的每一寸地方!我恨不得王府自此消失,你們一個一個都萬劫不複!”
“冷幽茹!”諸葛流雲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麽氣過,連第一時間知曉她做了那樣的惡事之後也沒這般氣過!他氣什麽呢?氣冷幽茹憎恨諸葛家,還是氣冷幽茹這麽多年都不曾對他動過心,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冷幽茹迎著他凌人的注視,鎮定自若地褪去了衣衫,露出完美得仿若老天精雕細琢的誘人風景,淡道:“我就是一個活死人,一具外表光鮮、內裡腐爛的屍體,王爺你不嫌惡心盡管享用!”
“你…你…”諸葛流雲氣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床邊,目眩頭搖!
冷幽茹披上衣衫,漫不經心地道:“妾身去喚昭雲前來侍寢。”
“哪兒也不許去!”諸葛流雲看向她,目光之凌厲,恨不得撕了她!
冷幽茹對他的怒火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去淨房沐浴了一番,出來後諸葛流雲的怒火沒減弱絲毫,好似要用目光把她射成篩子!她也不覺得有什麽好怕的,反正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再者,諸葛流雲,他不敢。冷幽茹抱起被子鋪到光潔如新的地上,從即日起,二人短暫的“同床共枕”的和平日子宣告結束。
諸葛流雲的肺都要氣炸了!他一把拉起她推到床上,自己則裹著地鋪閉上了眼睛!
湘蘭院內,甄氏哭得死去活來:“我的姝兒啊…”
流珠抹了淚,打來一盆溫水,擰了帕子替甄氏敷臉:“夫人,您真的不要太傷心了,四小姐觸怒天神,這是天神來收四小姐的命了。”與旁人無關,你可別像王妃那樣走火入魔,認為全世界都對不起四小姐,爾後也來一次大規模的“殺傷性”報復,夫人啊夫人,我的小命和你的綁在一起呀。
甄氏把臉上的帕子一扔,不以為然道:“哼!要不是水玲瓏從中搗亂,姝兒的事又怎麽會被揭發?老太爺剛來的時候,可有表露過半分把姝兒送回喀什慶的意思?沒有吧!都是水玲瓏!是她!是她害了我姝兒啊!”說著說著,淚珠子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我的姝兒給林小姐抵了命,她也要給我的姝兒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