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一張臉慢慢蒼白了下去,楚浮玉的話像一柄尖銳的刀子扎入他的心底,終於到他們姐弟倆攤牌的時候了,這一天遲早會來,可他又想這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楚浮玉的話,像是一句魔咒,打破了他們一直維系的平衡,也打破了兩人本就淺薄的姐弟之情。有些事是注定無法跨越的禁忌,有些人或許命運注定讓彼此有緣無分,無論是相忘江湖的李妙真,還是陰陽兩隔的東海龍女,都教會了他這個道理。
“我們是姐弟啊,同出一脈的親姐弟。”沉默了很久,千言萬語在胸中翻滾,楚望舒吐出了這句話。
“楚浮玉已經死了,從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那天開始,牧野城就再也沒有楚浮玉,很快他們就會認為我死了。咱們做什麽都不會有人關心,更不會有人知道。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楚望舒額角青筋跳了跳,凝視著楚浮玉,以極力壓製怒火的語氣,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與我是!”
楚浮玉直勾勾的與他對視。
楚望舒深深吸了口氣,竟是渾身不可遏止的顫抖,嘴唇也輕輕顫抖,最後只是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賤人!”
楚浮玉眼神淒絕,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咬了咬牙,咯咯笑道:“是,我就是賤人,不是賤人我會愛上自己的親弟弟?一心一意的想著他念著他,喜歡他到骨子裡,每次看到他和青梅竹馬的妹子親昵,便嫉妒的渾身發抖,恨不得他身邊的人是我。無數次想找理由接近他,哪怕和他說說話也好,可心裡始終有個聲音告訴我,他是你七弟他是你七弟他是你七弟..........我也想過算了,就好好的當姐弟吧,可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麽水玲瓏可以與你朝夕相處,我就不行?”
她說完這些話,像是一下子掏空了全身的力氣,嬌軀輕輕顫抖,淚水順著尖尖的下頜滴落。
楚望舒的心痛如刀絞,她自以為敞開心胸吐露真言,實乃女子感性行為,以她的姿容對任何男人傾訴衷腸,都能如願以償吧。殊不知她的“坦誠”將兩人的關系推到了再無轉圜的余地,推向了萬丈深淵。有些東西本就是見光死,尤其是這種不倫之戀,世俗倫理,外界眼光是第一道阻礙。就算楚浮玉有衝破倫理道德的勇氣,面對千夫所指的覺悟,也難逃心中的愧責。最起碼楚望舒就無法邁過心裡檻。
“你不必如此,骨肉血脈是天定,誰也改變不了,你我是姐弟,也只能是姐弟。如果之前我有什麽地方做錯了,讓你產生了畸形的感情,我道歉。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棄之不顧,既然決定帶你一起走,我肯定會為你找一個好的歸宿。我心裡喜歡的始終是玲瓏,從小到大都沒有變,而你,至始至終都是三姐。”
楚浮玉心口劇痛,捂著胸急促喘息了片刻,柔聲道:“你從小就是說謊不臉紅的小壞蛋,我是聽不出真假,但我也不是瞎子,你心裡對我這三姐的感情絕對不是單純的姐弟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楚望舒好似被觸及了逆鱗,刹那間聲色俱厲,“閉嘴!”
“倘若問心無愧,何至於如此惱羞成怒?”楚浮玉走到楚望舒眼前,一點也不避諱自己的身體,雙手捧起楚望舒的臉,低聲道:“這些年你與我慪氣,故意對我不理不睬,可只要我跟幾個兄弟走的太近,你就立刻藏不住喜怒。不是嫉妒是什麽?你對我若即若離的態度,
正如我對你的想愛又不敢愛,三姐感同身受。你如果不喜歡我,那夜河畔晚宴,又何必折回來救我,讓我給拓跋春筍糟蹋了身子,不是一了百了?又為何在河邊勃然大怒,僅僅是因為我酒後吐真言說了錯話?不是,是你喜歡我,但又自知不可能得到我。所以你才控制不住情緒,要發泄出來。這些三姐都懂的,可三姐也跟你一樣,退縮了,害怕了。” “啪!”
楚浮玉嬌嫩的臉蛋上多了一張鮮紅的巴掌印,楚望舒雙目通紅,氣急敗壞道:“我叫你閉嘴。”
楚浮玉非但不惱怒,反而開心的笑了,拇指輕輕摩挲楚望舒臉龐,柔聲道:“禮義廉恥,不過是儒家用來束縛世人的枷鎖,只要真心相愛,姐弟為何不能在一起?在儒家聖人未出之前的上古人族,族內通婚是世代相傳的習俗,還記得六叔說的北海女媧後裔嗎?他們便是近親婚嫁,即便是洪荒時期的女媧大帝,也是與兄長結為道侶,為什麽我們不行。你若覺得過不了心裡檻,三姐可以不要名分,乖乖做你的金絲雀。”
楚望舒臉色無悲無喜,輕輕推開了楚浮玉,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反手又是一巴掌,反覆十幾巴掌,抽的自己那張俊秀絕倫的臉龐一片紅腫,牙間滲出鮮血。
楚浮玉呆呆的望著他,心一寸一寸涼了下去。
“世間人,難分好壞。世間事,卻有對錯。”楚望舒看著她,語氣破天荒的平靜:“禮義廉恥不是用來約束人的,而是自我約束的,它就像一根尺,為你量出道德的底線。有些事並不是沒人知道就可以堂而皇之去做。有些人並不是喜歡就能在一起。德為人立身之本,儒家說那是人立身天地間的依仗和信念。 善惡於我而言並沒有清晰的界限,我更喜歡隨心所欲。所以我不是好人。可我也有我不能逾越的底線,一個人如果連最基本的底線都堅守不住,與妖魔何異?”
“你要禮義廉恥不要我,是嗎!”楚浮玉絕美的臉容透出萬念俱灰的絕望,她隻覺得身體慢慢石化,然後一寸寸龜裂,連帶著那顆千穿百孔的心。
“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現在已經不是楚府的三小姐了,天大地大,哪裡是我的歸宿?我以姐姐的身份能跟你多久?你說給我找個好人家,可我隻喜歡你啊。任何男人在我眼裡都是將就,跟一個不愛的人白頭皆老?你不如現在就一劍殺了我。”
“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覺,正午時我來找你。”楚望舒低下頭,看到她一雙欺霜勝雪的玉足踩在堅硬的碎石上,腳趾死死勾入摻雜細沙和碎石的黑泥土中。
楚浮玉淒楚的搖搖頭,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痕,她爬上床鑽進被子裡,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雙肩輕輕顫抖,像一隻被人拋棄的貓兒,卻倔強的不讓自己哭出聲。
楚望舒張了張嘴,最後也沒有說什麽,輕輕關上門離開。此刻東邊已經露出一抹魚白,即將破曉。抬起頭,天邊一顆晨星寂寥閃爍,不管前世今生,他的感情一直是本理不清的糊塗帳。水玲瓏的抱憾終身,李秒真的相忘江湖,東海龍女的有緣無份,如今又多了楚浮玉這個不能愛的深愛。人間最苦是離別,不及情字一半苦。
他仰望那顆孤獨的星辰,眼神迷離。
和雨煙雨兩不勝,天上人間一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