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放下了簾幕。開什麽玩笑?她怎麽能把清兒嫁給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男人!
諸葛汐走後沒多久姚成便醒來了,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很陌生的房間裡,他喚了海波進來,海波推門而入,笑著道:“大少爺,您醒了,這是大夫人的房間。”
姚成側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皺著眉頭道:“這是哪兒?怎麽這麽晚了也不叫醒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得去找小汐。”
海波大驚,大少爺還沒好?
姚成穿戴整齊後,想著這麽晚了,連饅頭都忘了吃趕緊往外跑,剛一出門便和姚大夫人撞了個正著,姚大夫人見他已能下地,心中歡喜,但再看他神色匆匆似乎要去什麽地方,又暗下了眸光,道:“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啊?”
姚成拍著胸脯道:“我去找小汐!”
沒出息的東西!姚大夫人看了看海波,海波朝他搖了搖頭,姚大夫人一驚,又忘了?姚大夫人就拉住他:“明天再去好不好?明天讓海波跟你一起。今天太晚了,你去了小汐也睡了。”
姚成搖頭:“不行不行,我得自己去,誰也不許跟著。”
姚大夫人就懵了,萬一像上次那樣暈倒了沒人管怎麽辦?不,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大不了她暗中派人盯著,她真正怕的是…
“大夫人!冷姨娘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姚大夫人和姚成僵持不下之際,林媽媽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
姚大夫人勃然變色,哪裡還管姚成?趕緊邁著步子去往了冷薇的房間。
冷薇靠在床頭,她不停捶打著自己的腿。
“姨娘,您別打了!當心身子啊!”丫鬟看不過去了,懷了孕的人如此激動,把孩子給激動掉了怎麽辦?
姚大夫人進屋,看見冷薇拚命捶腿,嚇得身形一晃,差點兒栽倒!她三兩步跑到冷薇的床邊,抓住她的手,盡量柔聲道:“好了,聽話,跟娘說說到底是哪兒不舒服了?”
冷薇仰頭,恨不得一頭撞死:“腿沒有知覺了!一定是諸葛汐害我!今天她打暈了我,我醒來之後沒多久就開始腿疼了!娘…你要為我做主啊!諸葛汐實在是欺人太甚了!我肚子裡好歹懷著孩子,她都敢對我下此狠手…”
這事兒,姚大夫人也聽下人說了,分明是冷薇蓄意謀害諸葛汐的胎在先,諸葛汐的丫鬟為救主子才打暈了冷薇,但打暈一個人何至於令人雙腿發痛?肯定是冷薇知道小汐今天入府探望姚成,以為他們倆要和好她心有不甘了!
想起諸葛汐臨走前的那句“你這府裡我真不敢住”,姚大夫人就怒火中燒!都怪冷薇寒了諸葛汐的心,弄得諸葛汐認為姚家不安全非得回王府養胎,她還沒找冷薇算帳呢,冷薇倒好,先倒打一耙汙蔑起諸葛汐了!
姚大夫人的聲線一冷:“我和小汐相處了五年,她為人如何我能不清楚?你不要為了汙蔑她故意裝病!”
冷薇氣得呼吸一滯:“我裝病?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來試試這種痛苦,看我到底能不能裝得這樣逼真?”
姚大夫人氣死了氣死了,這是一個媳婦兒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不多時,姚老太君在房媽媽的攙扶下過來了。懷孕的人就是矜貴,姚老太君本已就寢,聽聞冷薇像殺豬似的嚎,她二話不說便來了。
“你們在吵什麽?”姚老太君不怒而威地問。
姚大夫人忙起身給她行了一禮:“母親,這麽晚驚擾您了,真是抱歉。”
姚老太君犀利的眸光自冷薇汗漬斑斑的蒼白小臉上一掃而過,隨即花白的眉毛一擰,道:“說說到底怎麽了?”
林媽媽便將冷薇和姚大夫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重複了一遍,姚老太君聽完神色一肅:“荒唐!沒有證據就亂指證,誰教你的?”
冷薇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紅腫的眼眸:“老太君,我沒有撒謊啊!除了諸葛汐,還有誰這麽恨我?”
“恨你?到底是她恨你,還是你恨她?是誰先勾引了誰的丈夫?又是誰先挑撥了誰和姚成的夫妻關系?今天姚成是在誰的陪伴下蘇醒的?”一連串問題炮語連珠似的丟出來,直炸得冷薇目眩頭搖!她對著自己的腿再次狠狠地捶了起來。
姚大夫人趕緊按住她,厲聲道:“冷薇!你發什麽瘋?不知道這樣對胎兒不好嗎?”
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如何還能保持理智?冷薇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惡狠狠地瞪著姚大夫人:“胎兒胎兒,我冷薇存在的價值就是給你們姚家延續香火,你們姚家真是太自私了!你可有…問過我到底難不難受?可有…關心過我每天開不開心?難怪諸葛汐寧願與姚成和離也不留在姚家,姚家簡直就是天底下最虛偽的家族!說什麽姚家男兒最專情,可我的公公似乎在外邊兒養了不止兩個外室呢!還有姚霂,一個小青不夠,連八歲的鵲兒也不放過!”
姚大夫人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找隻臭襪子堵了冷薇的嘴!
馮晏穎得了消息趕來,正好聽到冷薇諷刺姚家的一番話,她的心就是狠狠一痛,姚霂碰了鵲兒?那個年僅八歲的小丫鬟鵲兒?馮晏穎指著冷薇,眼底的驚惶和憤怒幾乎要撕了冷薇:“你胡說!我丈夫怎麽會做這種事?你連院子都沒出過幾回,怎麽就對姚家的情況了如指掌了?”
此話一出,冷薇就看向馮晏穎身後的小青不懷好意地笑了。
馮晏穎順著冷薇的視線回過頭,正好撞見小青在給冷薇擠眉弄眼,示意冷薇別把她給扯進去!
冷薇難受得死去活來,恨不得所有人陪她一起痛苦才好!
“小青!你到底瞞著我做了什麽?”馮晏穎一聲暴喝,姚大夫人也看向了小青,小青嚇得頭皮一麻,慌忙低下頭不敢與主子們直視,她做了什麽呢?無非是二少奶奶把智哥兒和佟哥兒送進了姚大夫人的院子,自己則整夜整夜霸佔二少爺,她氣不過,便蓄意勾引,但二少爺似乎對她沒了多少興趣,於是她把鵲兒打扮一番送入了二少爺的書房,只是這種事她從沒對別人提起過,冷薇又是怎麽知道的?
姚大夫人氣得兩眼冒金星,姚霂是朝廷命官,雖說官職不高,但因他姓姚,所以在京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傳出他嗜好稚子,又會被文臣給口誅筆伐一頓!如今的姚家,實在是經不起半分動蕩了!冷薇是什麽人?她跟姚家本就不齊心,這種話能說過她聽嗎?
“可惡!真是可惡!我當初就是看你老實勤奮,才許你隨了姚霂,你倒好,盡動起了那些歪心思!還給我四處煽風點火!”姚大夫人對著門外呵斥道,“把小青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
小青撲通跪在了地上:“饒命啊!大夫人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和冷姨娘說這些啊!”
林媽媽上前堵了她的嘴,並和兩名粗使仆婦將她架了出去,在院子門口碰到被她舉薦成二等丫鬟的鵲兒時,鵲兒衝她勾起了唇角…
姚大夫人連夜請了宮裡的張院判給冷薇診治,張院判給她仔細診斷之後表示,短時間內不能下地,但無性命危險。
出了冷薇的院子,姚大夫人就問向姚老太君:“母親,您看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人為?如果是,又是何人所為?咱們總得給冷家一個交代的。”
姚老太君的眼底流轉起意味難辨的暗湧,似兩團烏雲突然碰撞在了一起,那波光似閃電般犀利精銳:“小汐容不得冷薇。”
姚大夫人瞠目結舌。
“這是小汐的態度,動手的未必是她。”姚老太君累及了似的幽幽一歎:“當初為了冷薇腹中的孩子,我們逼走了小汐,但如今小汐極有可能是罪魁禍首,我們又不得不為了小汐腹中那塊肉…放棄同樣懷了孩子的冷薇!”
真是狠啊,狠狠地打了姚家一耳光!讓姚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姚大夫人按住眉眼,兩個孕婦二選一,她自然也是選小汐的。姚大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兒媳知道該怎麽做了。”
水玲瓏的馬車離開姚家沒多久便碰到安平策馬而來,安平在水玲瓏的馬車旁停住,他翻身下馬,對著窗簾子行了一禮:“大小姐,奴才是安平!”
水玲瓏掀開簾幕看向他:“你沒隨你們世子爺離開京城?”
安平抱拳答道:“世子爺讓奴才留下來聽候大小姐的差遣,大小姐若有需要,派信得過的丫鬟來府裡找奴才即可,奴才已經和守門的侍衛打過招呼了。”姚成之所以暈倒在王府門口無人問津就是因為有人會錯了世子爺的意,以為世子爺恨姚成入骨巴不得姚成死掉,是以,其中一名侍衛假意答應幫姚成通傳實則回房睡起了大覺,諸葛小姐昨晚已經將那名侍衛仗殺了。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特地囑咐了侍衛們,如果尚書府有人前來,必須第一時間通知到他。
水玲瓏的長睫顫了顫,微微地勾起了唇角:“你們世子爺去了哪裡?”
安平詫異,大小姐竟沒問過世子爺的麽?他怔了怔,道:“去了燕城,每年春天都會去一次。”
燕城,大周和南越交界的城池。
前世的她和清兒就是被困在燕城邊境的一座破廟裡。
也是死在一個春天。
水玲瓏斂起思緒,笑意如常道:“他去燕城做什麽?”
安平猶豫了一瞬,還是答道:“等人。”
是“等人”,不是“找人”,這麽說諸葛鈺一直沒等到了,每年都去等的人,會是他的誰?
水玲瓏的心裡忽而有些煩躁,告別安平後就捧著話本看了起來,翻了幾頁又覺著這個故事實在無聊!遂換了一個話本,仍沒什麽興趣,她把話本一扔,皺著眉頭靠在了軟枕上。
柳綠和枝繁面面相覷,不明白大小姐這是怎麽了。
柳綠端起一碟子酥油椒鹽卷餅,諂媚地笑道:“大小姐吃塊糕點。”
水玲瓏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索然無味,她把糕點往盤子裡一丟,闔上了眸子。
柳綠呆怔,上午大小姐還說這種新口味的椒鹽卷餅好吃,準備讓杜媽媽多做幾份呢。
枝繁見柳綠獻媚失敗,心裡樂了樂,手上遞過一杯新出的音韻茶:“大小姐累了一天,喝口茶潤潤嗓子。”
水玲瓏睜開眼看了看枝繁手裡的茶杯,也提不起什麽興趣:“改道去寶林軒,我買點兒首飾。”
倆丫鬟呆若木雞,柳綠就提醒道:“大小姐你前些天才買了兩千三百兩的首飾,一支都沒戴呢。”
水玲瓏揉了揉眼,好像終於記得有這麽一回事兒了似的:“這樣啊,那就回府吧。”
枝繁疑惑地看向了水玲瓏,她怎麽覺得大小姐有點兒心不在焉?
清雅院內,諸葛汐坐在椅子上,一雙纖細的玉足泡在木盆裡,姚成正蹲下身,給她按因今日走太多路而些微有些疼痛的腳跟。
姚成見到她時,把今天上午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請她原諒,帶她去遠走高飛,從此定居喀什慶…
他不記得她去看過他,也不記得她懷了孩子,當她說出有孕的消息時,他又像上午那樣掀開她的衣服親吻了她的肚子。
細問了海波才知道,姚成自從四月十八號之後便再也無法制造新的記憶了。
諸葛汐細細、細細地回想著,腦海裡突然浮出冷逸軒變戲法逗她開心的一幕,而為了氣走姚成,她故作開心地和冷逸軒笑了良久。
他是怕她會嫁給冷逸軒嗎?
姚成嘿嘿地笑著,給諸葛汐按完腳,熱得滿頭大汗,諸葛汐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的額角和臉頰,姚成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小汐你舒服點兒了嗎?”
諸葛汐點頭,眸色柔和,卻也複雜:“舒服多了,你歇會兒。”
姚成拿來毛巾給諸葛汐擦了腳,這才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把諸葛汐的腿放他腿上,輕輕地撫摸著。
諸葛汐問姚成:“確定今後都住王府了嗎?”
姚成毫不猶豫地答道:“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但是…”姚成的眸光一暗,又道,“從此我不再做官,只是個布衣平民,好像更加配不上你了。”
諸葛汐朝姚成伸出雙臂,姚成會意,將她抱在了自己腿上,諸葛汐就靠著他胸膛,輕聲道:“想做官的話,我們喀什慶多的是官位,不想做官,我們就像玲瓏那樣開個小酒樓怎麽樣?”
姚成親吻著她額頭,有點兒自責:“好委屈你,況且,我還得了這樣的病。”別人跟他說他是不會信的,但小汐的話他從不懷疑,他再也記不住每天發生的事了,他每天一醒來就會重複前一天的動作、前一天的話,日子久了,小汐會不會煩他?
諸葛汐勾起唇角:“我想了個法子,你可以用紙條寫下今天發生的重要事情,你總認得自己的筆記,這樣第二天醒來,你看到這些紙條就會明白生活應該怎麽樣繼續了。”
姚成眼底光彩重聚:“好,就按你說的辦!”
從此要靠紙條過日子,諸葛汐心裡微微發痛,她掬起姚成的臉,輕柔的吻落在他乾澀的唇瓣上:“姚成,我想要你。”
姚大夫人坐在沒有掌燈的漆黑屋子裡,林媽媽打了簾子進去緩緩地行至她身旁,怕驚擾了她似的,腳步和聲音都很輕柔:“大夫人,大少爺派海波傳來消息,他從此就住王府了。”
姚大夫人猛地閉上眼,仰頭瑟縮,她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逼走諸葛汐,也逼走了她兒子…
姚大夫人揪住胸口的衣襟,潸然淚下:“老太君怎麽說?”
林媽媽低聲道:“老太君說先隨了大少爺,也許呆在大少奶奶身邊能對大少爺的病情有所好轉,還有,大少爺的官位…老太君讓大爺給請辭了。”
姚大夫人仰頭,深呼吸:“冷薇的事情辦妥了?”
林媽媽道:“辦妥了,周圍安排的都是信得過的人,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回了玲香院,鍾媽媽忙將水玲瓏迎了進去:“小姐用晚膳了沒?”
水玲瓏搖頭:“沒呢。”
鍾媽媽眉頭一皺,不是去了王府麽?怎生讓小姐餓了肚子回來?鍾媽媽心疼地道:“公中的飯已經吃過了,小姐想吃什麽奴婢去小廚房做。”
“下碗素面吧。”沒什麽胃口。
鍾媽媽就皺眉道:“這怎麽成?小姐正是正身體的時候,得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三鮮面怎麽樣?”
鍾媽媽到底是不一樣的,她是乳母,有養育之恩,水玲瓏向來敬重她,這次雖不大樂意,還是點了點頭。
鍾媽媽就喜滋滋地去往了小廚房,覺著給“女兒”做飯是一種特別幸福的事。
口頭上說的是三鮮面,真正端上來時又多了好幾盤精致的小菜:蘿卜燒肉、冬菇燜雞、涼拌驢肉、乾煸土豆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