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徽起初是不要的,奈何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由此可見,現在的姑娘還是比較單純的,擱在幾千年後,這種小手段隻適合對付十歲以下的女孩子。
如此過了三個月,木棉花花期已過,取而代之是滿山姹紫嫣紅的木槿,陽光灼灼,草木深深,溪水在山澗中歡快流淌,濺起的水花折射著晶瑩剔透的光影。蟬兒在樹梢呱噪,青碧的果實掛在枝頭。
清徽每日在心劍閣參悟劍譜,閉門修煉,除了隔三差五在師尊座前聽道,鮮少與門內弟子來往,但她在妙真道內門弟子中一直是風雲人物,因為她的美貌和資質。這三個月裡,清徽的名聲愈發大了,門中漸漸有留言傳來,說她與孤隱派大弟子私下來往密切,私相授受,戀奸情熱。謠言一起,登時沸沸揚揚如火如荼,可見八卦謠言之事,無論哪個年代都十分熱忱。
清徽聽後,沉吟了三秒,確認自己並不認識什麽孤隱大弟子後,很快釋然,不再理會。但流言蜚語積毀銷骨,若是不去理會就沒事,那世間寡婦就沒這麽多事了。
初夏季節,正好是劍道和孤隱兩派弟子論道的大日子,在妙真道眼裡這種掐架的大事已經勝過三年一度的五宗論道,攘外必先安內嘛。有道尊和道門各宗的斡旋調和,兩派師長自是不會輕易動手,於是就挑唆門下弟子們死磕,今天我劍道弟子贏了,你們孤隱派就是孫子,明天我孤隱派贏了,我又成大爺了。
好巧不巧,清徽進過三個月的清修參悟,終於領悟出了自己的劍道,一躍而成劍道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一撥。
這天,師尊素娥真人把清徽召來身邊,素娥很看重這個弟子,就說:“婉兒啊,你這麽快就領悟出獨屬自身的劍道,由此可見你天賦比我預期的還好,既然你已悟出自身劍道,那麽這次的兩派弟子論道,就由你出場吧。”
清徽著實吃了一驚,“清徽修為淺薄,只怕難以當此大任,況且領悟劍道的師兄師姐比比皆是。”
素娥真人淡淡道:“此次孤隱派出戰的是他們的大弟子。”
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孤隱派大弟子,清徽眉頭一皺,就猜出師尊的意思了,這是要給她洗白呐。
“孤隱派大弟子?弟子與此人素未謀面。”
“為師自然相信你。”素娥點點頭:“李靜修此子天賦卓絕,不容小覷,你這幾天回去好好養精蓄銳,三日之後,玄真殿前,你們比試比試。”
清徽隻覺腦子轟然一響,後面的話都聽不清了。
李靜修?孤隱派大弟子?
原來是他!
次日,清徽又來到心劍閣,其實她早不該來了,領悟劍道後也就不需要在心劍閣裡浪費時間參悟劍譜,可來這裡好像變成了習慣。意料之中,李靜修依然往常那樣早早等在這裡,還是那個沿窗的位置。
李靜修笑著朝她扮了個鬼臉,陽光燦爛,時間過去,他們已經頗為熟悉,可以開一些俏皮的玩笑,也可以做鬼臉了。可今天清徽臉色如罩一層寒霜,也沒裝模作樣的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劍譜,徑直走到桌邊,冷冷俯瞰,眸光像是十二月的飄雪:“大戰在即,李師兄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裡消磨時光?”
清徽今天本不想來此,可不知為何她還是來了。
李靜修溫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語氣輕松的說:“本來就沒想過瞞你,我不
說,是覺得這本就不是什麽值得說事的事情。”
清徽心中升起無名之火,“大師兄自然不會向我這個平凡弟子說太多,那樣豈不是成了炫耀?”
李靜修眉頭一皺:“清徽,你是怪我隱瞞你麽,我知道你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但我實在擔心知道我身份後,你會因此顧慮而不與我來往。”
清徽冷笑:“李師兄說話自重。”
李靜修歎了口氣。
清徽道:“對了,三日之後的兩派弟子論道,我將代表劍道出戰。希望李師兄也能竭盡全力,莫要讓人誤會了我倆的關系。”
說完,她看見李靜修錯愕又難看的臉色,心中升起報復的快感。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兩派弟子論道,道尊和各派掌座也前來觀看,主要是防止哪派不服輸而出現聚眾鬥毆的惡劣事件。李靜修和清徽在眾目睽睽之下登台,他們本來可以做朋友,但在師長們的壓力下不得不拔劍相向。這一戰的解決出乎所有人預料,名聲赫赫的大弟子李靜修輸了,輸給了一位劍道後起之秀,輸的堂堂正正,在這麽多師門長輩的眼皮子底下,想放水都難。李靜修被清徽一劍刺中胸口,吐血倒地。
劍道弟子們歡呼如沸,謠言也就不攻自破,礙於道尊和掌座們在場,也不好太得瑟的開嘲諷鄙視孤隱派,但眼神一個個都睥睨起來。清徽成了劍道的大英雄,可她卻一點也不高興,看著李靜修被抬下去救治,心中反而空空蕩蕩。
當晚輾轉難眠,她披上衣服挑燈枯坐,忽然想明白了,李靜修並不是實力不濟,他是故意輸給她的,雖然聽著匪夷所思,但李靜修就是做到了,因為他對她的劍道了如指掌,他陪著她在心劍閣坐了三個月,一點一滴的把她的劍道解析打磨出來,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掌握了她的劍道,那人一定是李靜修。這樣就可以解釋了,正因為知己知彼,因此他才能輸的渾然天成,連師長們都看不出端倪。
夜深人靜,清徽來到李靜修的居所,窗戶敞開著,一點孤燈如豆,李靜修端坐在窗前看書,白日的傷已經治好,就是臉色還略顯蒼白。這時他抬起頭,看見清徽站在窗外。兩兩相顧,他欣然一笑:“師妹!”
“你知道我會來?”清徽盯著他的眼睛。
“你從來不會把心事深藏,行事從來都是雷厲風行,正如你寧折不彎的劍道。”李靜修說:“我知道你會來,也許今晚,也許明晚。”
清徽沉默,這真是世上最了解他的男人了吧,短短三個月,就好像把她從裡到外吃透了。
“今日交手,為何故意輸給我?莫非你覺得這樣就能討好我?”清徽說。
李靜修搖搖頭,放下手中書籍:“兩派論道,何時方休?真是最無趣的事情,誰贏誰輸我是不關心的。當年開派祖師飛劍孤隱兼具一身,怎麽到了如今,反而硬要分成兩派?不過我向來不喜歡輸,唯有你是例外。”
“我?”清徽一怔!
李靜修雙手支在窗柩上,微微俯身,臉湊近那張清麗脫俗的容顏,眸子裡流淌著灼熱的光芒,“輸給自己喜歡的人,需要理由嗎?”
“清徽,師尊一直告誡我修孤隱就不該有七情六欲,我從沒喜歡過誰,可那天我看到你,就覺得你該是我的。”
往事紛湧不息,喜怒哀樂翻江倒海,到了這裡似乎格外的撕心裂肺。 玄真殿,清徽大真人抱著李靜修,跌坐在殿中。她死死的抱住李靜修的遺骸,白瓷般的手指顫抖,指尖發白,聲音卻很輕很淡:“你不是說喜歡我的嘛,不是說要陪我到天荒地老?說為了我連神仙都可以不做,可你怎麽能先死了呢?”
過往的歲月又一次翻湧起來,盡是些凌亂破碎的畫面。
“婉兒,你太讓我失望了。天道無情,故天能永恆,七情六欲是人最大的劫難,你不能執迷
不悟。”
“師尊,我喜歡他,我真的喜歡他。”
“不必多說,今日我為你戴上忘情鎖,斷了你的情絲。你現在恨我,以後自會感謝我。”
“師尊不要,不要”
受戒儀式前夕。
煙雨蒙蒙,他深夜孤身來訪,燭光下臉色蒼白如紙,相顧無言。
“李師兄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為什麽?”
“為什麽?”她茫然的說。
“為什麽?”他重複了一句,“受戒之後,你將斬斷塵緣,潛心問道。”
“我輩修道,不就為得永恆。”她理所應當的說。
“我懂了。”他失魂落魄的轉身:“孩子我會照顧,她叫李妙真!”