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左看右看,頻頻搖頭,最終注意到了多寶格內的白玉觀音,一股蓬勃的生命力撲面而來,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流風帶著胡大夫趕往清幽院,門口碰到了一臉黑氣的上官虹,流風點了點頭,卻沒發現上官虹氣得快要爆炸了。
三人一起進入清幽院,剛走到臥房門口便聽到諸葛鈺爽朗的話音:“父王,母妃有喜了!”
流風的眸光一暗一亮,唇角有了笑容。上官虹將自己丈夫的神色盡收眼底,幾乎要揉爛了手裡的帕子!胡大夫則驚訝於這一偉大的醫學奇跡,久久說不出話來。三人神色各異,快步進了房間,流風駐足在屏風後,他是小叔子,總歸是要避嫌的。
諸葛流雲這會子完全沉浸在冷幽茹有喜的喜悅中,渾然沒注意到和尚講了什麽話,驚喜過後,他又不禁納悶了,那藥太神了吧?昨晚吃今天就懷上了!還是說,幽茹的不育症其實早就好了?
男子拿起栩栩如生的白玉觀音,驚歎不已:“就是它了,鴻運本源就是它了!”
鴻運本源?諸葛二毛沒把王府的浩劫與擋劫之人的事兒告訴老太君之外的人,一時之間,在場的除開自男子口中知曉真相的諸葛鈺之外,誰也沒聽懂“鴻運本源”是什麽意思。
男子把白玉觀音放回去,說道:“這觀音是開過光的,好生供奉吧!三年內不得有損失,否則,王府的氣運將再次遭到重創!”
諸葛鈺湊近男子,小聲問:“這白玉觀音是我母妃從外面買的,你卻說它是鴻運本源,你不是說替王府擋了劫的人是和王府有姻緣的女子嗎?這僅是一尊白玉觀音像。”
男子深深地看了諸葛鈺一眼,“抓緊時間啦,樹欲靜而風不止。”
諸葛鈺還想問,男子已經瀟灑地走掉了,隻留下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太明白和尚和諸葛鈺打的什麽啞謎。但大致內容他們聽懂了,就是王府本該多災多難,卻有白玉觀音鎮住了王府的宅子,連續鎮三年,王府將一世無虞。
上官虹意味深長地看了白玉觀音一眼,爾後喜上眉梢:“恭喜大哥了,王府鴻運當頭,難怪絕育多年的王妃也懷上了孩子。”
流風在屏風外道賀:“恭喜大哥大嫂!”
諸葛流雲沒往深處想,他隻以為是那個得道高人贈了冷幽茹,冷幽茹信佛,保不齊就真有這樣的緣法。再者,王府運勢如何,豈是和尚的一面之詞能夠作數的?卻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看了看一旁的胡大夫,疑惑地皺了皺眉,卻又在看了看上官虹之後舒展了眉頭。他笑容滿面地走進內室,將悠悠轉醒的冷幽茹擁入懷裡:“幽茹,你有我們的孩子了!”
冷幽茹的長睫顫了顫,握緊拳頭沒吱聲。諸葛流雲低頭看著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寬慰道:“你別擔心,很多人在你這個年齡懷孕的,你也不是頭胎,風險不大,從今天開始,你什麽也別想,隻管好生養胎。”
冷幽茹的長睫再次一顫,淡淡應下:“嗯。”
諸葛鈺走入臥房,目光灼灼地盯著虛弱無力的冷幽茹,嘴皮子動了動,欲言又止,半響後,行了一禮,並垂下眸子道:“恭喜母妃了。”
冷幽茹複雜的目光落在諸葛鈺的臉上,像在看他,又像在通過他看別的什麽人,須臾,冷幽茹牽了牽唇角,苦澀一笑:“多謝。”
諸葛鈺滿腹心事地回了紫藤院,水玲瓏正在教姐兒和哥兒識別顏色,姐兒對綠色比較感興趣,十次中,八次拿中綠色,哥兒沒定性,什麽顏色都拿。
“哦?哦?”水玲瓏藏起綠色的布條後,姐兒四處尋找,並睜大亮晶晶的眼眸“哦”個不停。哥兒很好心,將自己嘴裡的布條遞給姐兒,姐兒嫌棄了看了一眼,雙手撐地,圍著水玲瓏爬了一圈,在水玲瓏的腿上找到了綠色布條,她坐起來,很詫異:“咦?”似乎在說,我剛剛看了呀,怎麽沒看見?
水玲瓏香了香她小臉蛋:“什麽都瞞不過你,小鬼靈精!”偶爾一抬眸就發現諸葛鈺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正含笑望著他們,那笑意卻不乏絲絲苦澀和悲涼。
“小夏。”
小夏放下手裡的繡活兒:“世子妃。”
“你帶哥兒和姐兒去找小秋雁玩。”
“是!”收拾好東西站起身,小夏才看到諸葛鈺來了,狠狠一怔後,她行了一禮,“世子爺!”
“嗯。”諸葛鈺打了個手勢,小夏一邊牽著一個,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間,很快,外邊兒響起了小秋雁歡天喜地的笑聲。
水玲瓏打算從地上起來,諸葛鈺早她一步將她抱起,二人坐到了貴妃榻上。水玲瓏看著他愁眉緊鎖的臉,不由得輕聲問道:“出什麽事了?軍機處…有問題?”一直呆在屋裡,並不曉得清幽院的狀況。
諸葛鈺搖頭,將她柔軟的小手握在掌心一下一下撫摸:“玲瓏,我懷疑…我娘沒死。”
水玲瓏愕然地挑了挑眉:“娘…還活著?穆華不是說娘在玲兒死後也不幸辭世了嗎?”荀楓關於穆華的記憶大多數是真的,除了請大夫和泥石流衝壞腦子那一段。
諸葛鈺捏了捏拳頭,骨節“咯咯”作響:“我上回和你說的和尚,你記不記得?”
“阻止你殺特種兵的那個?”
“嗯,我今天又碰到他了。”
水玲瓏沉默,等著諸葛鈺往下說,但她安靜不語的樣子無形中自能鼓勵人敞開心扉,諸葛鈺移開視線,望向對面的淡紫色帳幔:“我從軍機處回來,他站在府門口,望著王府頂上的天,我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他是誰,我問他看什麽,他根本沒回頭就認出我來了。”
“好像…很厲害。”水玲瓏附和道。
這句話大大刺激了諸葛鈺的敘述興趣,諸葛鈺凝眸道:“他告訴我,王府原本有很多厄運,但有人折損陽壽替王府擋了劫,且擋劫之人是與王府有姻緣的女子。”
水玲瓏及時順著他的話,問:“嗯…與王府有姻緣的女子,王妃,我,喬慧。”頓了頓,看著諸葛鈺的眼睛,試探地問,“我們的娘?”
諸葛鈺握緊她的手,力道一點一點加大,水玲瓏明顯感受到他的情緒在一點一點變得激動,水玲瓏將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試圖平複他心底的情緒。諸葛鈺躁動的心在妻子的溫柔裡滿滿趨於平和:“你和喬慧之前並不知道王府的運勢情況,可以排除。只剩母妃和我娘,和尚指著母妃從外面買回來的白玉觀音說它是鴻運本源,所以我懷疑,把白玉觀音賣給母妃的人就是…”
上官茜?水玲瓏瞪大了眸子!
諸葛鈺忽而側身摟住水玲瓏,下顎抵住她肩膀,抵得她生疼,也摟得她生疼:“他說‘抓緊時間啦,樹欲靜而風不止’,下一句就該是‘子欲養而親不待’,意思是我娘還活著,我得快些找到她!”
水玲瓏就想起郭焱提過的替他借屍還魂的和尚,會否正是諸葛鈺碰到的這一個?如果是,那麽他的話的確是可信的。水玲瓏回抱住諸葛鈺,溫柔地笑道:“那我們就找,出動全力找。人都說落葉歸根,有你的地方才有她的根,她肯定就在不遠處。”
前世,王府的確沒落得厲害,諸葛流雲橫死,冷幽茹自縊,諸葛鈺不曾婚娶,說是斷子絕孫也不為過了。前世上官茜並未出現,水玲瓏猜,是因為上官茜根本不清楚大周的狀況,這一世,因為她拆穿了王妃的陰謀,王妃沒能繼續禍害鎮北王府,皇帝便啟動了上官燕這枚棋子,上官燕偷走皓哥兒,上官茜一路尋親至此,陰差陽錯之下了解了王府的運勢,這才下定決心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替王府擋了這場劫難。換做是她,她也會這麽做,天底下的母親為了自己孩子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上官茜心裡還有沒有諸葛流雲她不清楚,但她一定愛慘了諸葛鈺,愛慘了皓哥兒。
冷幽茹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座王府,老太君樂壞了,入京以來頭一遭,親自去往了晚輩的院子,並拉著王妃的說哭了許久,又是說“孩子你總算夙願得償”,又是說“老天有眼,讓王府得以開枝散葉”…總之,講到冷幽茹再次睡過去才笑盈盈地離開。
甄氏聽了這消息,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什麽?王妃有孕了?有沒有搞錯?她不是絕育了嗎?”
流珠就道:“好像是那送子觀音起的作用,王妃就真懷上了。”
真是一方神靈佑一方人。甄氏皺起了眉頭,心有不甘道:“唉!喬慧和董佳琳也就慢了一步,如若不然,送子觀音該是她們倆的!哎喲喂,她一把年紀了懷什麽懷?別弄得和諸葛玲一樣的下場!”
“得了吧,這種鬼話也就騙騙他們!”湘蘭院的主屋內,上官虹端坐在冒椅上,把玩著水玲瓏送來的鮮花,眾所周知,她喜歡鮮花,當王爺為上官茜種了百裡西番蓮時,她特地跑到那裡摘了上百朵,她若有所思,唇角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有人替王府改了命,連帶著也替她改了!改運勢,那都是要折壽的,也不知誰這麽大方!”
當晚,水玲瓏、上官虹、甄氏和喬慧紛紛送去賀禮,並親自向冷幽茹道了喜,眾人散去,冷幽茹靠在床頭,素手摸著肚子,排除無數種複雜情緒後,喜極而泣。
冷幽茹三十有七,屬於高齡孕婦,各方面的風險比水玲瓏懷孕時大多了,勞心勞力是要不得的,老太君與諸葛流雲一商議,決定讓玲瓏多替冷幽茹分擔一部分庶務,待到玲瓏全部熟悉,這家就交給玲瓏打理。冷幽茹對此毫無意見,水玲瓏看了看已經能走路能獨立玩耍許久的哥兒和姐兒,點了點頭。
荀楓接皓哥兒下學,在清幽院門口,荀楓又重複了一遍路上講過的話:“…父親和你說的,你明白沒?”
皓哥兒垂眸掩住不斷湧起的落寞,沒吭聲。荀楓歎了口氣,拉著兒子的小手進了院子。
“什麽?你要把皓哥兒帶走?”冷幽茹的神色稍稍一變,不可置信地皺起了眉頭。
荀楓禮貌一笑:“母妃懷了身子多有不便,我怕他鬧到您了,從今兒起,讓他跟我住吧!母妃也不用擔心我沒時間照看他,我都想好了,白日他上了學我再去出門,下午接他下學後我若呆在府裡就陪他,出門則帶著他。”
冷幽茹的眸光一暗,下意識地想回絕,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你是皓哥兒的父親,他的事你自然能做決斷,不過孩子還小,突然離了一直生存的環境,恐怕他難以接受。要不,我們聽聽他的意見?他若是想走,我絕不攔著;但倘若他想留,你也得尊重他的想法。”
荀楓就笑著問向皓哥兒:“王妃問你話呢,你表個態。”
皓哥兒滿腦子都是那句“他若想走,我絕不攔著”,鼻子一酸,跑了出去!冷幽茹撇過臉,落下淚來。
夜裡,湘蘭院的人又來請諸葛鈺去給文鳶治病,這一回,諸葛鈺沒有拒絕。水玲瓏才知道,文鳶是上官茜親哥哥的女兒,幾個月前在草原策馬不小心跌落山坡,被一種喀什慶獨有的赤火蛇咬傷。赤火蛇之毒並不立刻致命,卻在每次發作時都猶如烈火焚身,一次比一次厲害,最終導致五髒六腑潰爛而亡。族裡的老巫醫給文鳶配了一些壓製火毒的藥丸,勉強撐到了京城。誰料,文鳶入府第一夜便火毒發作,於是有了水玲瓏和喬慧看到的於媽媽命人抬轎子去後山寒池的一幕。
泡寒池能暫時緩解。想徹底清除,必須以冰寒類的功法輔以絕對精準的針灸治療。附和這兩種條件的,除了諸葛鈺,暫時找不到第二人,是以,文鳶隨著流風和上官虹來了王府。不過,水玲瓏依舊弄不明白,諸葛鈺一開始並不樂意救這個表妹,為什麽?
翌日,諸葛鈺早早地入宮向雲禮稟報胡國的戰況。姐兒和哥兒坐在地毯上堆積木,哥兒撒了泡童子尿,小夏和枝繁忙撤換了地毯,又換上一副新的積木,將髒的拿去洗了曬著。
水玲瓏忙裡偷閑,看起了言情話本。正看到**處,女主與男主因誤會而翻臉,男配和女配乘隙而入,分別對二人展開了激烈的愛情攻勢,突然,門外響起了葉茂的通傳聲:“大小姐,表小姐求見。”
“請表姐進來。”收好書本,水玲瓏語氣如常地吩咐道。
須臾,簾子被拉開,一名上著紫色琵琶襟上衣、鵝黃色緞地妝花裙的美麗少女緩步而入。曬了太陽的緣故,她的額角滲出細密的薄汗,臉頰紅潤細膩,若蒙了粉霧一般,有種嬰兒的嬌嫩和瑩潤,只是眼底有著妝粉遮不住的鴉青,能夠看出她身子羸弱。
“文鳶表妹快請坐。”水玲瓏撤回打量的目光,將她迎到冒椅上坐好,“文鳶表妹能喝冰的嗎?”
“表嫂喚我文鳶就好,我能喝冰的。”文鳶輕笑著說完,也開始打量水玲瓏。大抵沒料到會有客人來訪,她穿得比較隨意,一件冰藍色透明紗衣,零星點綴了銀色鈴蘭,仿若夜空的星子閃耀瀲灩;一條素白束腰羅裙,裙裾散開如蓮蓬,形態優美,梳雲掠月;容貌比她想象中的更出眾一些,瓜子臉,肌膚如玉,濃眉大眼,皓齒紅唇,眉梢眼角隱隱流轉著少婦的風韻和少女的靈秀…總之,很能打動人心的女子。
水玲瓏也不介意文鳶的打量,對枝繁吩咐道:“取冰鎮百果茶來。”
文鳶歪著腦袋,揚起一抹純真可人的笑:“表嫂,百果茶真的放了一百種水果嗎?”
水玲瓏眉梢微挑,不動聲色地道:“哦,不是,一個名字而已。”
文鳶一臉困惑地問:“那其實放了幾種水果呢?”
水玲瓏垂下眸子,瞳仁動了動,又抬眸看她,笑道:“五種,荔枝、葡萄、蜜瓜、西瓜和柚子。”
文鳶莞爾一笑:“聽著就想喝了。”二人談話間,枝繁端著一杯百果茶遞給了文鳶,文鳶含笑接在手中,輕輕地喝了幾口,“很冰涼,很舒服,自從中了赤火蛇的毒,我就很偏愛冰鎮的東西。”
水玲瓏就露出一抹憐憫的神色來:“真是難為你了,小小年紀竟受這般苦楚。”
文鳶捧著琉璃茶盞,難為情地笑了笑:“怪我自己貪玩,不聽爹娘告誡,非要孤身一人去追哥哥們打獵,誰料半路驚了馬,這才摔下山坡被赤火蛇咬傷。”
水玲瓏目光熠熠地打量著她:“你挺堅強的。”
文鳶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容可掬道:“表嫂你的鼻子真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