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間的對決,講究一個公平。
用弓箭的話,源氏將毫無勝算,他也勝之不武。
於是他合上長弓,轉身走向藏刀處。
源氏看見他的動作,不禁皺了下眉頭,“你做什麽?”
“取刀。”
聞言,源氏怔了一下,隨後內心悲痛萬分。
半藏自幼習武,不僅箭術登峰造極,在劍道上也頗有造詣。
準確來說,是先有了冠絕天下的劍術,才有了現在神乎其技的箭術。
他之所以浸淫劍道,很大方面是受了哥哥的影響,因為在他還小的時候,哥哥的刀術就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隻是現在,刀用得少了,弓用得多了。
至於原因……
一想到這個,源氏的心口就像是被什麽堵住一般,一腔情感都無法宣泄出去。
哥哥曾對他說過,用刀的話,戰鬥中,自己可能會無暇顧及他,改用弓箭的話,往往會在製高點俯瞰一切,這樣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其盡收眼底。
即便他在戰鬥中遇到危險,哥哥也能及時用箭矢支援。
“我不能讓你脫離我的視線,因為我怕你受到傷害。”
這是半藏的原話,現在想起,源氏的內心痛如刀割。
是什麽,讓他們兄弟反目?權力麽?
源氏苦笑著搖頭,有這個可能。
父親去世,哥哥一心想要繼承父親的意志,發展壯大島田帝國。
家族長老視自己為家族的罪人,定會對哥哥施壓。
這次哥哥邀他攜手管理島田帝國,恐怕是家族長老做出的最後讓步,也是哥哥極力爭取來的。
不從,便殺之。
否則,半藏就會因為縱容自己的弟弟而不被族人認可,很容易出現內部爭鬥,這顯然是半藏不願見到的一幕。
說到底還是權力……
源氏再次苦笑著搖了搖頭,家族事業,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其實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家族事業對他而言不重要,輕若浮塵。對半藏而言,重若泰山,因為哥哥要盡到島田家長子的責任,完成父親的遺願。
但他,還是不能接受哥哥倒戈於他。
半藏放下弓和箭簍,將太刀佩在腰間。
走到大堂前,看到掛著的題詞,不禁發起深思。
o頭蛇尾!(“o”,通“龍”)
這是島田家祖先的題詞,用於警示後人不要荒廢老祖宗千辛萬苦打下的基業,以免落得o頭蛇尾的下場。
“弟弟呦……”
半藏面露苦色,心裡泛起了五味雜陳。
島田帝國不能因為你而衰落下去,為了讓父親死得其所,我必須要將家族壯大起來,不能讓祖先打下的基業廢在我們這一代。
所以,我別無選擇!
轉過身去,源氏卻出現在了門口。
源氏緩步踏進,似是自嘲地笑著:“o頭蛇尾,原來我就是蛇尾麽,呵呵……”
“弟弟,你本該與我共同成為這龍頭的!”
經過思考,半藏倒是冷靜了下來,隻要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他就不會放棄。
因為,他不願傷害自己的弟弟。
“龍頭注定隻有一個!”
源氏拔出太刀,緩步走進。
“你太傻了!弟弟!”
半藏收起了情緒,發出最後的哀歎。
右手握緊刀柄,朝外一拉,同樣亮出太刀的鋒芒。
而後迅疾衝出,源氏則是以格擋應對。
無言,武士間的決鬥在此刻爆發。
島田家的刀術一脈相承,所以二人招式很相似,但對劍道的領悟上,還是半藏略勝一籌。
因為半藏不僅是天才,
還足夠努力,源氏雖也是天才,但把太多時間花在了吃喝玩樂上。與半藏一比,相形見絀。
即便半藏很久沒拿刀了,但一拿上刀,就能化身為勇猛的武士。
一劈一砍,總是顯得那麽剛勁有力,應對源氏的凌厲攻擊,也顯得遊刃有余。
“不可能!不可能!”
源氏邊打邊喊。
他不願相信,哥哥為他放棄劍道,為什麽幾年過去哥哥的劍術還是這麽強。
他這幾年雖說沒怎麽努力地鑽研劍道,但每天都在修煉,從未懈怠過。
為何,結果會是這樣?
自亂陣腳是武士決鬥的大忌,源氏犯了這點,導致越來越招架不住半藏的攻勢。
源氏在戰鬥中的表現,激起了半藏的憤怒。
父親對他和源氏寄予厚望,源氏的表現,真的對不起父親的良苦用心。
他都多長時間沒摸過刀了?
結果,源氏盡佔下風,連一絲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源氏的自信被徹底擊潰,但他並不是服輸的人,對手越是強大,越能激起他的好勝心。
將刀收回刀鞘,右手一直緊握住刀柄。
隨後瞅準機會,驀然拔出腰刀,劍勢凌厲地朝前刺去。
正是島田家最精髓的拔刀術,居合斬!
居合斬講究一擊必殺。
然而,刀尖距離半藏的腹部,差那麽一點。
“為什麽差一點?”源氏咬著牙。
“平時修煉總是差不多差不多,到了關鍵時刻就差一點!”
半藏抱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態,也是收刀於鞘,隨後迅猛地朝源氏斬去。
同樣是居合斬,但他的居合斬與源氏所施展的居合斬相比,完全就是兩種概念。
這一刀,迅如蒼龍過隙!
這一刀,烈如大火燎原!
這一刀, 狂如暴雨雷霆!
鮮血,濺上了題詞,也濺在了半藏臉上。
居合斬的鋒芒,甚至割破了題詞的左下角。
源氏身形不穩地站在半藏面前,嘴角溢出鮮血,腹部也不斷往外湧出鮮血。
半藏眼睛一瞪,松開握在刀柄上的手,沾血的臉龐漸漸凝固,他做了什麽?
這一刻,他感覺失去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弟弟……”
半藏伸出雙手走去,想要扶住源氏。
源氏勉強掀起嘴角,衝他微微一笑,“你贏了……哥哥……”
邊說,嘴裡邊溢出鮮血。
隨後單手結了一個印式,化作一團黑霧,不見了。
隻留下一根羽毛。
源氏的想法很簡單,他是島田家的罪人。
他的遺體,不配留在祖墓,他的名字,也不配出現在祖祠上。
窺視這一戰的長老,見證半藏殺了自己。
半藏得償所願,以後可以穩坐族長之位,希望在他的管理下,島田家能變得更加強盛。
而他,就如祖先所作題詞的那條蛇尾,作為島田家的恥辱,永遠地死去。
島田家沒有他的名字,就當他沒有來過。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
半藏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猛地朝那團即將散盡的黑霧撲去,隻抓到那根羽毛。
悵然若失的感覺,充斥心間。
握著羽毛,半藏痛徹心扉。
直到真正地失去,他才覺得自己做錯了,才發現自己最在乎的還是源氏。
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