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蘿?”葛長庚一愣,“有意思,又來一個故友。”
“葛長庚!”雲蘿幾乎咬著牙一字一句念出這個名字,“十三年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回來,永遠也不會相見了。十三年前,你殺死葛玄掌座,叛出道門。十三年後,你又回來了,在妖族入侵九老山的時候。”
“妖族入侵九老山,道門生死存亡之際,你不在妙真道拋頭顱灑熱血,,莫非是跑來與我敘舊?”
“妙真道有清徽大真人,妙真師妹也踏入了真人境,多我一個不多,也是清徽師叔讓我來相助丹鼎派。但我更想親自問你一個問題。”雲蘿直視著葛長庚的眼睛:“我到如今也不相信你會弑師叛宗。”
“這就是你要的問題?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雲蘿。”葛長庚哂笑:“莫非我說一句其實我有苦衷我沒背叛道門,你就相信?事實就是事實,師尊早就死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只要你說你有苦衷,我就相信。”雲蘿說。
葛長庚一愣,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手撫額,縱聲狂笑:“這麽多年了,你還真是一點沒變。這就是我們最大的不同,修道如做人,都得講究審時度勢,冥頑不靈只能等到毀滅的命運。”
“我認識的葛長庚不是這樣的,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堅守的理念,雖然總給人玩世不恭的感覺,可內心善良又有正義感。更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師尊,因為那是他父親一樣的男人。這麽多年了,我終於等來了這一天,要當面質問你,為什麽這樣做,你到底有什麽難言之隱!”
葛長庚冷笑不語。
“還記得那年我們在東荒極地的雪山中執行任務,我們遭到妖族伏擊,和師尊們失散,迷失在了茫茫雪原。天寒地凍,我受了重傷,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被赤猊金犼妖尊震傷了心脈,以前從未在意的嚴寒,此刻變成了壓死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心想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兩個都得葬送在這裡,我說你走吧,帶著我就死在這裡。可你沒有,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說的嗎?”
雲蘿深吸一口氣,眼前仿佛大雪紛飛,時光逆轉,那時候她還是少女,漂亮動人,葛長庚也還是少年,吊兒郎當。一個是妙真道弟子,一個是丹鼎派弟子,但兩人早就認識了,有一年雲蘿修煉出了岔子,傷了氣海,師尊讓她去丹鼎派找葛玄大真人求一枚養氣丹。那一天她來到丹鶴峰,沒找到葛玄,葛玄在閉關煉丹。她在金丹殿碰到了葛長庚,葛長庚雙手枕在腦後,嘴上叼著一根草根,像是吃飽喝足出來遛食的小混子。
“呦,這位漂亮師妹,瞧著面生呐,哪個門派的呀。”葛長庚看見雲蘿,眼睛一亮。
雲蘿比葛長庚還大兩歲,但葛長庚從來不喊師兄師姐,在葛長庚眼裡,整個道門只有師弟師妹。
雲蘿說:“我來找葛玄師伯求一枚養氣丹。”
“是修煉出了岔子嗎?”葛長庚走近她,上下打量,“養氣丹很貴的,你買的起嗎?”
“買?”雲蘿一愣。
葛長庚翻了個白眼:“廢話,難道我們丹鼎派的丹藥是大風刮來的?一顆養氣丹從開墾藥田到培育靈藥,再到澆水施肥精心照料,歷時三個月才能成材,之後還要考慮煉丹失敗的可能性。都是咱丹鼎派的心血呐,你們這些不走心的敗家娘們敗家爺們,受了傷屁顛顛跑來要一顆,生個病跑來要一顆,感冒發燒也有求一顆。遲早把我丹鼎派的家底給吃個精光。”
雲蘿生氣的說:“道門各宗同氣連枝,如同手足,不分彼此。丹鼎派一直都為道門提供丹藥的。”
“那是以前。”葛長庚滿不在乎的擺擺手:“知道小爺是誰嗎?小爺是丹鼎派掌座葛玄大真人嫡傳弟子,未來丹鼎派的扛把子,以後師尊死翹翹了,就會把位置傳給我。我的意志就是丹鼎派的意志。甭廢話,給錢給錢,給錢就給你丹藥。”
“可我沒錢。”雲蘿瞪眼,少女時代的她又嬌憨又可愛。
“你窮你有理啊。”葛長庚翻著白眼。
“不就是銀子嗎,你等著,要多少給你多少。”雲蘿生氣了,身為道門核心弟子,她確實有這個底氣,金銀財寶在道門眼中完全是俗物,確實要多少有多少。
“銀子?”葛長庚很不屑的瞅了她一眼:“我要銀子做啥子,九老山一沒酒樓,二沒商鋪,青樓妓館就更別說了,我要銀子墊桌腳嗎?”
“那你想要什麽。”
“容我沉吟沉吟。”葛長庚眼珠子一轉:“一顆養氣丹換一面照妖鏡,童叟無欺,價格公道。”
雲蘿氣瘋了,她心說這小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照妖鏡是道門重寶,傳世十二面,如今整個道門就剩九面。
“你欺負人,我要找葛玄師伯去。”
“師尊在煉丹,沒個三年五載出不來。”葛長庚說:“沒有照妖鏡也行,換個別的,容我在沉吟沉吟。”
雲蘿想說,沉吟你個大頭鬼。
葛長庚嘿嘿一笑,仔仔細細瞅著雲蘿,像是打量稀有貨品。
“還蠻前凸後翹的噢,看在師妹天生麗質的份兒上,談錢就傷感情了,咱們談談人生理想,今晚來我房間”
葛長庚話沒說完,雲蘿就打了他一巴掌,含淚跑了。
從那以後雲蘿就把葛長庚恨上了,回去跟師尊哭訴了很久。事後雖然葛玄帶著葛長庚跑來跟她道歉,但雲蘿一點也不想原諒他。
直到那次在茫茫雪原中,她徹底改變了對葛長庚的看法,極地雪原,天空陰沉沉,寒風發出淒厲的笑聲,卷起雪沫,少年背著少女,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裡。那是葛長庚的和雲蘿。寒風裂面如刀割,雲蘿受了重傷,意識昏昏沉沉,葛長庚吃力的跋涉在荒無人煙的雪原,大口大口噴塗白氣。
“葛長庚,你走吧,別管我了。”雲蘿斷斷續續的說:“這樣下去我們都活不下來。”
“說話這麽吃力就別開口了,女人就是麻煩,受點挫折就悲觀。”葛長庚沒好氣的說:“我打從記事起就無父無母,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告訴你啊,這都都不是事兒。”
“可你在發抖。”她說:“是冷嗎?”
“我發抖?”葛長庚一口否決,“別天真了姑娘,我會發抖?我,我我是餓了。”
“你這人就是這樣,”她笑了笑:“滿嘴跑圈,說話不著調。你也知道帶著我活不下去,可為什麽不放棄我?死一個總比死一雙強。而且我未必會死,你出去了,就可以找師尊他們,再回來救我。”
“說我講話不著調,你就好到哪裡去?”葛長庚不屑道:“我在這裡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怎麽走出去?走出去了也不見得能找到他們,找到他們了我也早就忘記把你留在什麽位置。 ”
她還想說什麽,葛長庚大聲說:“閉嘴,咱們在絕境裡,咱們孤立無援啊,這個時候不該相互鼓勵嗎?可你除了說喪氣話你還給我灌輸悲觀思想,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他叨叨絮絮的說著:“可豬隊友也是隊友,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茫茫雪原裡我們就像與世隔絕一樣孤單,我們是世界上唯一的兩個人,放棄了你,我就要孤單死了。”
“好暖和,我想睡覺。”她說:“你不是讓我閉嘴嗎。”
暖和?怎麽可能會暖和,我t都凍成狗了,姑娘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啊。
葛長庚沉默了一會兒,“別睡,睡了就再也醒不來,我們談談人生和理想這次不用到我房間。我跟你說啊,我小時候無父無母,跟弟弟長青相依為命,其實也很累,他又膽小又沒用,整天就會說:哥哥哥哥,我餓了。哥哥哥哥,我冷了。哥哥哥哥”
“陳年往事,你若不提起,我都忘記了。”葛長庚淡淡道。
“但我不會忘記。”雲蘿盯著他:“那天刮起了暴雪,我趁著你疲憊沉睡的時候,悄悄離開了,我不能這麽自私,我想我不能這麽自私,我走了你才能活下去。我迎著暴風雪隨便挑了個方向,可我沒想到的是,最後是我被師長們救了,而你在尋找我的時候迷失了方向,也是那一次你遇到了九尾狐嬰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