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虹看向一旁忙碌的萍兒,笑道:“萍兒這兩年出落得越發標志了,十七歲有了吧?該議親了。”
萍兒的臉一紅:“二夫人可別打趣奴婢!奴婢將來要梳頭做媽媽,伺候老太君一輩子的!”
老太君心中動容,卻嗔道:“說什麽胡話?哪有年紀輕輕就想著梳頭做媽媽的?還伺候我一輩子呢!我能有幾年活頭?”
萍兒一聽這話便濕了眼眶,連盤子都差點兒端不穩了:“老太君您是福壽雙全之人,切莫講那些寒心的話!奴婢聽了難受!您對奴婢而言猶如再生父母,奴婢不孝敬您孝敬誰?”
丫鬟嫁人,出路只有兩條:與人為妾,或與下人、平民做妻,而即便做妻,也不一定能碰上疼惜自己的。在喀什慶,她有不少好姐妹相繼嫁了人,含辛茹苦過日子的大半,風光瀟灑的沒有,還有一小部分則過得豬狗不如。把丫鬟不當人的社會,能碰上老太君這種主子簡直是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
老太君笑意更甚:“你這丫頭,幾時跟玲瓏學的嘴巴這麽甜了?”
水玲瓏看了看萍兒,不知想到什麽,挑了挑眉。萍兒奉上四色水果:梨子、葡萄、西瓜和水蜜桃。老太君喜甜,拿一塊西瓜。冷幽茹瞟了一眼擺放得不甚整齊的水果和顏色不大相配的果盤,柳眉一蹙,隨手拿了一顆葡萄。上官虹方才喝多了茶水,肚腹略撐,便沒吃,倒是選了一片水蜜桃給喬慧:“對皮膚好的。”
她很討厭吃桃子!“多謝母親。”喬慧硬著頭皮接過,味同嚼蠟地吃了起來。
上官虹轉而拿了一塊梨子遞到甄氏面前:“我記得妹妹喜歡吃梨的。”
甄氏的嘴角又是一抽,那是離開喀什慶之前的口味!甄氏笑著接在手裡:“姐姐記性真好。”
“我這人就是太熱心了些,你們別見怪。”上官虹看著水玲瓏和喬慧溫和地說道。
吃完水果,幾人又說說笑笑了一陣,突然,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緊接著便是一陣嘈雜的喧嘩,上官虹的臉色遽然一變,提起裙裾就朝外奔了出去。眾人面面相覷,須臾,也跟著追了出去。
“你放開我!你這個野人!快放開我!啊--”
外院的秋千架旁,皓哥兒正騎在一名六歲的、比他足足高出一個腦袋的小男孩兒身上,雙手死死掐對方他脖子,剛剛那聲淒厲的慘叫便是從小男孩兒嘴裡發出來的,而他耳朵此刻汩汩冒著鮮血。
“嗚嗚…你這個瘋子…你…”小男孩兒哭著掙扎。
皓哥兒死死掐住他,清亮的眸子裡暗黑一片,仿佛暗夜張開了大口,要一舉吞沒眼前的獵物。小男孩兒被這種野獸一般凶悍的目光嚇到了,拚命流著淚,卻不敢再罵一個字。
上官虹勃然變色,三步並作兩步行至二人跟前,掀開皓哥兒便抱起了地上滿耳鮮血的小男孩兒,惶惶然道:“緒陽你沒事吧?緒陽,你應我一聲!是不是很疼?”
看向聽到動靜圍過來的丫鬟,厲聲道:“站著幹嘛?還不快請大夫?”
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完全驚呆了,一時沒做出反應,流珠上前一步:“夫人您別急,先帶少爺回屋歇息,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被流珠稱作“少爺”的是上官虹和諸葛流風的幼子諸葛緒陽,緒陽今年六歲,長得白白淨淨,高大結實,沒想到會被小他一個型號的皓哥兒打得無法動彈。
皓哥兒被上官虹推到一邊,差點兒摔在地上,卻被及時跑來的冷幽茹堪堪抱入了懷裡。水玲瓏從沒見過冷幽茹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的樣子,當上官虹衝向皓哥兒時,她的臉瞬間蒼白,連發簪都跑掉了。冷幽茹拿出帕子擦了皓哥兒的滿嘴血汙,目光從擔憂一點一點變得嚴厲,似是在問他為何這麽做,皓哥兒卻垂下眸子,僵硬的小胳膊抱緊了她腰肢。
丫鬟們清理了現場,又將緒陽送入了老太君的臥房。胡大夫背著醫藥箱慌忙趕來,給緒陽清洗完傷口並塗了藥,整個過程,緒陽哭得驚天動地,直惹得老太君也跟著一旁垂淚。
上官虹坐在緒陽旁邊,握著緒陽滿是冷汗的小手,急切地問向大夫:“我兒子怎麽樣了?”
“嗚嗚…娘…我疼…”緒陽躺在床上,聲淚俱下。
胡大夫掃了一眼容色淡淡的冷幽茹,眼神微閃道:“回二夫人的話,小公子的傷勢控制得很及時,沒有大礙。”沒大礙才怪了,皓哥兒差點兒把他整隻耳朵咬下來,而今正值夏季,紅腫發炎是遲早的,當然,他有把握控制他的傷情。
傷情控制住了,接下來該興師問罪了。待胡大夫留下傷藥離開後,上官虹看向依偎在冷幽茹身邊的皓哥兒,皺了皺眉頭,卻溫和地問:“是皓哥兒吧?你剛剛為什麽要和緒陽鬧矛盾?是不是緒陽欺負你了?”
緒陽聞言小臉登時一皺,氣呼呼地道:“我才沒有欺負他!是他像個野人一樣的就搶我東西!我不給,他就打我!咬我!”太激動的緣故,扯到了傷口,緒陽又是一聲痛呼,淚水掉了下來。
上官虹將他抱入懷中,心疼地道:“好了好了,你別激動,待會兒又流血。你是長輩,得讓著小侄兒,知道嗎?”
“就比我小一歲!我憑什麽讓著他?這麽無禮的人,我才不要和他玩!”緒陽憤憤不平地駁斥道。
諸葛流風雖說是老太君的庶子,但姨娘早逝,他自幼養在老太君膝下,母子二人感情極好,他的子女們老太君也是發自內心疼惜的,譬如諸葛姝,又譬如眼前的緒陽。老太君輕拍著緒陽的小腿兒:“皓哥兒搶你什麽了?”
緒陽就嗚嗚咽咽道:“搶我的玉佩!那玉佩本是我的生辰禮物,我打算轉贈給祖母的!他看著好,便要來搶,我當然不給了!玉佩是我娘送的,他想要也叫他娘送啊!幹嘛搶我的?”
冷幽茹的長睫一顫,素手握成了拳頭。皓哥兒站在冷幽茹身邊,看著緒陽在他娘懷裡哭,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
孩子們磕磕碰碰難免,可把人咬到流血,還死死掐住對方脖子仿佛要置對方於死地的狀況還是頭一回出現在皓哥兒身上。水玲瓏探究的目光落在皓哥兒滿是陰翳的臉上,總覺得他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死亡的戾氣,仿佛又回到了剛入府時的狀態,一塊玉佩竟是把他逼成了這樣?
老太君深吸一口氣,看向了皓哥兒:“緒陽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當真要搶他玉佩?”
皓哥兒垂眸不語。冷幽茹側過身子,面向偎著她而立的皓哥兒,淡道:“曾祖母問你話,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皓哥兒抬眸對上冷幽茹清冷的眸光,鼻子一酸,點了點頭。
緒陽頓時氣勢高漲,指著皓哥兒嚷道:“你看啊,奶奶,他自己都承認了!他搶我東西!這麽小就不學好,長大了怎麽得了?我做長輩的訓斥他一下,他就咬我!”
“好了,你少說兩句!”上官虹低聲喝止了緒陽,皓哥兒那麽小就死了娘,又在外流落一年,闔府上下屬他最可憐了,自己兒子是瘋了不成,怎麽能和皓哥兒爭長短?雖然,其實,她也窩火。
冷幽茹定了定神,薄唇微啟道:“描紅五十遍,不寫完不許睡覺!”皓哥兒一怔,不可思議地望向了冷幽茹。冷幽茹站起身,拉著皓哥兒的手出了房間。身後,傳來緒陽不悅的哼唧:“都不道歉的嗎?真沒…”
話沒說完,便被上官虹出言打斷:“給我閉嘴!”
老太君原本挺心疼緒陽,可一想到冷幽茹叫那麽小的皓哥兒描紅五十遍,她又開始心疼皓哥兒了。
上官虹抱著緒陽,眸子裡閃動起擔憂的神色:“娘,現在天都黑了,叫皓哥兒描紅五十遍再睡覺,他吃得消嗎?好歹是玲兒的孩子,當初怎麽舍得養在王妃名下了?”
老太君微微一歎:“她對皓哥兒是用了心的。”
上官虹笑了笑,看向水玲瓏,仿佛希望她能出面替皓哥兒求情。水玲瓏裝作沒看見,皓哥兒的確有錯,這麽小就咬,長大了還不得砍?該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